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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珠 第七回忠穷奇舍身救故主,病鸳鸯饮恨入红尘

    ??那日虞舜煐来到白鹤山,却不见再有围山之人,其中别有缘故。早年广陵并二周携弟子众人出山,周转数月乃擒摩?之兽。二周劳重金锻铸金刚笼,困穷奇于魔风洞,由世涯之徒岳灵修看养,那洞所在之处因也得名困兽峰,而困兽峰正在白鹤山之侧。近因风云变幻,灵修为救兄长而在押天牢,致使那怪无人喂养。历经数日,穷奇难耐**之困,性情越发暴戾,一经挣破牢笼,不免再走江湖,那所有围困白鹤山者,因也首当其冲。众人比当年二周并虞广陵之威,如何能当?偏穷奇又在饿恼之中,致使漫山遍野,哀声连天,余者多四散逃跑了。此穷奇祸害江湖之事再起,消息一出,直至朝野,天子极为震惊,两日之内圣旨已到无相山,再封虞谦为常平将军,待父任职。当时虞广陵已去白鹤山寻找舜瑛,虞谦又往六悬峰未归,广陵因嘱咐吴广主事,吩咐虞谦待命家中。到了白鹤山,客人引见周袭,周袭因说:“近日奔波于朝野,分内之事已然大乱,故不曾听说令孙来过。”广陵且奈心中焦躁,回头告诉周袭说:“令兄之事我已知晓,今有一策可循。”周袭忙问:“何策?”广陵因将进献九龙玉箫之计告之,周袭含泪拜谢,广陵道:“今穷奇又入江湖,朝廷已另有主张,所以令兄之事压在案下,为今之计,尚需找到小女,将九龙玉箫进献天子,天子得其所愿,天下自然太平。”周袭再拜未及,忽听有人来报,言下穷奇回了白鹤山,却未伤人,径直往芙蓉涧去了。周袭因命众人结伴来拿,广陵随往。

    众人来到芙蓉涧,只见穷奇束身蜷卧亭下,双目之间染有泪痕,见到众人,抬头向天一阵长啸,众人多畏其凶猛,故不敢独往。只是广陵看它身下围着一人,观其形容,似有舜瑛之势。广陵心中一凉,一股冷汗直冒眉梢,瞬息之间已拔出宝剑,转眼三剑刺向穷奇,势必要它性命。穷奇怒视广陵,狂吼不止,回身摆出一计剪尾,将那亭下之人掩在身下,背部着实中了三剑。广陵就其势,抱虎头,揽雀尾,云手之间,已溃穷奇于三丈之外。当时周袭已命众人置下天罗地网,只待广陵得了势,一哄而出,将其罩在矢弩之下,然穷奇之心不在众人,几番挣挫滚打,已破了法门,直斗红了铜眼,三五回合之后,已在人群中杀出一片血路。众人争斗穷奇之时,广陵已将舜煐救下,当时舜煐尚在昏睡,五腹已被阴珠所伤,广陵问了脉路,想起当年屠剑嘱咐之言,多少已料知一二,一则又是心疼舜煐,不禁老泪横秋。且说那日舜煐在芙蓉涧遭难,又是山野无人处,偏她自己又不能走动,眼看着撑不到半夜。可巧当时穷奇回到白鹤山捕猎,却闻到这山中传出一股怪香,香味奇异,正是其故主摩?所化之阴阳珠之味,这穷奇由此思念古人,循着香味找到了舜煐。当时舜煐尚有一息阳灵,而穷奇救主心切,遂使五行倒转之术,逼出一团火气,将舜煐围在纯阳之地,又以白露之津灌之,如此放保住舜煐一条性命。广陵当年与天墉悟道,大讲炼丹化汞之术,二人更是投合,曾炼得回魂丹七枚,今在无相山缃风馆屠剑雕像所配宝剑之中,救舜煐者,必此物了。于是广陵携舜煐而去,无暇再问穷奇之事了。那穷奇见广陵劫了舜煐而去,勃然大怒,因连越几道山涧,径直断了广陵去路。广陵又要护着舜煐,多少抵不过它,战罢百十回合,已被穷奇连连得势。眼看广陵即为所害,只见舜煐朦胧苏醒,却已无甚大碍,只是头脑飘摇不能站稳,眼下见这般光景,惶恐惊了心神,竟清晰了几分,于是捡起广陵宝剑挡在穷奇面前。那穷奇自然畏惧舜煐,只得俯首帖耳蜷卧舜煐跟前,巴巴的看着等她骑在身上。不多时周袭带众人赶来,广陵告诉周袭穷奇已被舜煐俘获,此劫已了,可以请求天子另开洪恩赦免周家,再造圣灵长存之福。周袭忙着拜谢,又问:“这厮如此凶狠难治,何以令孙独不动兵刃而能降服?”广陵叹道:“想来也是虐缘,如今小女误食阴阳珠,已染极寒伤心之症,然那二珠又为摩?遗骸所炼,穷奇故能识其味而知故主,如此也算圆满了。无奈那阴阳二珠不能及时调理,有失制衡之策,所以小女之安危,今未可知。”周袭问道:“听家师言,当年大战摩?,致有二珠,天下人欲得之,而屠剑老先生故以太平之愿不能使入江湖,此系后话,为何令孙竟反其害?”广陵道:“摩?之所以不入轮回,又不为凡人兵刃所伤,皆阴阳二珠之故。二珠同锁心脉,阴阳制衡,气息自然调理通顺。而今害舜煐者,乃至阴之物,女子性本属阴,如何受用?”周袭道:“既如此,老先生可有医治之术?”广陵道:“取得至阳者,方能周全再造一二。”当下辞别周袭,带舜煐要回无相山。那时舜煐已和穷奇极是交心,舜煐便不再舍它,任性要带回无相山。广陵道:“此物祸害不少性命,唯恐朝廷不能容它,况其性情怪戾,难保不再性野,所以不能养做宠物,以礼当由白鹤山圈养,或上表朝廷,抵挡周家之罪。”于是临时拟写了奏疏,命虞谦入朝进献九龙玉箫,并言其女又为阴阳珠所伤,加之穷奇祸乱之厉害,并表昔日岳忠看养穷奇之功,再者以黄金百两私赠屈融。屈融因言于天子道:“袭恩公主竟为那物所害,危在旦夕,可见当年之言系为讹传,陛下福威在天,龙脉部于江海,何以区区之物能左右之!岳忠虽是死罪,念其舍身救兄,又是一门忠良,随便打发了也是。”天子纳其言,遂赦周玳兄弟,只是暂压刑部,以待他日传召。屈融又言:“雷惊于天而闻四海者,风使之然也。为今之计,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赐还玉箫,一则彰显我主隆恩浩荡,再则消除天子欲得宝珠而杀周玳的流言,百姓感念陛下之恩,人心定矣。”如此,天子恩赐赦免周家,再命岳忠圈养穷奇。

    舜煐随广陵回到无相山,早早地回了蕊香苑,吃了晚饭换了衣裳就去睡觉,秋水只当是乏了,因不曾多问。至晚间广陵带几个童子来,方知舜煐在帐中饮泪,秋水看着心疼她,些微劝了几句,并依广陵吩咐将道童们从山上採来的灵药煮了给舜瑛蒸熏了半夜。广陵见她诸事无心,便赠她一本曲谱,临走,取出一个袖珍的紫金瓶,叮嘱她说:“这不是寻常药,也只有它能治你的病症,仔细你自己的身体要紧!”舜煐笑而不语,取出玉箫吹了一阵,只觉胸口郁结不尽,因忙扶着秋水,说:“我这辈子是栽进去了,从记事起就没好过一天过,一是没有母亲疼爱,也没兄弟姐妹相伴,二来诸事不如人意,如今又落得个生死难料的境地,如我这般落魄的,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了。”秋水道:“姑娘这话说的厉害了,仙夫人虽舍姑娘去了,眼下见姑娘已长大成人,她九霄有灵,也安心了。这几年姑娘没少讨老太爷欢心,大家的心思都在姑娘身上,这都知道。反过来说,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们也得了姑娘不少好处,本来都是没爹娘的孩子,也只有在咱们这里才得了归宿,姑娘的好,都承望着生生世世报答姑娘,哪个又不是掏心掏肺的?至于周公子,谁能说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如今周家的罪赦免了,周夫人但凡知道了,焉能不回来团圆?况且是周家人悄悄送走的,过了这风声,必然要接回来,兴许是等几日就有消息了。”舜煐道:“果真他能平安回来,我死也甘心,然而待他平安归来时,我是否还能活着见他,却未可知。”秋水忙啐了两声:“呸!呸!半夜里也说这丧气话。”说着,起身去案前烧了三位香,天地神佛都祷告了一遍。舜煐道:“我只听爷爷说的厉害,八成没有法子治了,那日我在生死之间所想之事,不为自己富贵洪福,只愿周夫人母子平安,我能见他最后一面。”秋水道:“老太爷算过,说将来周家人旺,如今周家之他一脉,但为这人旺一说,周公子岂能有事?素日里丫头们私下都说姑娘是有福人,他日谁能与姑娘皆为秦晋,怕也只有周公子那样的人物了。”舜煐脸一红,忍不住却是一笑,因往帐子里面躺了,说:“今儿我闷得慌,你和我睡一起罢。你可愿意?”秋水笑道:“咱们一处长大的,你要说什么,都在脸上呢。自那日周公子来过之后,姑娘的心思早飞了,你不说,也是苦于老爷的缘故,如今老爷见你长大,也能看开了,况且老太爷对周家又有世交之宜,老太爷一心为的姑娘,我看这份姻缘,已是注定!”直说的舜煐羞的腮红过耳,一把手拉过被子蒙着头说:“我叫你来是说心里话的,你怎么偏说些黄嘴的话?父亲只有一个女儿,我岂能天天乱想着离他而去,若不尽孝心背他所愿,岂是为人儿女立身尽孝的道理!”秋水道:“这话当有两个说法,一来谁家的姑娘不嫁人?二来谁愿儿孙一段绝世的姻缘就此作罢?若夫人尚在,她可愿那周公子为婿,此事,老爷岂能不知?姑娘的顾虑自然也有道理,要知道自古父女一条心,老爷心里想的什么,怎能只看表面?”舜煐道:“如今也只有你知道我的心了。”说着,长叹一声,拿个帕子遮在脸上,再没说话。秋水忖度她的意思,未必真能入睡,遂起床拿了香炉来,点了几块沉香,只听舜煐说:“把我的箫拿来,躺着也怪闷的。”秋水劝她说:“快早些睡吧。”舜煐乃起身坐在窗前,脉脉向月出神,回来写下两句诗:

    自古痴情多寂寞,

    恰似春水长流东。

    当时深夜静寂,山下隐隐传来几阵笛声,舜煐独自点了一盏蜡烛,往她母亲灵位所在的偏堂去睡了。

    如此过了三日,再不见有人回来报信,舜煐急的心如乱麻,一来自己又无主意,二来她祖父安排她的病症十分厉害,独自不能离开道观,如此惹的舜煐呼天呛地,闹得不吃不喝。又一日朝廷使人来望舜煐病症,又带了两个御医,虞谦受宠若惊,拜谢了隆恩,又赠了那太监和御医几锭黄金,容留吃喝两日乃罢。待朝廷的人走了,虞谦回见其父,广陵道:“如此,天子之欲方止。”虞谦道:“何欲?”广陵道:“今传天子喻,却非内总管屈融,可见天子已有疑心,今我观来者虽索贿赂,却非出自真意,是掩人耳目罢,所谓‘天子念袭恩公主病体有恙,竟不能寝食’之言,只不戏言耳,昔日其母归天而致遗孤,朝廷竟不曾片言以慰问,今既如此,其心可知!”虞谦思量再三,方知深意,乃忿恚非常,骂道:“纵然留恋那宝贝,尚不至以骨肉之情而塞世人之口,如此猜忌,岂非为人父者所以为耶!”

    确如广陵所言,那朝廷派去的太监据实汇报舜煐之症,使天子以阴阳二珠实有害人之危,次日便诏令周玳还乡,另以岳忠治理穷奇之功而抵其过,尽赦周家之罪。

    周玳回到白鹤山,听说周袭因周日操劳,已病倒床榻,不省了人事,再则妻子离散,四壁凋零,如此尽感宦海无常,或生许多远离庙堂之念,当日便使周跃带一骑人马连夜赶往赵家庄接张氏母子。周跃回见周玳,已是心焦气躁,说:“据赵家的人说,夫人只在数日前使人送了一箱金银,至于到庄上避难的事,却只字未提!”周玳道:“可有随行的人?”周跃道:“已问过了,当初二哥为保周全,命众人将夫人送到李家庄便各自遣散了,那几人念着旧情,又都在当日回了山,细问夫人是否到了赵家庄,却说不准。如今只盼二哥早日清醒,方知夫人现在何处。”周玳只是嗟叹,内心却是焦躁不安。次日,岳忠领命重铸了圈养穷奇的牢笼,重操旧职。无奈那怪物依然迷失心性,偏又经舜煐叨扰一回,便益发不能控制,恐再有铜墙铁壁也难圈住。时有门人进言周玳说:“虞家姑娘能治此物,只是前时已落了病,恐不宜前来。”周玳心中为难,只得亲自去了无相山接舜煐,虞谦虽不情愿,只是于理据之不宜,乃亲自选人随往。舜煐随人到了白鹤山,却不去别处,独自在芙蓉涧坐了一晌,时有人一再来唤她,至黄昏方回。只说穷奇见了舜煐,再无磨牙垂涎的凶态,乖乖的唯命是从,憨态实在可掬,因此舜煐更是非常喜爱,私下与其父言,欲留守白鹤山镇之。虞谦训斥:“胡闹!”因命人随时跟随,不得擅离半步。舜煐之意自然不在穷奇,所谓留守者,不过相思之地追忆故人罢了。

    自此之后,舜煐日思夜想,致使面容憔悴,一年之间形态如同蒿木,此为虞广陵所见,岂不心疼?第二年,广陵便常以琐事为由造访白鹤山,舜煐得以随往,打听周懿的消息自然及时,只是相思之地,惹她如花似玉的年龄半边青涩半边落寞。那年入秋,周袭带病寻找玉芙母子于岭南,至次年未果,兼风尘劳顿,又染旧症复发,一病之下,再没中年的光景,周玳惜之甚,遂以内务托付,自领一队人马来往秦关一带。以周袭之言,当初张氏一行时机甚危,为避仇杀之祸,多半往偏远穷乡之处去了。因此,周跃自领众人往关东,岳忠则匹马单往江南而去。如此过了两年,仍不见玉芙母子踪迹,周玳一将朝中职务尽皆辞去,一则专心于师命传道,二来得闲去寻访妻子,岳忠时常回来探望,皆言未果,只是周跃北入边疆、关东之地,偶有书信传回,周玳十分挂怀。

    单说舜煐在白鹤山住了一段时日,内心虽不致太过寂寥,身上的病症确实一年强过一年,每阴雨连绵之夜,或寒雪结霜之时,那周身的寒气便侵之五腹,回魂丹虽能解一时之痛,终究不能保全一生无虞。为此,舜煐私下祈愿,但求有生之年与周郎再续未结之缘,纵如昙花之间,也了然无憾。次年春,舜煐细背行资,独自离了无相山,立誓寻遍五湖四海,再续鸳鸯之缘,并留有一书给虞谦:

    儿之不孝,顾在忤逆父愿,生身之恩,养育之泽,纵泣血不能报之万一!然人生之于天地,致怀憾而终,唯不愿也!但母亲九霄有灵者,顿首恳祈,伏愿天恩不灭,以保父亲康健,容儿他日尽孝!儿:舜煐

    拜别。

    虞谦看罢,不禁老泪纵横,其父劝之,乃言:“为人夫而不能保其命,为人父而不能遂其愿,为人子而不能善其终,儿之罪也!”广陵道:“天理在道,岂能强求?”回头想到舜煐之事,确如刀剜一般,回头使人细问秋水舜煐近日之言行,再则连日炼之丹药,旦有舜煐音讯,势必亲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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