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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之泪 第二章 小菩提

    张陶然的这句话分量很重,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猝不及防,无所适从,仿佛空气也在此刻凝固了一般。

    唯有李子意一脸轻松地看向张陶然,面带笑意:

    “师父,演技不错,看来最近你没少练,就刚才这段表演,表情十分,动作十分。

    至于台词,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完全脱离现实背景,使得神态和动作上的演技变得毫无意义,所以我得扣你二十分。”

    众人听完李子意的回话,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由于这个插曲,马闲闲也得以从何满子的咯吱窝下逃脱,主动站到李子意身边,对张陶然笑道:

    “师父,看来你还是没有掌握到表演的真谛,子意说过,表演的内核是台词、剧本、故事,它们才是表演的魂,其次才是演技。

    想要把戏演好,首先就应该在台词、剧本、故事上下功夫,其次才是对演技技法的打磨。

    师父,你功夫下错了地方。”

    马闲闲拍完马屁,用余光瞟了一眼李子意,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希望能借此免除剩余的处罚。

    李子意没有反应,张陶然有:“你这兔崽子,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了,子意,教训教训他。”

    李子意扬起手上的拂尘,对着马闲闲笑道:“把屁股翘起来。”

    “师父,你不公平,子意每次开你玩笑,你都笑着接受,我就今天开你一次玩笑,你就要惩罚我。”

    马闲闲不服气道,但身体很诚实,屁股乖乖地翘在李子意面前。

    “师父的教诲要听,你还敢顶嘴。”李子意说着,手上也不闲着。

    众人被这一幕逗得开怀大笑,唯有张陶然,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神里全是李子意。

    “好了,二十二下,不多不少。”李子意把剩余的处罚给马闲闲补上后,并没有额外增加新的处罚,他心里清楚,师父刚才说的是句玩笑话。

    但之前他说过的处罚是不能少的,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看了一眼拂尘,还没有坏,随即将其递给张陶然。

    张陶然接过拂尘,面色严肃而认真:“子意,刚才我说的话并非玩笑。”

    李子意迟疑了一下,微微一笑:“那我再抽他二十二拂尘。”说着,便伸手去拿张陶然手上的拂尘。

    张陶然紧紧抓住拂尘,沉声道:“子意,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句。”

    “师父,你是指我是大宋皇子,明天皇帝会来接我下山这句话吗?”他这是在明知故问。

    张陶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他无比熟悉的人,眼神里满是温情。

    其他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即便这句话刚才他们已经听到过一次。

    “那好,既然明天我可以下山,那今天应该也可以。”李子意一脸轻松,说完,便朝着道观大门走去。

    他不太在乎他是谁,他更关心他是否能够下山。

    换作往常,当大家听到李子意要下山时,就会立刻行动起来,有晓之以理的、有动之以情的、也有不顾一切拦路挡道的。

    总之一句话,大家只有一个宗旨,不要让他踏出道观一步。

    而此刻,当他朝着大门走去时,大家都没有反应。

    他们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苏醒过来,谁能想到,皇子会待在这个又破又小的道观里,和他们在一起住了十几年,还常年吃不饱饭。

    这种事只能发生在小说里、评书中,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

    但现在,就发生在他们身边。

    张陶然也是前天才知道李子意是大宋皇子,他那能想到十八年前的那个雨夜,送过来的那个婴儿会是大宋皇子呢?

    他知道李子意身份尊贵,所以这十八年来,他对李子意充满亏欠,自觉三清观亏待了他,粗茶淡饭也就算了,关键还时常吃不饱饭。

    得知他是大宋皇子后,这份亏欠又多了一分,而这分亏欠和饭菜无关。

    看着李子意朝道观大门走去,张陶然没有像往常一样阻拦,他也想要看看,李子意今天是否能够下山。

    道观的其他人就不同了,他们在经历过多次李子意下山危机之后,变得求生欲极强。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们清醒了过来,向张陶然投去希冀的目光。

    “让他试试吧”张陶然沉声道。

    师父都这样说了,众弟子也只能听从,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朝修炼场的中间聚拢,那是巨石的中心,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马闲闲一边朝着巨石中心走去,一边朝李子意喊道:“子意,反正你明天就可以下山了,完全没有必要在今天试一下,如果…”

    马闲闲停顿了一下:“我说如果,你这一脚踏出去,道观又塌了,明天皇帝来时,得多难看?”

    李子意没有理会马闲闲的话,继续朝着道观大门走去。

    刚走没两步,何满子来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试图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子意,刚才马闲闲说得对,而且你想啊,如果今天你还是不能下山,那你这一试,道观可能就会塌,道观塌了又得补,补它又要花钱。

    这样我们又得有一段时间吃不上饭,你忍心看到我们吃不上饭吗?”

    “忍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又不差这一次。”李子意微笑道,“师父刚才不是说了吗,明天我就可以下山了,那提前一天下山,应该也没问题。”

    “别啊,子意,你都说应该没问题,那要是有问题呢。”何满子恳求道,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满子,我为什么要试,试出来今天能下山有什么意义,你想想。”李子意压低声音道,在他看来,明天下山和今天下山没有什么不同。

    何满子恍然大悟道:“你是在试师父说的是不是真话?”他脸上的愁容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憨厚的笑容。

    “开窍还算及时,总算没有白费我平时的心血。”李子意撇开何满子搭在肩上的手,示意他就待在这里别动,而他则继续朝着道观大门走去。

    何满子虽然知道了李子意的意图,但还是向道观里面走了几步,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

    李子意来到道观大门前,抬起左脚,悬在空中,做出即将踏出去的样子,转头看向修炼场上的张陶然:“师父,我试了。”

    在他看来,如果师父说的是真话,便会让他试;如果是假话,以道观的经济条件,师父肯定会在最后一刻上来阻止。

    虽然直觉告诉他,师父说的是真话,但是,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和道观的很多兄弟姐妹一样,是没人要的孩子。

    “你试吧”张陶然回道,没有一丝迟疑,但眼睛却死死盯着李子意的左脚。

    李子意发现了这个细节,微微一笑,将悬在空中的左脚伸到门外,慢慢地将它放下。

    他胜券在握,坚信师父会在他落脚前的那一刻将他拉回去。

    然而,脚离地面越来越近,他余光中还是没有看见张陶然行动,直到脚尖触地的前一刻,张陶然都没有出现,也没有喊话。

    当他脚尖触碰到地面,三清山和往常一样,开始剧烈晃动,他看向众人,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便准备将脚收回。

    就在他抬起脚的那一刻,那饱经风霜的木门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扑向李子意,它是那样的热情。

    那时,李子意还在对着大家微笑,全然不知那脱缰的木门已向他袭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见木门倒在李子意身上,直接将他推到了大门外。

    顷刻间,地动山摇。

    道观大殿上的瓦片开始沸腾,止不住地往下掉,墙上的裂纹也开始向周边迅速蔓延,山脊上的石块在争先恐后地朝山下滚去。

    李子意伸手抓住门框,试图把自己拉回道观。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将他连同那腐朽的门框一起甩到下山的青石板路上。

    在青石板路上连滚了几个跟头之后,眼看就要翻下悬崖,他瞅准时机,抓住路旁的铁索,将自己悬吊在悬崖之上。

    看到师父飞身而至,李子意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他知道,这次三清观又会有小半个月吃不饱饭。

    张陶然可顾不上吃不吃得饱饭,急忙将李子意从铁索外拉了回来。

    当李子意回到道观,三清山就立刻停止晃动,仿佛刚才只是跟大家开了个玩笑。

    李子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像个没事人一样,看向张陶然道:“师父,我还真是大宋皇子啊?”

    见李子意还不相信,张陶然正色道:“那还能有假,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

    “那你刚才为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脚?”李子意道。

    “我这不是也想看看你今天是否能够下山,本以为你试一下知道结果就行了,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差点出现意外。”张陶然心有余悸道。

    如果李子意真是在刚才出现了意外,张陶然估计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李子意倒是一脸轻松,很难想象他在刚才还在敲阎王的大门。

    他走到修炼场,正对着三清观大殿,左右端详了一番:“还好,这次墙没倒。”

    何满子朝着李子意走来:“子意,你刚才把我吓死了。”他憨厚的脸上还惊魂未定。

    “你那胆量为什么就没跟着你的体型一起增长呢,这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李子意拍了拍何满子的肩膀,以示感谢。

    在他被甩出道观时,他看到何满子拼命向他奔来,奈何他修为差点,刚奔到门口,张陶然就已经出现在了李子意身前。

    两人说话间,张陶然已经来到他们身边,他抬头看向大殿,面露愁容,本就破落的大殿,现在还布满了裂纹。

    房顶上剩余的瓦片也杂乱无章的堆叠着,看那数量,即便是将它们全部铺平,也覆盖不了整个房顶。

    为了给三清观留下一些尊严,他决定将自己卧房上的瓦片贡献出来,至少先把明天对付过去。

    他转过身,对修炼场上的弟子说道:“今天修炼到此结束,大家准备大扫除。”

    然后他就开始给每人安排具体的任务。

    当然,这里面不包含李子意。

    马闲闲对李子意的评价还是相当客观的,只是还不够准确,李子意不是好吃懒做,是好吃不做。

    对于他的这个习惯,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在张陶然给大家安排任务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走开了,走得那么自然,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李子意登上通往大殿的台阶,台阶不宽也不长,由普通的山石铺就而成,总共也就十二级。

    还好只有十二级,不然三清观还真没办法装点它,为了迎接大宋皇帝,张陶然痛下血本买了一卷红毯,就是为了将其铺在这石阶上以示庄重。

    人可穷,礼不能穷。

    李子意登上大殿,沿着大殿走廊向东走去,走廊下面到处都是碎瓦片,这正是他的杰作。

    穿过大殿走廊,转弯向里走去,大殿后方便是三清观的饭堂。

    在饭堂的左侧是三清观女弟子宿舍,右侧是三清观男弟子宿舍,沿着三尺宽的小道继续往里走,在饭堂的正后方,是张陶然的宿舍。

    再往后,就是大自然了,纯天然的那种,连路都要自己开辟。

    三清观的人会在这里种一些灵芝或各种草药,然后再将它们拿到洛桑城去换钱,正是这些钱养活了他们三清观所有人。

    穿过这片养育了他们所有人的区域,李子意踏上自己曾经开辟的小路,沿着小路继续往里走,走很远,大概两里地。

    这会走到三清山的尽头,那里视野开阔,可以眺望到很远的地方,天气好的时候,还能隐约看到洛桑城。

    那是李子意无比向往的地方。

    正所谓,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由于他不能下山,所以他只能来这个地方眺望,眺望远方的城市,想象城市里面的世界。

    但这次他前往那里,不是为了眺望,而是为了道别,和他的朋友道别。

    走了半个时辰,李子意总算来到目的地。

    在山的尽头,是块大山石,山石之上,有一块地方相较于其他地方,明显更加光滑、干净,那是李子意的宝座。

    李子意和往常一样,盘着腿坐在上面:“小菩提,原本我以为自己和你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没想到师父今天告诉我,说我是大宋皇子,你说好不好笑。”

    李子意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旁边的一株植物,这株植物生长在山石的夹缝中。

    之所以用植物来称呼它,是因为不好命名,说它是树,它又长得像草一样精致,说它是草,它又有树的主干和枝丫。

    打从李子意发现它时起,十多年过去了,一点变化都没有。

    于是,李子意给这棵草非草、树非树的植物取了个名字——小菩提。

    李子意一边抚摸着小菩提,一边说话,在他看来,他从来都不是在自言自语,他是在和小菩提对话。

    “小菩提,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陪你说话了。

    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回到道观,我就会来看你。

    作为春风的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坚强。

    你可不能被炎热的酷暑、悲凉的金秋、凌冽的寒冬打败,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不然我会很难过。”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笑出了声,看向小菩提,继续抚摸着。

    若这真是一棵草本植物,以他这种手法,都不用酷暑、金秋、寒冬出手,他就能把它送进极乐世界。

    可能是因为要走了的缘故,李子意今天的话特别多,抚摸的次数也随之增加,那小菩提已经隐约有些不耐烦了。

    好在此时后方传来何满子的声音,他是来喊李子意回去吃饭。

    李子意站起身:“走了,小菩提,下次再来看你。”

    临走前,他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小菩提,然后便隐入杂草丛生的密林中。

    李子意刚走,小菩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根系也沿着夹缝不断向千丈下的山脚延伸,强大的力量直接将巨大的山石由上到下劈成两半。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小菩提便长成了一棵真正的菩提树,生机蓬勃,枝繁叶茂。

    此时并无风,菩提叶居然在飘荡,而且每片叶子都散发出淡淡的绿光。

    片刻之后,这些绿光便隐匿在空间裂缝中开始向四周蔓延,肉眼无法看见。

    在李子意回到三清观的时候,这些绿光在无形之中已经将三清山及周围的几座山峰完全笼罩。

    自此以后,这里的灵气便出不去,外面的灵气也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