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霜 第327章 奔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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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有病患痊愈，西城区的情况日渐好转。
不只是良好的治安、有条不紊的秩序，更重要的是城区内百姓的情绪。
原以为已经踏在必死深渊的边缘，谁知还能被人一把拉住。
劫后余生的心情让整个西城区内洋溢着过年般的喜悦。
鹿野再去巡视时，便发现了这一改变，甚至，一些认出她的百姓还热情又尊崇地向她行礼、打招呼，甚至朝她下跪。
“鹿姑娘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鹿野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初蛮人退兵后的朔方百姓。
她当然不会受跪拜这样的大礼，急忙躲开了，但却很愿意跟这些人亲近聊天。她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这几天忙于管理西城区内秩序，甚至为了镇压那些居心不轨的宵小，一直绷着脸做出严肃模样，也是很累的。
于是此时，见疫情缓解些，她便也有了精神跟人闲话。
而这一闲话，鹿野便发现了另一件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自个儿染了病，肯定不能再进城祸害人，那会儿跟我们一起来京城的人，有人半道病倒，我们还以为是赶路累倒，又或者秋寒伤风，毕竟一路上就有不少病人，谁能知道，谁能知道啊……”
西城区内绝大部分都是京城本地人，但也还有一小部分不是，而这部分人里，多半便是当初第一批为了避灾而来到京城投奔亲友的灾民。
因为带来了疫病，这些人哪怕在西城区内也十分受人排挤，鹿野跟其中一个妇人说话时，对方几乎是急切地忏悔着，说着说着便哭起来。
但鹿野关注的却是别的。
“大嫂，你说一路上也有不少病人？也就是说，如今京城外面也有疫病？”
鹿野问道。
那妇人茫然地眨眨眼，“我、我不知道啊，我进了城，外面咋样就不知道了，可我进城前，外面外面就有人发病了，所以应该，应该……也有吧？”
虽然妇人说的不确定，但鹿野心里却已经确定了。
她立刻找到了傅霜知。
而傅霜知的回答是肯定的。
“这是当然。”他的神情有些讽刺。
“大灾必有大疫，京城这些病人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因为是在天子脚下，妨碍到达官显贵的安危，才叫天子震怒，亟命严办，而在京城之外……”
傅霜知低垂下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鹿野却已经猜到了。
京城的情况都已经如此糟糕了，没有人管控的京城之外的地方，尤其流民大规模聚集的地方，疫病情况只怕更加糟糕。
西城区因为还有些达官显贵，不好简单粗暴地处理。
但那些流民聚集地会怎样处理？
没有四皇子提供物资，没有傅霜知这样的大夫提供防治指导，对于会传染疫病扰乱治安的流民，会怎样处置？
鹿野“腾”地站了起来。
傅霜知看向她。
鹿野也看向他。
“我想——”她说。
“你想——”傅霜知说。
鹿野愣住。
傅霜知笑。
拍拍手，同样起身。
然后牵住她的手，朝西城区出口处走。
“走吧，不是要去救更多人么？”
鹿野被他牵着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
“你早就知道了？”
京城外面的情况，以及她知道情况后的反应，他这反应可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甚至还做好了和她一起的准备。
傅霜知叹了口气：
“我要是被人说是好人，就都是被你害的。”
鹿野一噎，随即反驳：
“被人说是好人怎么了？我是挽救你岌岌可危的名声！”
“我可不想做好人，我也不是好人。”傅霜知说。
鹿野握紧他的手。
忽然笑了。
“不是就不是，你是你，就行了。”
上辈子姑且不提，这辈子，即便他仍旧心怀仇恨，出手狠辣，但他同样做了很多好事不是么？
他已经变了，但他仍旧是他。
-
两人离开西城区，去外面找到了四皇子。
这还是两人进入西城区后，第一次出来，之前都是通过书信与外面的四皇子互通消息，因此再看到两人，四皇子很有些惊讶。
鹿野没有跟四皇子寒暄，直接询问他京城外面的情况。
四皇子的神情便是一顿，随即便叹气。
鹿野两人察觉到了情况，身在外面的四皇子自然更清楚。
正如鹿野猜测的那样，如今京城外面，京畿几个大的流民聚集点，情况都比京城内糟糕的多得多。
京城到底富庶，有人力也有物力，但那几个流民聚集点远不如京城，有的只是小县城，甚至小镇，就算地方官想要防病救灾，却也有心无力，因此，为了其他人的安危，若是防治疫病入校，最后就只能采取最简单最粗暴的办法。
——将所有病人和可能患病的人驱逐、隔离，甚至直接烧死。
“烧死？还活着的人？直接烧死？！”鹿野颤着声音打断了四皇子的话。
四皇子话声一顿，随即很轻地点了点头。
停顿了约莫五六秒钟，鹿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呼吸都没有呼吸。
随后，她忽然转身。
“鹿姑娘！”四皇子叫着，然后就发现傅霜知也跟上了鹿野，两人朝最近的马匹奔去。
鹿野没有回答四皇子，牵了马，翻身上去。
两匹马又朝着四皇子疾奔而来。
鹿野坐在马上，低头看向下方的四皇子。
“殿下，那些都是您的百姓，您也想救他们的，对么？”
鹿野身形高挑，哪怕坐在马上也背脊挺直，选的马又十分高大，此刻在马上朝着四皇子望来，竟让四皇子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他嘴唇颤抖，不知为何，看向眼前的女子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微。
而对方的话更让这卑微感更重。
这当然不应该，毕竟他可是皇子，而对方呢？不久之前可还是一介罪民。
这卑微不来自于身份，而是来自心底的道德审判。
他深吸口气。
缓缓挺直了身躯。
“自然。”他回答。
事实上得知外面的情形后，四皇子也一直在思考能不能做些什么。
但他如今最要紧的正事，是解除京城的疫病危机。做好了这件事，无疑会让他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会让皇帝和朝臣更看重他，也让算计他的其他几位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对他太重要了。
至于京城以外……
百姓确实在受苦，但……这到底不攸关他的利益。
若是将鹿野和傅霜知抽调到外面，京城的情况会不会受影响？
他很犹豫。
犹豫着犹豫着，鹿野两人自己就找来了。
帮他，或者说逼他做出了决定。
他心底还有些犹豫，但眼前居高临下询问着他的鹿野，让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毕竟……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这样自私和卑鄙。
鹿野全然没有察觉到四皇子的心理活动，听到他这样说，顿时松一口气，重重点头。
“那就好，如今西城区内情况已经得到控制，城区内的大夫也已知晓疫病的防治方法，我们想去协助其他地方，请殿下允许！”
四皇子苦笑。
这还是“请允许”吗？
他能不允许吗？
罢了罢了，若是做得好，对他也不是没好处的。
甚至，若是此举不光解决了京城疫病，甚至将所有流民聚集点的疫病都解除的话，他的功劳无疑会被牢记，他的赢面自然也会更多。
想到这里，四皇子心里顿时火热起来。
他抬头，拱手朝马上的两人：
“二位保重，小王会竭力协助你们！”
-
有了四皇子的允许和协助，鹿野两人的动作很快。
京城毕竟至关重要，人手和物资无法带走，但四皇子拨了一些自己的私人精锐，还有他的名帖腰牌，方便地方官员全力协助鹿野两人。
因此，事不宜迟，打听了外面的基本情况后，鹿野直奔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流民聚集点而去。
这个聚集点是京郊的一个县城，县城不大，但因为距离京城近，被选做了粮仓地，之前一些流民知道这里有粮，便聚集到了这里，期望着官府能够开仓放粮。
谁知道还没等到官府放粮，疫病先爆发了。
粮仓自然伴有大量精兵守卫，县令原本生怕流民暴动抢粮，因此早早让精兵们防备着，结果没等到流民暴动，却是先发现了疫病。
因为发现地早，疫病没有大规模传染给县城其他居民。
却在流民中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原本守卫粮仓的卫兵们便迅速地用于隔离这些爆发了疫病的流民。
这县令对疫病还算有些了解，将流民隔离之后，很快就召集了治下的大夫郎中，让他们研究防治疫病的法子。
然而数天过去，依旧没什么效果。
反而是进入隔离区的大夫和卫兵纷纷感染上疫病。县城里也零星出现染病的。
消息灵通的人也早知道，如今京城也遭了疫，如今自顾不暇。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好几家大户求到县令跟前，让他早下决断。
至于早下什么决断？
“没办法，我也是为了我这一县百姓，你们要怨，就怨自个儿命不好吧……”
县令唉声叹气着，下达了命令。
于是，鹿野和傅霜知赶到这个县的隔离点时，便看到隔离的围墙外，无数卫兵抱着薪柴，甚至油桶，朝着隔离区里面泼。
里面传出绝望恐惧至极的哭喊。
不只是良好的治安、有条不紊的秩序，更重要的是城区内百姓的情绪。
原以为已经踏在必死深渊的边缘，谁知还能被人一把拉住。
劫后余生的心情让整个西城区内洋溢着过年般的喜悦。
鹿野再去巡视时，便发现了这一改变，甚至，一些认出她的百姓还热情又尊崇地向她行礼、打招呼，甚至朝她下跪。
“鹿姑娘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鹿野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初蛮人退兵后的朔方百姓。
她当然不会受跪拜这样的大礼，急忙躲开了，但却很愿意跟这些人亲近聊天。她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这几天忙于管理西城区内秩序，甚至为了镇压那些居心不轨的宵小，一直绷着脸做出严肃模样，也是很累的。
于是此时，见疫情缓解些，她便也有了精神跟人闲话。
而这一闲话，鹿野便发现了另一件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自个儿染了病，肯定不能再进城祸害人，那会儿跟我们一起来京城的人，有人半道病倒，我们还以为是赶路累倒，又或者秋寒伤风，毕竟一路上就有不少病人，谁能知道，谁能知道啊……”
西城区内绝大部分都是京城本地人，但也还有一小部分不是，而这部分人里，多半便是当初第一批为了避灾而来到京城投奔亲友的灾民。
因为带来了疫病，这些人哪怕在西城区内也十分受人排挤，鹿野跟其中一个妇人说话时，对方几乎是急切地忏悔着，说着说着便哭起来。
但鹿野关注的却是别的。
“大嫂，你说一路上也有不少病人？也就是说，如今京城外面也有疫病？”
鹿野问道。
那妇人茫然地眨眨眼，“我、我不知道啊，我进了城，外面咋样就不知道了，可我进城前，外面外面就有人发病了，所以应该，应该……也有吧？”
虽然妇人说的不确定，但鹿野心里却已经确定了。
她立刻找到了傅霜知。
而傅霜知的回答是肯定的。
“这是当然。”他的神情有些讽刺。
“大灾必有大疫，京城这些病人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因为是在天子脚下，妨碍到达官显贵的安危，才叫天子震怒，亟命严办，而在京城之外……”
傅霜知低垂下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鹿野却已经猜到了。
京城的情况都已经如此糟糕了，没有人管控的京城之外的地方，尤其流民大规模聚集的地方，疫病情况只怕更加糟糕。
西城区因为还有些达官显贵，不好简单粗暴地处理。
但那些流民聚集地会怎样处理？
没有四皇子提供物资，没有傅霜知这样的大夫提供防治指导，对于会传染疫病扰乱治安的流民，会怎样处置？
鹿野“腾”地站了起来。
傅霜知看向她。
鹿野也看向他。
“我想——”她说。
“你想——”傅霜知说。
鹿野愣住。
傅霜知笑。
拍拍手，同样起身。
然后牵住她的手，朝西城区出口处走。
“走吧，不是要去救更多人么？”
鹿野被他牵着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
“你早就知道了？”
京城外面的情况，以及她知道情况后的反应，他这反应可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甚至还做好了和她一起的准备。
傅霜知叹了口气：
“我要是被人说是好人，就都是被你害的。”
鹿野一噎，随即反驳：
“被人说是好人怎么了？我是挽救你岌岌可危的名声！”
“我可不想做好人，我也不是好人。”傅霜知说。
鹿野握紧他的手。
忽然笑了。
“不是就不是，你是你，就行了。”
上辈子姑且不提，这辈子，即便他仍旧心怀仇恨，出手狠辣，但他同样做了很多好事不是么？
他已经变了，但他仍旧是他。
-
两人离开西城区，去外面找到了四皇子。
这还是两人进入西城区后，第一次出来，之前都是通过书信与外面的四皇子互通消息，因此再看到两人，四皇子很有些惊讶。
鹿野没有跟四皇子寒暄，直接询问他京城外面的情况。
四皇子的神情便是一顿，随即便叹气。
鹿野两人察觉到了情况，身在外面的四皇子自然更清楚。
正如鹿野猜测的那样，如今京城外面，京畿几个大的流民聚集点，情况都比京城内糟糕的多得多。
京城到底富庶，有人力也有物力，但那几个流民聚集点远不如京城，有的只是小县城，甚至小镇，就算地方官想要防病救灾，却也有心无力，因此，为了其他人的安危，若是防治疫病入校，最后就只能采取最简单最粗暴的办法。
——将所有病人和可能患病的人驱逐、隔离，甚至直接烧死。
“烧死？还活着的人？直接烧死？！”鹿野颤着声音打断了四皇子的话。
四皇子话声一顿，随即很轻地点了点头。
停顿了约莫五六秒钟，鹿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呼吸都没有呼吸。
随后，她忽然转身。
“鹿姑娘！”四皇子叫着，然后就发现傅霜知也跟上了鹿野，两人朝最近的马匹奔去。
鹿野没有回答四皇子，牵了马，翻身上去。
两匹马又朝着四皇子疾奔而来。
鹿野坐在马上，低头看向下方的四皇子。
“殿下，那些都是您的百姓，您也想救他们的，对么？”
鹿野身形高挑，哪怕坐在马上也背脊挺直，选的马又十分高大，此刻在马上朝着四皇子望来，竟让四皇子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他嘴唇颤抖，不知为何，看向眼前的女子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微。
而对方的话更让这卑微感更重。
这当然不应该，毕竟他可是皇子，而对方呢？不久之前可还是一介罪民。
这卑微不来自于身份，而是来自心底的道德审判。
他深吸口气。
缓缓挺直了身躯。
“自然。”他回答。
事实上得知外面的情形后，四皇子也一直在思考能不能做些什么。
但他如今最要紧的正事，是解除京城的疫病危机。做好了这件事，无疑会让他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会让皇帝和朝臣更看重他，也让算计他的其他几位皇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对他太重要了。
至于京城以外……
百姓确实在受苦，但……这到底不攸关他的利益。
若是将鹿野和傅霜知抽调到外面，京城的情况会不会受影响？
他很犹豫。
犹豫着犹豫着，鹿野两人自己就找来了。
帮他，或者说逼他做出了决定。
他心底还有些犹豫，但眼前居高临下询问着他的鹿野，让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毕竟……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这样自私和卑鄙。
鹿野全然没有察觉到四皇子的心理活动，听到他这样说，顿时松一口气，重重点头。
“那就好，如今西城区内情况已经得到控制，城区内的大夫也已知晓疫病的防治方法，我们想去协助其他地方，请殿下允许！”
四皇子苦笑。
这还是“请允许”吗？
他能不允许吗？
罢了罢了，若是做得好，对他也不是没好处的。
甚至，若是此举不光解决了京城疫病，甚至将所有流民聚集点的疫病都解除的话，他的功劳无疑会被牢记，他的赢面自然也会更多。
想到这里，四皇子心里顿时火热起来。
他抬头，拱手朝马上的两人：
“二位保重，小王会竭力协助你们！”
-
有了四皇子的允许和协助，鹿野两人的动作很快。
京城毕竟至关重要，人手和物资无法带走，但四皇子拨了一些自己的私人精锐，还有他的名帖腰牌，方便地方官员全力协助鹿野两人。
因此，事不宜迟，打听了外面的基本情况后，鹿野直奔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流民聚集点而去。
这个聚集点是京郊的一个县城，县城不大，但因为距离京城近，被选做了粮仓地，之前一些流民知道这里有粮，便聚集到了这里，期望着官府能够开仓放粮。
谁知道还没等到官府放粮，疫病先爆发了。
粮仓自然伴有大量精兵守卫，县令原本生怕流民暴动抢粮，因此早早让精兵们防备着，结果没等到流民暴动，却是先发现了疫病。
因为发现地早，疫病没有大规模传染给县城其他居民。
却在流民中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原本守卫粮仓的卫兵们便迅速地用于隔离这些爆发了疫病的流民。
这县令对疫病还算有些了解，将流民隔离之后，很快就召集了治下的大夫郎中，让他们研究防治疫病的法子。
然而数天过去，依旧没什么效果。
反而是进入隔离区的大夫和卫兵纷纷感染上疫病。县城里也零星出现染病的。
消息灵通的人也早知道，如今京城也遭了疫，如今自顾不暇。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好几家大户求到县令跟前，让他早下决断。
至于早下什么决断？
“没办法，我也是为了我这一县百姓，你们要怨，就怨自个儿命不好吧……”
县令唉声叹气着，下达了命令。
于是，鹿野和傅霜知赶到这个县的隔离点时，便看到隔离的围墙外，无数卫兵抱着薪柴，甚至油桶，朝着隔离区里面泼。
里面传出绝望恐惧至极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