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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王侯 第43章 生存之本

    在寺院门外,陈王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又回头看了看寺院,再一次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沿着山路向上走去。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杨洛和燕云飞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闷闷的跟在后面。走了一会,旁边有一个小亭子,是给来玩的游人休息用的,这会里面没人,四人走进了凉亭,坐下来休息。

    这时陈王才开口说话:“想当年前楚之盛,疆域万里,雄霸四方,万国来朝盛极一时,可世家、权贵、地主大肆兼并土地,掏空了国家的根基。到了后来,没了土地、活不下去的百姓大小几十次起义,重创了勉强支撑的楚国元气,以致后来刀兵四起,战乱不休,直至今日,仍天下三分。自父皇登基开始,朝廷数次下旨,严禁土地兼并,几次降低百姓税赋。北地遭受战乱最重,更是连连免税。北地土地贫瘠,产出甚少,朝廷在北地收税最多收三成。可刚才你们听到了,到了这里变成了五成,可就是五成,百姓也宁愿把地托管给寺院,也不愿交税给朝廷。难道真的是百姓心中无国,没有朝廷,只为私利?我看不尽然,他们宁愿交六成给寺院,也不愿拿会田地,想必是拿回田来,交的更多。可以想象得出这各衙门盘剥之深,百姓不得不另找活路。寺庙的寺产不交税赋,这天下的寺庙何其多,那他们又暗里代管了多少田地,朝廷少了多少的税赋?再有些强占百姓田地的,长此以往,无田的百姓就越来越多。这情形,同前楚末年何其相像。君为舟,民为水,当洪水泛滥,巨浪滔天,怎么抵挡?”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可谓肺腑之言。

    杨仪坐在一边点了点头,道:“王爷说的对,百姓无地,无法生存,可谓历朝历代民间不稳的根本原因。世家、权贵、地主争相囤积田地,百姓失去了田地,就成了流民,此乃祸乱之源。可是这种情况几千年下来皆是如此,臣是世家人,但臣不为世家说话。朝廷百官,各地府县衙门官员,八成以上都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是一个难解之题啊。前朝楚末平王就成大规模整顿吏治,打压权贵,打击世家,重用寒门官员,可最后天下大乱,身死国灭。历朝有志明君无不想解决这一难题,可至今也没有好办法。田地乃是人生存之本,也是动乱之源。这红叶寺的事在全国怕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陈王紧皱双眉,右手拍了一下栏杆,“此事关乎国运,难道我等真的只能看着它一点点变的不可收拾。到最后国力衰竭,百姓困苦,继而天下刀兵四起,征伐再起?北面燕国一直韬光养晦,觊觎中原,长此以往,我安平有何将来而言。”

    一直静静听着没说话的杨洛这时开口道:“王爷、杨大哥,这权贵、世家都是安平子民,安平国乱,他们也会受到影响,既然都知晓只其中的利害,为何还继续如此做?”

    听到杨洛的话,陈王苦笑着摇摇头,没说话。杨仪开口道:“你可知道,百姓常说:百年的朝廷,千年的世家。朝廷换了,世家还是世家,哪个朝廷都要用他。官员也一样,可以到新朝升官发财,能忠心耿耿,与国同休的有几个?就说现在我安平的官员,有多少是前朝过来的。”

    “那可以多用寒门出身的官员啊,就像御史翁大人那样的人。”

    杨仪苦笑着摇头,道:“翁大人是御史,朝廷百官如他一样出身的恐怕不到十人。就是正直如翁大人,在朝里也是举步维艰,这还是陛下多有袒护。他们不是一人、十人,而是一个利益集团,当你触碰到他们利益的时候,就会对你露出獠牙。以后真要是到那时候,记住,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能给他们任何把柄,不然王爷也没办法。”

    “那这样的事没人去管,长此以往,王爷说的岂不是注定发生。知而不做,那同那些庸官有何区别。”杨洛想的并不复杂,他对官场、世道的理解还没那么深。

    “这种事看起来简单,但丝丝相连,想必牵扯不小。首先官府多收税赋,现在在各地衙门怕是普遍现象,那些官员一大堆借口在等着。我安平国对僧侣一向宽容厚待,不用纳税不用服徭役,致使现在寺院越来越多,僧侣也是极速增加,寺院代管田地,私收佃租,想必是有恃无恐,还有那些百姓,这种事朝廷一直严令禁止,若是事发,百姓也会担上罪名,加上是他们主动所以百姓不会上告,怕是到时候问话他们也不会承认,即使最后都调查清楚了,官员会有责罚,僧侣会有惩戒,可百姓呢?最后有罪的还是他们。要是真的按律法清查,你知道要有多少百姓遭殃,而那些应该受到惩罚的人呢?怕是连伤筋动骨都做不到。此事非一朝之功,当徐徐图进。就是报道巡察御史那,也是难为。”杨仪见多识广,对这样的事见得不少,考虑的最为全面。

    杨洛也是聪明之人,自然能想到其中的艰难。可自幼长于山野,见识有限,想不到那么长远。而杨仪生于世家,又常游历四方,对这世道的理解自然高于常人。只能说杨洛有着朴素的百姓思维,是非分明,认真而执着;杨仪胸怀天下,高瞻远瞩,谋定而后动。没有对错,出发点不同而已。

    “那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王爷只是出来游玩,我身属督察院,是王爷陪同,名不正则言不顺。一无权管,二无人可用。这样的事必需要自上而下。整顿吏治,打压世家、权贵,这要巨大的魄力和勇气,步步推进,方可见效。”

    杨仪说完,四人坐那都沉默不语,低头沉思,认真思考着杨仪的话。凉亭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旁边风过树叶的‘哗哗’声。

    过了好一会,陈王抬起头,道:“走吧,下山。现在这风景没什么看头,有机会再来。希望下次再来,能看到满山红叶,百姓笑颜。”说着话,用力握了握拳头。

    几人下山途中,不时遇到上山拜佛的人,穿着简朴的农夫,衣着华丽的商人,头戴逍遥巾的书生,男女老少,或是步行、或是坐轿。看得出来,红叶寺香火很旺。

    下了山来,草棚那停着五六辆马车,还有两台软轿。李开见几人回来,解开了马缰。几人骑马坐车,回转县城。

    待回了客栈,陈王心情不爽利,跟几人说了句“没事就出去逛逛,我躺会儿”,便进了屋。见王爷有些不高兴,李开拉住杨洛:“王爷怎么了?你们在山上遇到什么事了?”

    杨洛就一五一十的把在红叶寺的事说了一遍。李开听完摇摇头,‘哎’的一声,道:“陛下有三子,大皇子早早就被立为太子,二皇子在西川领军,直面蜀国,只有咱们王爷被封了陈王,一无权,二无兵,还不是因为咱们王爷自幼聪慧,为人好义,素有贤名,在京城声望太高,有些人怕动摇自己的位子,拼了命的阻挠王爷掌权。没有一点手足之情......”

    “李开,住嘴。你又胡说什么,你的话会给王爷带来大麻烦,慎言。”杨仪出声打断了李开,“你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少说也是离间天家亲情、妄议储君的罪过,你嫌你的脑袋长的太牢了。”

    李开脸一红,挠挠头,嘿嘿道:“这不都是自己人嘛,要不我也不能满嘴乱说。”

    “那也不成,万一哪天喝多了、说梦话了,乱说一气,你的脑袋还要不要?你知不知道会给王爷带来多大的麻烦。记住,不能说的就别说。”杨仪毫不客气,大声训斥。

    李开晓的厉害,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不会乱说的。”

    “王爷能不能有机会掌权做事,全在陛下一念之间。陛下有心,谁都阻止不了,安平是陛下的安平。就看王爷做的事能不能打动陛下,所以千万别惹出乱子,你真的以为没人注意咱们?小心驶得万年船,切记。”杨仪的话不光是在说李开,而是告诫面前的三人。

    三人见杨仪表情严肃,连忙答‘是’。几人聊了一阵,便出去用餐,陈王没有出屋,看来心情还是不好,便把饭菜送进了屋里。

    杨仪出行都带着不少的书,,圣人典籍,历史经义,鬼怪故事,话本,兵书,甚至还有两本武功秘籍,也不知真假。五花八门,杨仪也是随便拿起本书就能看上几个时辰。也一直让杨洛、燕云飞多看看。可惜燕云飞见了书就头疼,杨洛倒是很高兴。要知道,这个时候,书可是贵重物品,尤其是一些书店里没有的,一般人就是买都买不到。有机会读到这么多书,杨洛一下子就沉溺其中。尤其是还有个探花郎在旁不时地指点,杨洛乐在其中,没事就练功、看书。

    陈王心情不好,几人也没心情出去闲逛。午后,杨仪坐在门口阴凉处看书,脸上的表情不时的变幻,看样子已是陶醉其中。李开和燕云飞指导杨洛练功,两人当师傅上了瘾,认真的看着杨洛练习,时不时的指出毛病,或是亲自上去演示一番。杨洛知道机会不易,虽然左肩还没有完全好,不过练习很卖力,很快汗水就浸透了衣衫。

    杨洛很享受这种感觉,有人相伴,有人说话。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杨洛心底讨厌孤单,害怕寂寞。虽然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可谁又能看到他内心的彷徨。

    第二天一早,陈王从屋子出来,脸上恢复了以往的神情,看样子已经忘记了不快,同几人说说笑笑。虽然双鱼县不错,有故事有风景,可几人没了在这欣赏的心情,早饭过后,便收拾好,离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