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乱臣贼子传 > 第422章 心存善念

乱臣贼子传 第422章 心存善念

    周昏淡又看到,此人手腕、脚腕处也有伤痕,而且更为严重。

    尤其左脚腕处,皮肉都已经被磨没了,露出森森的白骨。

    更不可思议的是,此人胸间、腰间也缠着好几根绳索,这让慈悲心肠的他竟忍不住落泪: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连心口和小腹也要捆绑,是喘气都不许么?”

    “怎么如此的残忍?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说着,去扯那几根绳索。

    都是活结,一扯就开,全被他扔掉了。

    本来慈悲,再加上此时生出了同情之心,他便觉得应该为这贼人做点儿什么。

    要不然,心里就会一直难受不已。

    他思来想去的:

    “我身为奄王之子、西湖郡王,天生尊贵。”

    “既然尊贵,当然不曾学行医、治病之类低贱末技,所以无法帮他疗伤。”

    “何况我文人风度,不喜厮杀,也不能为他主持公道,去寻害他的恶人讨要说法。

    “对了,适才那些人说他偷了一件破衣,所以追杀他。他被恶人如此对待,定然是饥寒交迫的,我何不煮些粥与他?”

    想到便做,他立刻去粮仓里取米。

    至于米价如何偿还,他豁达的想:

    “我家哥哥不是有银子么,拳头大一块呢。”

    “我和他借些,他定然是允的。”

    他们兄弟俩刚才吃粥,不过巴掌大一合米,放了五瓢水。

    他给一个素不相识的苦难贼人熬粥,居然取了足有一升之多,装了大半锅。

    如无心之前骂他时所说,他真是仗也不曾打过,钱也不曾赚过,饭也不曾煮过。

    刚才熬粥,纯属侥幸,因为水多米少,所以怎么熬也没关系。

    现在米已经占了大半个锅,只能再加一瓢水,否则便要溢出来。

    如此米多水少,根本熬不成粥,也煮不成饭。

    他哪里知道?

    他只是一心要熬粥救人,巴不得立刻熬好,因此盖上木盖之后就不停的添柴。

    很快,很自然的,糊了。

    他闻得焦糊味刺鼻,揭开木盖一看,米已经成了黑锅巴,锅底都烧红了,慌的满地乱转:

    “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亏他想的出,取了瓢水来,全都浇进锅里。

    先是刺啦一声。

    紧接着咔嚓一下,锅裂为两半。

    整整一升黑糊的米,全都掉入了木炭之中。

    拜那一瓢水所赐,米和木炭正好混合到一处,再也分不清谁是米、哪是炭。

    他虽贵为郡王,到底是个穷人,又且有赵凝霜这样的姐儿,怎可能不爱惜粮食,忙伸手去揭那碎成两半的锅,打算将锅底下的米捡起来。

    他可不知道,锅即便被那瓢水浇的降了些温度,也仍能烫伤他洁白如玉的手。

    眼看白手就要挨到黑锅上时,身后的贼人醒了,发出声无力的呻吟。

    他顾不得米了,急忙收手、回头:

    “兄台,你醒了?”

    那人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摸向腰间。

    结果摸了个空,眯着细长的鹭眼看看周围,见绳索扔在不远处的地上。

    有心去取,无力行动,于是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公子,小的只是路过,并,并非贼人,还请公子放过……”

    周昏淡去扶他,试图让他坐起。

    蚂蚁大的力气,根本扶不动。

    他自己用力,艰难坐起。

    随后又痛苦的往后挪了挪,挪到墙壁附近,倚墙坐着。

    周昏淡见他坐稳了,这才去揭破锅。

    因为扶他倚墙而坐折腾了好半天,锅已经冷却,倒也没被烫伤。

    揭开破锅,从一堆黑乎乎、犹自冒着热气的东西里抓了一团。

    双手颠来倒去的,捧到他面前:

    “兄台,吃吧。”

    换了正常人,是绝不会吃的,因这团东西根本不能算吃食,三分之一是生米、三分之一是黑糊锅巴、剩下都是炭和灰。

    可那人如获至宝,一把接过来,不管烫和脏,立刻就是一口:

    “呼……”

    “呼……”

    烫的他张着嘴大口喘气,试图用喘出的气吹凉嘴里东西。

    喘了几口,一嚼,嘎嘣嘎嘣响,硌的牙齿生疼。

    干脆不嚼了,囫囵吞下。

    周昏淡见他吃的急,又抓了一团过来,捧在手里,轻轻的吹:

    “兄台,你慢些吃,慢些吃。”

    说完这句话,那人已将手里的一团吃完,正要感谢。

    他将自己手里的递上:

    “慢些吃,还有好多,都是你的。”

    那人愣住了:

    “公子,这也是给我的?”

    “你,你还帮我吹气,怕我烫着?”

    周昏淡起身,打了瓢水过来:

    “你慢些吃,别噎着。”

    “若噎着了,这里有水。”

    他接过水瓢,双手捧着,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大滴泪滚出,落入水瓢中。

    放下水瓢,他用通红的鹭眼望着周昏淡:

    “公子,你是个好人。”

    “整个奴儿干,没人将罪囚当人,没人会给罪囚吃食,更别说……”

    又有眼泪袭来,他说不下去了,忙扭开头。

    周昏淡指着他的左脚:

    “这是谁人所为?他们为何如此对你?”

    那人瞥了眼已经露出白骨的脚腕,哭的更凶。

    哭了会儿,强忍住泪:

    “公子,这不算什么,小的整条左腿其实都是断的,根本没知没觉。”

    周昏淡慈悲心肠,因他人的痛苦而伤心,也陪了许多泪:

    “到底是谁打断你的腿?怎么如此残忍?”

    那人咬着牙:

    “虽是沈阳卫正兵打断的,可归根结底,小的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那贼人!”

    “小的对天发誓,一定要寻他报仇!不宰了他,小人决不罢休!”

    周昏淡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你岂不闻人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劝你常存善念,莫起嗔恨之心。”

    “心有善念,天地宽容,福气自来。心怀恨意,此生处处危岩峭壁,无路可走矣。分明是未害杀别人,先逼死了自己。”

    也不知他是从哪个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废话,却惹得汉子一番感慨:

    “公子,你是有大智慧的人,你见得到!”

    “我此前心里全都是对他的恨,每天只想着如何从木鲁罕山卫逃出来,寻他报仇。”

    “我跑一次,罕山卫的正兵老爷给我加一条铁链。再跑一次,再加一条。我身子被那些铁链压的、坠的,都快不成人形了。”

    “这一切,不就是因为我心怀恨意,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了么?如果我不想着寻他报仇,好好侍奉正兵老爷,他们也不至于拿铁链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