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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珠 第二回韩若芙命丧无相山,周兄弟离散西山头

    ??次日清晨,周玳离了古庙,直往无尘庵来。一进门,便见一个尼姑冲他招手施礼,周玳还了礼,问系何事,那姑子道:“韩姑娘走了,托我交给施主一件事物。”说着,取出一个锦囊交给他。周玳听了,如同当头响个疾雷,接过来,半晌无语。那姑子又说:“因她走得匆忙,说不及去见施主,让你自己珍重!”周玳忍着泪问道:“张姑娘可知道?”那姑子说:“她只说要去看望师父兄弟,就去了,其他诸事,我亦一无所知。”说时,又有个姑子来唤她,二人一起去了。

    周玳将那锦囊拆了,里面竟是一缕断发。当下未及多想,便去经房见玉芙。玉芙愈发慌张起来,说道:“昨日怪我太性急,不该说那些丧气的话。姐姐待我亲如手足,我却薄她至此,万一出了事,岂不是我的过错?”于是央求周玳快去找她。周玳心中自然如乱麻一般诸事皆无头绪,因她说要去寻找师父,然虞广陵众人已去数月,至今一无消息,若芙岂不知寻师之难?想来也是故意避开他的意思,眼下这缕断发,分明是留个念想,做个了结罢了。想到此,心中不免阵阵酸痛,因恐玉芙知道了原委过意不去,量她姊妹情深,到底找个理由瞒哄过去乃罢,议定次日便结点行装去寻众人。谁知次日二人刚出无尘庵,便见山下锦旗遍野,人如山海,周玳寻人细问,方知朝廷嘉奖功勋,以酬周士崖、周天墉、虞广陵及其弟子众人除害功大,欲拜官授爵,行册封之宜。此三人原本好道,向来远离凡尘已久,于官宦仕途具无兴趣,当朝便回谢了皇恩,告命回乡终养余年。承天子隆恩盛开,免授官衔职务,乃另赐黄金千万,于白鹤山中兴修观宇别院以供周氏兄弟传道授业,恩封虞谦为二品镇边元帅,准子袭父职,女封袭恩公主。圣旨下来,百姓欢呼来迎,当日锣鼓雷动,迎接英雄归来。周玳见他师父兄弟凯旋,万分欢喜,因与玉芙一同拜迎。

    此番为除大害,周士崖、周天墉二人终日同食同宿,极为知心,偏前时二人义气投合,如今感情愈笃,双方告拜日月天地,垂誓义结金兰之好,以还前时未了之愿。当日周玳跪拜了师父,表陈心志欲与玉芙永结连理之亲,誓死不弃!天墉自喜结拜了兄长,又纳了徒弟媳妇,因留虞广陵师徒于山中,议定择日便于芙蓉涧前为周、张二人操办嫁娶之宜。虞广陵只得应请做客,另则别图那怪物安顿之事。因那怪物出自南海神岛之上,历经千年,已修成了精,众人周旋数月方将它擒住。原依圣旨施行问斩谢众,只因周、余三人一心向善,不欲致死它,于是连连上书请命,以待轻处勿斩。圣上体恤他们一片善心,即传口谕恩准了。

    次日周、余三人筹纳黄金数百铸成一尊数丈见方的钢牢将那穷奇圈住,置于白鹤山西山洞中,由岳灵修看样。

    又过几天,已是周、张二人合卺之日,大礼即成,举山上下莫不欢呼庆贺。二人拜过了天地,正行敬酒认亲之宜,忽然有人来报虞广陵,说是若芙寻他到此,今在山下相侯。周玳因与广陵道:“即来了,何不请她上来,幸得韩姑娘不嫌辛苦,照顾了这么长时间。”于是亲自下山来请她。见了若芙,尚未开口她便转身跑了。周玳跟了过去,千言万语也留不住,再说时,若芙已泪流满面,只是不说话。周玳见她这般,不禁心如刀绞,因咬牙说道:“来生我与姑娘做牛做马!”二人挥泪而别。周玳回来见了天墉不免一场痛哭,天墉劝他道:“凡事皆有定数,道如此说,实在也有道理,事已如此,原是注定的,由他去吧。”私下里细想一回,认为若芙实在可怜,次日见了广陵便将那双鸳鸯香玉托付交给若芙,以图转运修缘之利。

    只说若芙虽因玉芙之故而去,然究其根本,倒另有原因。那若芙自知人事风月至今,大得所有男子之爱慕,因她见子穹仪表不俗,非常人可比者,不禁芳心维系,欲与共垂不嫁不娶之盟。不想又遇见若芙,竟也俱杨柳之姿,效仙胎之容,其娴雅端庄之韵,颇具天人一种。那子穹也就满心有她一个,再无余念,若芙曾多次暗表心意,子穹只说:“唯以来世相约。”到底辞了她。若芙心灰意冷,发狠离他去了。后来随她师父回到无相山,再没出门,终日下愁消泪逐。因她心中念想未灭,终难释怀,一经犯下龙钟荒凉之态,光景十分不妙。又过数月,有人传说岳灵修娶妻赵氏,已怀了胎,偏那时玉芙又已待产,周玳与灵修便把酒誓约指腹为婚,以接百年亲好。若芙因惹旧事压心,遂一病不起。虞谦四处求医问方,皆云病由心生,若芙也时常自言将不久于人世,只是恐她师父伤心,因此央求虞谦替她周全内外。那虞谦也是心怜师妹,凡事都拦在自己名下,至于持羹煎药,也都只在他一人,因此若芙感激在心,日夜饮泪。虞谦自有一段侠骨柔肠,人谓多有周玳所不及,若芙原只羞于兄妹之名,今见他如此宽厚,不免芳心触动,偏在此时又极易生情,没一月光景,二人便结成了眷属。

    不觉又是一月,已是玉芙临喜之时。忽一日白鹤山中喜讯告出,周玳之妻一胎生下两男,长子取名周晟,次子周懿。当日下,白鹤山中喜庆四溢,漫山挂红。周士崖、周天墉便视二孙重如珍宝,每日下,除聚朋会友,闲时皆在周晟兄弟身上取乐。一日,士崖引众人而来,可巧见周晟乳母李氏训斥两个丫头,士崖问是何故,那李氏道:“原是哥儿极难分别长幼,夫人已吩咐令两个丫头各自看护一个,也只有夫人如此贴心周到,可是这两个丫头不上心,才一转眼,哥儿两个就混在了一起!幸好才我给懿哥儿点了眉心脂,若不然,可该如何是好!”那两个婢子已被骂地淌眼摸泪的,当着众人面,又不好争辩,只得认屈。过会子玉芙从庙里烧香回来,问起来,因说:“他兄弟情笃,谁也抱不开,想来是被他闹乏了,也未必怪她们不上心。”一面说,一面支走了两个婢子,一面又与她师父说:“说来也是事儿,如今他还都小,可以看着,眼下一天大比一天,日后谁还能处处跟着他?须有个法子才是。”士崖听了倒觉有趣,于是自山下请了一名画师,与周玳说了,于长子左臂,次子右臂各刺一条青龙,纵日后他兄弟一处厮混,也好认个长幼来。又过三月,灵修之妻赵氏生下一女,取名芸儿,此则一喜。然正值芸儿满月,赵氏竟然一种怪病,三日之内,呜呼死了,因此上,灵修抱着女儿痛哭流泪,日夜哀泣。这灵修竟是一个烈火男子,很重性情义节,自妻室病死,他便拜灵垂誓,终生不纳后房,以全忠贞不二之节,再则又图专心教女之职。他师父知道后,不免为他伤感落泪,只因弟子义死之流,不宜问他分内之事,然又一心放不下芸儿幼小,于是唤来周玳,命他周全。可巧当时周晟乳母李氏有房远亲,主母姓刘,大女儿年方三岁,二女儿尚未满月。她本家穷业寡,岁上又死了丈夫,孤儿寡母,正愁没出投靠,李氏便于玉芙说及此事。玉芙道:“如此正好,她家也是女儿,倒请得她来,与芸儿一处教养,芸儿也不致无母疼爱。我原想亲自养她,无奈不得时间,若如此,真是两厢受益了!”次日备了车马,与李氏一起去了。那刘氏殷诚相迎,表陈稼樯困苦之事,不免泪如雨下。李氏因将此行之事告诉了,喜得赵氏连忙磕头恩谢,言下愿将两个女儿给她做俾。玉芙拉住她手,以姊呼之。又宽慰了几句,当日便上了山。那刘氏夫家姓李,丈夫系李氏内弟名唤厚丰,早岁便多病疾,自成家立业至生育儿女,光景愈发不妙。头胎生个女儿,取名水杏。因他李家只此一脉,厚丰欲求字词以延香火,不料二胎又是女儿,左思右想,只说天欲绝他,至此接下抑郁之症,一口气咽下,撒手去了!他临终之时,只说舍不下妻小,无奈又不从心,便于小女儿取名百合,以图事事合欢云云。今他妻幼依附周家,也算美满,他人世之愿已然完结。

    刘氏自到了周家,内外大小事务,凡她能力之内,无不妥当处之。周家上下都敬她刚烈自检,具以家人视之。芸儿、百合之家常诸事,皆由她一人操办,日子也都相安如愿。忽一日无相山传来一封急信,信上说虞谦之妻韩氏生下一女,因难产死了,女儿平安。以他主母临终遗训,请周玳夫妇往山中送她一回。玉芙看了,哭的死去活来,周玳也自悲不自胜,二人是日起了素香匆忙赶往无相山,可巧赶上若芙入葬。玉芙跪在灵前,一口气背住,昏了过去。在她魂魄出壳之时,恍惚看见一处仙境,只见若芙阴魂未去,尚在云雾之中飘荡,玉芙哭道:“姐姐怎么就忍心去了,也不待我再见你一眼!”若芙道:“凡事早定,皆不在你我,我今至此,原是命中有此一劫,只是,我尚有一事不能放下,还请妹妹为我圆了此愿。”玉芙哭道:“姐姐与我虽无手足之名,倒也实在亲如骨肉,今你舍我而去,妹亦未短尽薄心一二,此亦妹之憾事。姐姐有何未了之愿,妹自当尽力图之!”若芙道:“我只可怜女儿命苦,今我舍她去了,她必无亲兄弟姐妹依靠,日后诸多女儿之事,恐她不能遂愿。我有师授鸳鸯一双,欲随她保住平安顺利,也作姻缘信物,她日后所有之造化,皆在此物了。”交割毕,遂化一阵香风散了。玉芙醒来时,泪犹未干,想起那梦中所历之事,竟如真实一般,少不了又哭了一回。行了丧礼,玉芙便请示去看若芙之女。那时虞谦尚在哀痛之中,倒有些顾女自伤的情绪,一会儿见了玉芙、周玳告慰亡灵,心中倒不乐意。因他思忖若芙曾为二人几乎丧命,现在妻尸未寒,岂能容他二人来此戏弄!于是下令逐客,闭门不见。玉芙忍着悲伤束身门外,因将若芙梦中所托之事诉说了一回,那虞谦单只为女儿,也只得请她进来,况且又是亡妻遗愿。进了门,玉芙一把将那女儿搂在怀里,忍声低泣一回,众人都劝,乃止。玉芙替她姐姐收拾遗物时,果然在一个朱红色的铜匣子中看见一双香玉鸳鸯,虞谦依着他妻子的意思,将那鸳鸯留给女儿,并给她取名舜煐。自此之后,周、张二人常来祭拜若芙之灵,并假以此由来望舜煐。

    再说周晟,周懿兄弟二人系为吉时出身,又在盛世,没到岁上就能走路说话,众人传说起来,都道白鹤山出了两个神童。偏生周氏双祖门生远播,四海之内皆欲登门皂拜,今逢他徒孙周岁之期,都备厚礼而来。此系一件大事,谋臣齐谏天子道:“周士崖兄弟修德高深,以致群贤集结,乃世道广运之象也。”天子亦念旧功,乃遂修拟圣旨一道,赐经书万卷,供他修道,另赐旧朝遗宝干将、莫邪宝剑一双,为他镇山压寨之用,再则立志孝民,福及天下。如此一来,邦国使臣亦应声而往,或则书达旧部,以示中原天子爱民之德。经此一扇,风声大噪,尤习武修道之人为主。

    当时西域有个拜火教,教主复姓司马,人称寒西,是个极好武艺的人原他教中始祖亦姓司马,名归,向上直溯太史公一谱。始祖原系司马迁同族的将军,自汉室颠覆天下三分以后,便引妻子乱世投生去了。北朝后期,其族人为首者司马南复出,协并杨坚创下帝业,建立隋朝,杨坚史称文帝。当时文帝欲封他一等护国将军,官拜一品,司马南因想,自古忠孝者无数,然身名具存者未几,登高位不稳,何必因一时之名而丧终生之乐,前人之鉴,实在挖心,于是辞谢隆恩,请以归隐终养。自此之后,司马南专心修炼,一心习武,在不过问世事。谁想炀帝继位之后,骤生骄奢之风,又贪于淫色之乐,朝纲一度荒废。司马南因念先帝创业之时披肝沥胆,死伤兄弟无数,今竟受人唐置,实在不忍以置之,于是集结百姓,上表万民状。不料动惹炀帝容颜大怒,一道圣旨,远远地流放到了边塞。司马南因说:“君不正,不足以正之;民不旺,则不可以废!”自此闭门修习,创立了拜火教,教义广博,大概都是崇尚正义光明,惠及百姓之旨。司马南归西之后,其子司马兆当立,其人好古学,精八卦,中年演习一套武学心法,汇以八卦变通之理,可至回天逆转之效,故称之曰《回天术》。然世事难料,子司马兆死后,其所有学术竟无一人修成,况那西域小邦之国,精细《周易》者甚少,长久以来,知者渐微,历至今世,已都荒废了。如今司马寒西当家主事,于那《回天术》尚无一窍可取,偏置边塞乱党死灰复燃,百般压制。司马寒西便欲促成神功以制戎敌,近因听说中国举出三尊泰斗,多具修道演习之能,当下欲取道东上,以求高人点化迷津。不料那时乱党肆虐抓捕他教中生徒,或者格杀勿论,以此胁迫解除拜火教。眼下时间急迫,片刻不容稍待,司马寒西因将教中诸事托于二弟司马啸,一面率三弟司马冲、四弟司马烨备厚礼东向而来。

    周士崖一应接到书信,立发请函置宴,众人齐聚白鹤山暂住,只待人马齐至,立行欢庆大典。谁料忽一日有个刺客混入白鹤山中,一直闯到张玉芙闺房中,打伤了周懿,抢走了周晟。玉芙哭地死去活来,周玳,周袭,周跃,灵修兄弟四人直追到西山断崖。那刺客见已无路可走,左右都是一死,因将周晟往山下一扔,自己吞剑死了。周玳连忙来救不及,早已不见了周晟身影,待众人来到崖下,却也未见他的尸身,只有一群虎狼遍野咆哮。当下周玳一气哭疯,与玉芙怀抱娇儿,终日以泪洗面,素日除传李氏,赵氏送他们孩子来聚,夫妻二人便去山中庙里焚香念佛,以超亡者早生,以祰生者平安。再则,二人念及故交,亦时常去无相山祭拜若芙之灵,并以此由来望舜煐。如此过了两岁,舜煐已会说话认人,与玉芙极是投合,寸步不能离她,玉芙又心疼她,一心想认作女儿。谁想虞谦以她母亲病死于周、张之故,辞不纳意。又过两年,便与舜煐请了老师教她读书写字,轻易不让外人来见,众人虽都有话,也只能忍着。舜煐长到七八岁的光景,方知道了玩闹戏耍之乐,于是便不再专心去读古书,一心要独自游荡天下,以图赏心悦性。那教书的先生直古呆板,偏她又鬼怪精灵,闹起来,浑然没个章法。虞谦欲以家法管教,无奈他父亲又不忍心。广陵年已高迈,难得有个儿童供他玩笑度日,他又喜爱舜煐乖巧可人,再则可怜她无母之人,便百般纵她我行我素,凡他知道,众人一无敢管,因此,舜煐日里夜间与她祖父一起。那舜煐生性不羁,又好动,三年之内便习了一身武艺。虞谦虽然不乐意,也只得人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