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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倻琴 不可向迩,殊途同归 一

    ?    荆州蛇山地处要塞,绵亘蜿蜒,秀丽挺拔。宋代陆游《入蜀记》云:“州城之东隅石城山,山缭绕如伏蛇”,故有“蛇山”之名。蛇山头倚长江,与龟山夹江对峙,形成“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的奇特景象。而山势又呈斜陡长狭形,十分严峻,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现如今却是隶属当朝楚王朱桢的封地。

    云霄几人当日便从江城策马直行,来到蛇山北麓偏东南的一处偏僻山谷。此刻已正午,日头火辣,几人下马寻了一条溪流便稍作歇息。

    “这条道可真难走!马不能骑,轻功还用不上,还要走多久嘛?”云霄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捡起脚边一粒石子用力向前方掷去,石子瞬间化作弧状,片刻又直直落于水中,溅起片片水花。

    一旁的问筠蹲在水边,双手鞠了一汪清水把脸埋于手心,轻拍拍脸,清凉的溪水仿似瞬间散去了全身的燥热,说不出的受用。听闻云霄的埋怨,也觉不甘便附和道:“就是啊!这山的南面明明还有一条可上山的道,而且山路宽阔,不似这般崎岖难走。。。”她眉头皱起,顿了顿:“可是大小姐交代了,绝不可走那条道,否则。。。”

    “否则就会把我们这次私自下山出去玩的事告诉师父嘛!哼!我早就知道了!”还不等问筠说完,云霄便抢了话去,“阿湮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拿师父来欺负人!”

    那边的问旋栓好马匹过来,听闻她二人对话,便上前劝慰,“蛇山南麓乃是楚王的封地,四周均由高手护卫看守,若想走那条道,则须绕过楚王府,势必惊动他们。且庄主早有严令不可随意下山,更不能与朝廷的人有牵扯。二小姐你是第一次下山,对这山道还不熟悉,日后或许就好些。”说完向着身侧的问筠使了使颜色。

    问筠接过眼色,掏出一块绢帕上前,笑眯眯道:“是啊,二小姐!莫生气了,先擦擦汗吧。我已飞鸽传信回山庄,想必这会儿大小姐和公子早已备好膳食等我们回去了。”

    云霄摸摸肚子,俏皮的笑了笑,“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好了,赶紧上路罢。”

    前方上山的路道渐窄,不宜骑马,众人便将各自所乘马匹向四面赶去,待马儿跑远不见后,才向山上走去。只见这山道蜿蜒向上伸去,两侧被成荫的绿木杂草包围,十分隐蔽。仰头瞧不见尽头,路面极窄仅可容一人行走,且山石旁出荆棘横生,又不可留下过多的行走痕迹,这可谓让她们几个女子吃尽了苦头。其实云霄下山时也是走的同一条道,只是她当时被下山的喜悦之情所覆盖,全然不觉其中艰难与辛苦,此刻感知如此也只能暗自腹诽,一路无语。

    约莫半日,几人终是从山脚处爬到了山腰。只见山道不再坎坷蜿蜒,而是趋于平坦。愈往前走,竟愈发宽敞。几人抹去额头汗水,走进一片林子。山道两侧松木杨树挺立,秀而繁阴,万籁俱寂中偶有几声鸟啼。待穿过这片林子,又往前走了数百丈,只见一拔地而起的气派山庄,隐隐坐落于这满山葱郁荫翳中。两侧屋檐各自突起,如鸟嘴般向上撅起,又似水涡般盘旋争斗。屋檐下嵌着一四方木雕匾额,书有几个鎏金大字——幽月山庄。又隐约可见一缃衣男子立于门前,云霄早已按耐不住,稍作运气脚尖轻点,身如灵燕般向那人飞了过去。脚刚落地便一头扎进了那男子的怀中,双臂已被男子稳稳扶住。

    “霄儿!小心些!”年轻男子蹙眉扬声。

    “绪凉哥哥!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霄儿啊?”云霄仰头朝那男子咧嘴笑去,眨巴着双眼故作撒娇。

    仔细瞧去,这男子看似二十有余,面容清俊脱俗,眉宇之间露出一丝出尘离染之气,身着缃色长袍,温润如玉。此人正是这幽月山庄庄主的大弟子——沈绪凉。

    “呵呵。。。不想霄儿该想谁?你这丫头。。。”沈绪凉轻抬右手抚着少女的鬓发,宠溺一番,又笑道:“变黑了,倒是没瘦  。。。回来就好!”

    从后赶来的问旋问筠二人见此双双单漆跪地,齐声道:“公子!属下回来了。”

    “起来罢,一路辛苦了。”沈绪凉朝那二人温雅一笑,姿态翩翩。

    “阿湮呢?她怎的不在?师父呢,可是发现我们出去玩啦?”云霄四下张望,不由紧张。

    “这会倒是想起师父来了?”男子手指对着云霄的脑门轻轻一点,“你下山的事师妹早已向师父禀告,他并未责怪于你。师妹去了寒水涧,唉。。。”

    “什么?寒水涧?师父责罚阿湮了?我收到你传信便赶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云霄大惊,这寒水涧位于山庄而下的靠南处,涧中之水乃是蛇山之巅的终年雪水融化而成,阴寒之极。即便是炎炎夏日,这水也是极为冰冷刺骨,常人难以忍受,故名为寒水涧。

    沈绪凉也是一脸忧色,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先随我回庄歇息片刻,再与你细说。”说完引着三人走进庄内。

    几人沿着一条青石小径,穿过一片幽静庭院便来到庄中的大堂,沈绪凉吩咐问筠问旋下去,与云霄坐于堂中的一处雕花木椅中。

    云霄抿下几口茶水,满脸急色,“绪凉哥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阿湮为何要去寒水涧?去了多久了?”

    “你先莫慌。。。”沈绪凉抚上云霄的手背轻拍了拍,沉声说:“其实你走后不久,师父就疾病缠身。且我们发现有人上山,在这半山之中欲要寻找什么,似是楚王府的人。可师父却禁令我们查探,不得与朝廷之人碰面纠缠。师妹恐会有变故,便让我传信让你回来。师父的病又是久治不愈,她自责于此,昨日便不顾劝阻去了寒水涧。。。我收到飞鸽传信你今日回庄,便在门口等候。”

    云霄惊骇:“有人上山?怎么会这样?师父呢?他病的很重么?走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会如此?”

    “师父在思月阁,不许人打扰。你既已回来,快前去看看罢。至于师妹的事。。。今日你好生歇息,明日我们再作打算。”

    “嗯。。。”云霄双拳紧握,贝齿咬唇便走了出去。

    沈绪凉此时想的却是他那倔强的师妹正一人独坐于涧水中,心口一阵绞痛。那寒水涧之水,又岂是寻常的山涧之水?幼时他无意一次看见云湮独坐于涧水中,初觉新奇好玩便也想一试。岂料前脚刚蹋进水中,便冻得冷颤连连直哆嗦,阵阵寒气直冲脑顶,当夜高烧不退,足足躺了三日才好清。事后师父严令,除云湮一人,没有他准许,谁也不可再私自踏入这寒水涧。

    云霄出了大堂沿着复复相连的走廊,一路疾步向东而去。绕过一片波折萦纡,错落有致的假山石林,又经过几处临水而建,淡雅幽静的凉亭水榭,再穿过一座横卧于一池绿水上的拱桥,便到了思月阁。

    “你舍得回来了?”还未进门,屋中一声男子的质问传来。云霄推门而入,只见一高约八尺的男子负手立于案台后方,正脸对墙。墙上挂着一幅美人弹琴图。这人便是幽月山庄的庄主——云庭,亦是云霄,沈绪凉和云湮三  ...

    人的师父。

    “师父。。。绪凉哥哥说你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是真的么?”

    云庭转过身,他已过不惑之年,虽面带病态,却仍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凝望着眼前这个少女,记忆深处的一张脸仿佛重现在眼前,那女子亦是如这般清丽的容颜,那双眸,似是饱含万语千言,捧着一把古琴,声声唤着:“云哥。。。”

    云霄见云庭默然不语,眼神呆滞涣散,不由得心头一紧,不好!难道师父真的无药可救了?又喊一声:“师父,你怎的不说话?”

    云庭思绪回神,脸色恢复平常:“为师并无大碍。倒是你,这外面的世界可是好玩?这般吸引你,都令为师艳羡了。”

    “师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嘿嘿。。。师父莫要生气,霄儿知错啦!”听言无碍,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小脸又满是欢喜。

    “下不为例!霄儿,你绝不可再私自下山,若有再犯,你将不再是我幽月山庄之人!你可听明白了?”

    云霄本是欢喜的脸,又是一阵忧色,以后不能再下山了,这该如何是好?想归想,也是恭敬的回道:“是,霄儿知道了,绝不再犯,请师父责罚。”

    “此事湮儿早已禀告于我,这次就免了。”

    云霄这才想起寒水涧之中的云湮,焦急出声:“师父,阿湮又去寒水涧了!绪凉哥哥说她昨日去得,这都一天了,会冻坏的!”

    云庭面色动容,心想这孩子因他的病竟如此自责于心,情义如厮,不枉他这些年一番苦心抚养与教诲。然自己心结已生,无力回头,念及此,不免心生愧叹:“湮儿的性子,没有两日怕是不会作罢。。。明日,你就去带她回来。。。先且下去罢。”

    云霄闻言心中难掩欢喜,朗声应道:“知道了!那霄儿先退下了。”

    云庭长叹一声举步走至窗前,看向院中那一片开得正旺的紫丁香。清风徐徐过,紫海中微微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这般婀娜多姿,妖娆风情,真是此花开尽更无花。不知觉间他竟喃喃自语:“有伊人兮如清扬,素裾飘飘姿煌煌。。。。”

    云霄瞧着师父一脸沉醉的模样,嘴里念着自己听不懂的诗,心生不解。但又转念一想,师父向来如此摸不透,寡言少语。此番他无事,也没有惩戒自己私自下山,更是应准自己去寒水涧带云湮回来,便不作他想,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