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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香堂,供四俸 第617章 规则之下

    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看似只有八九岁大小的孩童走了出来。

    男孩身着黄袍,脸颊略显消瘦,整体看起来,和常人家的孩子并无区别。

    当然,前提得是他身上没有如此磅礴的冥气,以及独属于黄皮子的骚臭味儿。

    “你就是黄家的那位小太爷?”

    看向眼前之人,我随口笑了笑:“没想到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

    黄尘坐在春臼的边缘,翘着二郎腿挥了挥手。

    “大名鼎鼎的何先生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我年纪小,辈分可不小,好歹你是个马家弟子,见到太爷爷辈分的仙家,哪能如此无礼。”

    我拎着武王鞭,满是不屑道:“不好意思,咱家堂口没姓黄的,你这辈分再高,和我也没关系。”

    “行了,无意义的攀谈纯属是浪费时间,不管是我和黄家的恩怨,还是五殿含冤鬼和你的仇恨,想必都不是三言两语能敷衍过去的。”

    “有什么本领使出来就好,我也想试一试,你这位黄家小太爷,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那是自然。”

    黄尘挥了挥长袖,在他的动作下,春臼地狱的威压再度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关键是,这一次的力量,相较于拾荒鬼施展出的本领,要高出数百倍,甚至……更多!

    毫不夸张的说,之前遇到的拾荒鬼,和眼前这位胡家小太爷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就好像,我所犯下的罪孽,是绝对不可饶恕的,而地狱的责罚,会将我的罪孽和我的魂魄,一同洗涤一番。

    随着冥气的席卷,我的双目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当我的视线恢复之后,我已经站在了满是污秽,深不见底的春臼之中。

    而周围,弥漫着痛苦的嘶吼声,这里,便是真正的春臼地狱。

    “大儿子,小心!”

    还没等我有所反应,李癞子的声音便出现在了我的耳旁。

    紧接着,黑狐的身影挡在了我的身前,与此同时,他巨大的狐爪,也将扑向我的鬼物打飞出去。

    “你也进来了?”

    看着四周疯魔了般的鬼魂,我小心翼翼的防范起来。

    “废话,我是黑狐,你是出马弟子,别人进不来,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倒是你小子,发什么呆啊,不知道这鬼地方很危险吗?”

    “知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仔细的观察起了周围,这口春臼比想象中的更要宽广,陷入其中的鬼魂,更是数不胜数。

    关键是,这些鬼魂无比凶厉,实力虽说没有顶级的恶鬼那般强大,但他们胡乱的攻击方式,竟然可以牵动春臼地狱的力量。

    简单来说,陷入其中的鬼魂,皆是已经被春臼地狱锁定的目标,而不断敲打的巨大春锤,则是为了消除掉这些罪孽。

    以至于,鬼魂对我发起攻势的同时,也包含着春臼地狱的威压。

    一个两个倒是不打紧,可离谱的是,一口春臼之中,至少有成千上万个鬼魂,这种情况就相当于,这里存在一种针芒,那针芒能穿透我的魂魄,以我的本领,完全可以忽视针尖对我造成的威胁,但问题是,针芒出现的数量,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

    “有点棘手。”

    李癞子转过身来,只见他的魂身上,已经出现了些许腐烂的迹象,而这种腐烂,便是因为接触春臼地狱中的鬼魂所致。

    鬼魂自身并没有什么威胁,但春臼地狱的法则,或是力量,却能对我们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哪怕,李癞子这位仙家也不例外。

    轰隆一声。

    还没等我们想出应对的方式,巨大的春锤便砸落了下来。

    霎时间,整个春臼便被黑暗所笼罩,而春锤上散发的威压,比密密麻麻的鬼魂更要恐怖。

    下一秒,鬼魂们四散而逃,对于我的针对,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奈何,这该死的鬼地方,根本逃无可逃,而春锤,则是快速的落下。

    “快想办法!”

    李癞子看向巨大的春锤,气喘吁吁道:“这要是被砸到身上,岂不是完蛋了个屁的!”

    “我知道!”

    我紧咬着牙关,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的手段。

    春锤落下的那一刻,我将四大匠人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

    轰的一声巨响。

    如同巨峰般的春锤,瞬间将罩在我和李癞子身上的阴宅砸的粉碎。

    这一刻,我便意识到,地狱法则的力量,根本不是匠人传承能够抗衡得了的,只是轻微的触碰,四大匠人的阴气便消散全无,而春锤,也是毫无例外的落在了我们身上。

    与此同时,我将一张纳魂纸人贴在了自己身上,而李癞子,则是被我收回到了堂口的供奉牌之中。

    这一次的纳魂纸人并不是用于阻拦春锤的力量,因为我清楚,四大匠人的本领都无法抗衡,仅凭一张纸人,更是避无可避。

    而纳魂纸人的真正功效,则是相当于描骨的符咒,通过描骨,我便能查探一下,这春锤的威力,针对的究竟是我哪部分魂魄,或是阴气。

    巨大的压力下,我猛地吐出数口黑血。

    就这样,我硬生生的扛过了第一次捶打。

    好消息是,春锤并没有将我碾成肉泥,我的肉身没有受到损伤,魂魄也基本完整,虽然春锤的落下,似乎从我身上带走了某些东西。

    “大儿子,你,你怎么样了?”

    听到李癞子的声音,我极为担忧的问道:“你怎么回事儿?不是躲到供奉牌里了吗?”

    “没用的。”

    李癞子幻化出身形,他的魂身上,再度多出了几道伤痕,整个人的模样,也相较于之前更为虚弱了几分。

    “一个供奉牌要是能庇护住我,那这里就不是春臼地狱了。”

    “大儿子,你想出办法了没?”

    我紧皱着眉头,将破烂不堪的纳魂纸人剥离了出来。

    纸人上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痕迹,这些痕迹所对应的,便是我损伤的阴气,或是说,我被清除的罪孽。

    “整个魂魄吗?”

    我越发不安道:“我以为春臼地狱针对的是某个部位,没想到是整个魂魄,看来,所谓的罪孽,是基于整体,而并非分散的。”

    “什么意思?”

    李癞子看了看描骨的白纸,又看了看自身的伤势,问道:“真就是把咱爷俩的魂魄放洗衣机里搅和一遍呗?”

    “这一遭下来,岂不是要被秃噜一层皮下去?”

    “就是这个意思。”

    我看着抬起的春臼,隐隐不安道:“我不知道罪孽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我能确定,春臼的每一次敲打,会将我们魂魄中的某些东西带走。”

    “带走的这些东西或许无法影响我们的整体实力,或者魂魄,但过程中的损耗,也同样存在。”

    “而且除了春臼之外……”

    我看向再次虎视眈眈的鬼魂们,分析道:“和我们一样,此处的其余鬼魂,也都在承受着春臼地狱的惩罚。”

    “消除罪孽虽无法让我们魂飞魄散,但过程,是折磨的,是痛苦的。”

    “这些鬼魂们已经失去了理智,痛苦的积累中,也让他们爆发出了凶厉的一面,而且,他们的攻击手段,同样有着春臼地狱的威力。”

    李癞子抓耳挠腮道:“所以呢,我们要怎么办?”

    “才和那黄尘打了一个照面,就被拖进了这春臼之中,等我们熬过去,哪还是人家的对手?”

    “要是无法解决的话,咱爷俩就算不死,估计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了吧。”

    我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这不正是黄家的计划吗?”

    “原本这个计划由拾荒鬼完成,结果那拾荒鬼却落得了个烟消云散的下场。”

    “眼下,对付我们的整个计策,转移到了黄尘身上,这家伙,一定不会给我们留有喘息的余地。”

    想到这里,我无可奈何的说道:“硬着头皮坚持下去吧,我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破绽。”

    说完,我便握住了武王鞭,将靠近我的鬼魂们逼退。

    与此同时,春臼开始了新一轮的砸落,而我们,也要再度承受着洗清罪孽的痛苦。

    事到如今,我没办法,李癞子同样如此。

    可李癞子清楚的很,想要对付黄尘,必须让我保留大部分的实力才行,如若不然,那真就是一丁点的胜算都没有。

    所以,哪怕只有少许的渺茫希望,他也会倾尽全力的减少我受到的损伤。

    “大儿子,请我上身吧,我尽可能的帮你挡住一些魂魄上承受的痛苦。”

    李癞子知道我很难答应他的提议,所以不能我做出反驳,他便给出了让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第一,想要对付那黄尘,依靠的肯定是你的实力,你若有闪失,咱们恐怕要交代在这里。”

    “第二,我苏醒之后,魂身的根基和你的百家命格息息相关,只要你活着,我便不会魂飞魄散。”

    “第三,请我上身的时候,你也能感受一下我魂魄上的变化,说不定能找出些许的破绽所在呢!”

    三点理由,的确让我无法拒绝。

    就这样,李癞子附在了我的身上。

    我俩一遍驱赶着疯狂的鬼魂们,一边等待着春臼的砸落。

    正如李癞子分析的那般,附在我身上的他,的确可以通过堂口的关联,替我挡住一些春臼地狱的威压,而我没那么难受的情况下,整体的注意力,也能集中起来不少。

    就这样,我们经历着一轮又一轮的敲打,但具体什么时候结束,仍是个未知数。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李癞子都有了烟消云散的迹象。

    好在,我活着,他死不了,这春臼地狱,也没有要人性命的打算。

    可即便如此,我魂魄上的损伤,也是无法忽视的,那种损伤,看不见,摸不着,但随着罪孽的消失,的确会影响到整体的实力。

    用个最简单的比喻方式就是,春臼地狱消除罪孽的方式,就好像一个病人做了一场手术。

    手术很成功,病灶全部切除,但过程中留下的伤口,以及流淌的血液,对病人的自身还是有所影响的,而我们如今,面临的便是这种窘境。

    “我好像不行了。”

    李癞子昏昏欲睡道:“虽然不知名,但真的是疼啊,怪不得这些鬼魂像是疯魔了一样,长年累月的承受这种痛苦,的确不是意志力能坚持下来的。”

    “我严重怀疑,当年黄安对付我的手段,就是地狱中的某个责罚,这滋味儿,真的太难受了。”

    “大儿子,你……还好吗?”

    “还行。”

    我虚弱无力的点了点头,随之说出了一个震撼人心的发现。

    “癞子,多谢你帮我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我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听到这话,李癞子的精神头就好像回光返照了似的。

    他激动的问道:“能逃离这里了?”

    “那倒不是。”

    看着李癞子有些失落的模样,我连忙补充道:“所谓消除罪孽,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好比那巨大的春锤是一块磁铁,那么罪孽便是能被吸住的铁块,只不过,铁块并非是整体,而是散落在身体和魂魄各处的碎屑。”

    “癞子,你有没有想过,罪孽的源头,除了我们之前犯下的浪费过错,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哪知道。”

    李癞子唉声叹气道:“再给我重新来一次的机会,我保证一粒粮食也不浪费,碗底都舔的锃亮。”

    “罪孽的念头。”

    我看着即将落下的春锤,说道:“无数次敲打的过程中,我已经能感受到春锤砸在我们身上所产生的微妙感觉了。”

    “这期间,我曾想过,不就是剩饭几次,扔过一些没用的东西吗?怎么就能有这么大的罪孽。”

    “结果你猜怎么着,已经被洗涤的罪孽,又滋生出了不少。”

    “所以,我能确定,想要彻底摆脱罪孽,不仅仅是生前的往事,过错,还有……”

    “当下的悔过!”

    李癞子愣了一下,有些将信将疑的问道:“悔过?真的有用吗?”

    “不清楚,但我愿意相信有用。”

    我轻松的笑了笑,任由春锤砸在自己的身上。

    “万物有灵,万物也有因果。”

    “罪孽的根本,有些时候,不正是因为念头的滋生吗?”

    “阴曹地府的轮回,需要的是纯粹的七魄,如果连罪孽的根源都无法斩断,那么魂魄又怎能有纯净的一面?”

    说着,我盘膝坐在了原地,随之吩咐道:“癞子,放轻松,错了就是错了,规则之下,执着的坚持毫无意义,我们,并无法超脱规则。”

    “放下所有的念头,我会把春臼地狱所需的罪孽源头,一次性的逼迫出来。”

    轰隆一声,如同闷雷一样。

    春锤再度落在了我们身上,而且,这一次的力道,要更为强大,同时,它吸附走的罪孽,也远超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