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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庙妖 第51章 送粮

    天刚破晓,晨雾还未散尽,师府的朱漆大门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百名御林军如乌云般迅速围拢,铁甲寒光在熹微的晨光中闪烁,将师府围得水泄不通。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丞相府的府兵亲卫气势汹汹地赶来,却被严阵以待的御林军拦住去路,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丞相谢重领着其子谢明远拨开人群,大步走到师府门口。谢重身着朝服,满脸怒容,气势汹汹地朝着御林军叫嚣:“你们速速退下!本相要进去捉拿杀人凶手,难不成你们还要阻拦不成?”

    谢明远站在父亲身旁,神情悲痛却又带着几分笃定:“我相府千金谢昨夜被榆小钱儿所害,她现下就在高乐侯府中,你等速速让开,我要亲自手刃杀妹仇人!”

    御林军首领神色冷峻,抱拳朗声道,“我等乃是奉皇命围守高乐侯府,待调查出真相,自会给丞相一个交代,还请丞相莫要为难我等。”他的话语不卑不亢,却也表明了立场。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师缡从府中走出。

    他身姿挺拔,一袭白衣在风中轻扬,丝毫不见慌乱之色,“谢丞相一早就来我侯府问罪,可有证据?”

    宰相闻言,怒目圆睁,声音愈发尖锐,“今早上朝,我本欲请圣上为我儿明珠与你师府赐婚,结果上朝路上,家中奴仆拦下马车,说明珠遇害,她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昨日春蒐与那榆小钱儿有了过节,定是她昨夜下了杀手!”

    “我侯府的人,仅凭丞相黄口白牙就能断了生死的?就算你告上朝堂,圣上也不会如此断这人命之案!”

    “我妹妹死时手中死死握着那串被榆小钱儿吃光的花环,这分明就是在暗示凶手就是她!”谢明远声音带着哭腔,恨意满满。

    “昨日我也在现场,那花环也是我让阿榆吃的,若丞相非要从我侯府带走一人,我随你回大理寺调查就是。”师缡回头朝府内看看,担心惊了母亲和阿榆。

    此时,皇宫内的御书房中,皇帝刘和正对着奏折蹙眉。

    案头的铜炉飘着袅袅青烟,却驱不散他眼底的阴霾。当听闻丞相府传来谢明珠的死讯,且矛头直指阿榆时,他握着朱砂笔的手骤然收紧,在宣纸上洇出一团暗红。

    “取消早朝,摆驾高乐侯府!”刘和猛地起身,玄色龙袍扫过满地奏折。他心中清楚,阿榆生性单纯,绝无杀人之念,可宰相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不及时阻拦,阿榆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行至半途,刘和突然驻足,他如此明目张胆的去侯府护着阿榆,定会被朝堂那群老贼弹劾攻击,会给阿榆带来无妄之灾。

    于是,他唤来贴身太监郭公公,“你速去传旨,命御林军即刻围住侯府,务必抢在丞相之前!记住,只可守,不可伤府中一人。”

    郭公公领命后,一路狂跑而去,万幸,御林军赶在了丞相之前到了。

    回到御书房,刘和单独召见大理寺卿。

    他摩挲着腰间阿榆送他的石头坠子,压低声音道,“此案关乎社稷安稳,你当秉公办理,切莫让无辜之人蒙冤。”

    大理寺卿心领神会,额头渗出细汗。皇帝虽未明说,但这番话已足够让他明白该如何行事。

    当御医验明谢明珠死因,是被吸血虫吸干血所致,贴身丫鬟也回忆起从皇家猎场回来的路上,小姐下马车休息,在河边不慎差点滑进去,虽然及时稳住,但脚还是踩进了水里,裙子也湿了一半。

    有了这一线索,大理寺当场释放了师缡。

    刘和特意传旨,赐侯府御膳二十四道,为师将军压惊。二十四道,道道是根据阿榆喜欢的口味所做。

    这看似寻常的举动,实则是在向丞相表明态度:朕护着师府,护着与侯府相关之人。

    然而,丞相依旧不死心,阻拦师缡回府,以辞官要挟,要严查师府所有人。

    刘和望着殿外的残阳,心中冷笑:“若谢爱卿执意告老还乡,朕准了就是!师缡乃栋梁之材,边关战事吃紧,在府上也耽搁不得,即刻出征匈奴!”

    他故意将师缡调离京城,确实有私心,他不愿看着阿榆在师府与师缡朝夕相处。如此一来,也算是对宰相有了交代,因为匈奴频繁来犯,若此次战败,还要通过丞相来谈和。

    阿榆一觉醒来,便发现师府内一片混乱。她得知丞相前来拿人,师缡被抓去大理寺,最后又直接被派去出征匈奴,连面都没见上一面,老夫人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阿榆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心中满是愧疚与难过。她知道,师缡是为了救她,才被卷入这场风波,如今更是被迫出征。

    阿榆心急如焚,忙跑到后院找江小黎。江小黎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神色凝重地说道:“谢明珠是被活祭了妖血,就是昨夜你喝到的生魂血。那人是冲着你来的。”

    “到底是谁?我何时得罪了他?”

    “你先别管是谁,若不是黑蛟昨晚送来谢明珠的发丝,我做了法事超度了她,恐怕你以后都无法再修仙!”

    阿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哽咽着说:“都是我的错,师缡是为了我才被抓走的,我一定要去救他!”

    江小黎叹了口气,语气缓和却又严肃:“皇帝不是赐了御膳嘛,师缡不是待罪之身,救什么救,他不过是出征了。你若真想去见他,也要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阿榆听了,心中虽然还是焦急,但也明白江小黎说得在理。

    只是她如今无法画符,为了能多准备些防身之物,便开始变着法子诱骗江小黎多画符。她拿出各种美味的糕点,新奇的玩意儿哄骗江小黎。

    起初,江小黎半天才能画一个符,后来在阿榆的软磨硬泡下,便备着许多符。阿榆只要一开口,他就随时抽一张给阿榆。

    而阿榆则将这些符全部小心收藏起来,心中暗暗发誓,等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去边关,去见师缡,陪他一起面对一切。

    深秋的寒风裹挟着砂砾拍打着侯府朱漆大门,屋檐下的铜铃被吹得叮当作响。

    师丹苍老的面容似是瞬间老了十岁,他捏着密信的指尖泛白,信纸边缘的火漆印上赫然是王凤老将军的徽记。

    三日前就该抵达的粮草车竟在离军营百里处被“意外”焚毁,随行军医携带的金疮药与止血散也不翼而飞。

    窗外的梧桐树突然被狂风折断枝桠,他望着满地残叶,仿佛看见师缡和将士们在战场上流血却无药可医的惨状。

    “我去送物资!”阿榆踹开书房门时,发间还沾着喂猫时蹭到的草屑。

    师丹望着她单薄的身形,想起上个月她在后花园迷路,被困在假山里整整一夜的模样,不由摇头,“五百里山路,虎豹横行,还有敌军哨探……”

    “我带着府上二十个护院!”阿榆急得跺脚,腕间的铃铛手链撞出清脆声响,“而且我有秘密武器!”

    她掀开裙摆,腰间密密麻麻缠着数十道符纸,正是江小黎闭关三日的成果。

    夜幕降临时,江小黎举着油灯冲进阿榆房间,看见她正将符纸塞进特制的夹层包袱。

    “你疯了?”他扯过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因研磨草药磨出的血泡,“北疆魔气重,你灵气被污,这些符纸的作用你能发挥的微乎其微,还有天气炎热,你带这些吃食,估计半路就臭掉了……”

    “所以我带了冰块!”阿榆得意地打开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块冰砖,“只要我够快,就能撑到军营!”

    她突然压低声音,\"今日王凤老将军的夫人悄悄来找我,托我给老将军带些衣物,我发现夫人身上有虎妖气息,重要的是,她长得和万枯存陈圆圆叔的媳妇儿很像,我见过她的画像……”

    江小黎的瞳孔骤然收缩。

    万枯山结界千余年未破,贸然出结界必定体内结界之气爆体而亡,这个虎妖夫人是如何逃出结界的,又如何摇身一变成了元帅夫人,其中显然藏着大秘密。

    但此刻来不及细究,他只能将新画的符咒塞进阿榆包袱里,“遇到危险就用这个雷符,不到绝境千万别……”

    “知道啦,我们要出发了,趁着夜色浓重,好避开谢老龟的眼线!”阿榆已经蹦到门口,月光照亮她背上巨大的包袱,像只笨拙的蜗牛,“皇帝御赐的膳食里有两道糕点,我冻在冰窖了,你记得去吃!”

    望着她消失在黑夜的背影,江小黎神色凝重,楠楠道:

    榆小钱儿,这次只能靠你自己了,愿你化妖成功……

    第八日黄昏。军营辕门外扬起漫天黄沙。

    师缡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看着浑身是伤的家丁从马车上抬下物资箱。

    在军营待了数月的师忠见到家中来人,甚是热情兴奋,竟未察觉异常,忙上前帮忙搬运。

    “阿榆呢?”他的声音惊得战马嘶鸣,却只换来家丁们颤抖着递来的半块玉佩——那是他们逛长安街市时他买来送给阿榆的。

    “我们在黑风谷遇袭……”家丁的声音被风声撕碎,“阿榆小姐说要引开追兵,让我们先走……”

    “糊涂,你们怎能丢下阿鱼小姐不顾!”师忠气得直跺脚。

    师缡只觉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黑风谷往西北十里就是敌军防线,而阿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他转身就要牵马,却被师忠死死拦住,“少爷!匈奴明日攻城,您若此时……”

    军帐内的沙漏无情地滴落,每一粒沙子都像砸在师缡心上。

    他握着阿榆留下的玉佩,听着帐外呼啸的北风,这里早晚温差极大,他仿佛看见她蜷缩在某个山洞里,被冻得发紫的嘴唇还在念叨着要把物资送到。

    当第三日的晨雾漫进军营时,他带着将士们凯旋回营,来不及换下浑身是血的盔甲,再次跨上战马乌乌,随着一声嘶鸣,朝着黑风谷

    此刻的阿榆正瘫坐在泥泞的溪涧旁。她的鞋底早已磨穿,脚踝肿得像馒头,怀中的包袱却依旧被紧紧护在胸前。

    三天前误入敌军地界时,被两个匈奴兵盯上,她用江小黎的符咒勉强撑过两轮攻击,可当最后一道雷符也被化了的冰水浸湿,他们狞笑着围了上来。

    “中原小娘子,把包袱交出来!”为首的士兵扯住她的发髻,却突然惨叫着松手——阿榆咬着他的手腕,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那个是她特意给师缡准备的包袱,被抢走后,阿榆拖着受伤的腿在山林里狂追了三天,饿了就揪一口野草野菜,渴了就趴在溪边喝泥水。

    后来,匈奴兵被追怕了,将包袱还给阿榆,只求她放过他们。可阿榆打开包袱,发现有块糕饼竟被吃了半块。

    她气疯了,非要他们跟她回去给师缡道歉。

    一场混战再次展开。

    匈奴兵和阿榆早已饿的手脚发软,阿榆只凭借着一股狠劲和信念支撑,又抓又咬,士兵们近乎毫无还击之力,衣服被撕成布条,脸上布满抓痕,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战斗结束后,阿榆靠着一棵树坐下,抱紧包裹警惕地看着四周。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她条件反射地大喊:“不给不给不给,死都不给!”

    她垂死般抱紧包裹,却在抬头瞬间僵住。月光照亮那人银白的铠甲,乌乌的嘶鸣混着熟悉的声音。

    “阿榆!”

    当看清来人是师缡时,阿榆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要站起来,却双腿发软,差点摔倒。

    师缡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阿榆的裙摆沾满泥浆,脸上的抓痕结着血痂,而她死死护住的包袱,竟渗出暗红的血迹。当他发现那些血是从她锁骨处的伤口流下时,握着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杀了我们吧……”匈奴兵们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这女人疯了……为了半块饼……”

    “那是给师缡的……”阿榆气若游丝,染血的指尖还在摸索包袱夹层,“还有金疮药……驱蚊草……”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倒在师缡怀里,昏迷前还喃喃,“要……送到……”

    师缡心疼得说不出话,转身抽出佩剑,就要斩杀那两个匈奴兵。

    “杀了我们吧,求求你了!”士兵们不但不害怕,反而露出解脱的神情,“这三天被她缠着,比死还难受!”

    师缡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放下了剑,他抱起阿榆,冷声道,“你们走吧,战场上,你我再决一生死!”

    回到军营后,师缡将阿榆安置好,便准备去领罚。按照军规,擅自离营是重罪。

    阿榆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师缡。她挣扎着坐起来,喝了半碗米汤,便跌跌撞撞起床去拿包袱。

    “师缡你看!”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用油纸包着的糕点,虽然已经有些变形,但“师缡平安”四个字依旧清晰。

    “本来想给你惊喜的……”她眼眶泛红,“结果全弄脏了。”

    “这十瓶金疮药,是江小黎调制好的,我加了上好的止血藤,还有驱蚊草药,以后你就不怕被咬了……还有你最喜欢的兵书……”

    “这些糕点我也做了两种,上面带字的是给你的,另一种你可以分给战友……”

    “你尝尝,还是新鲜的,我放了冰块保鲜……”

    师缡看着她脖子上被磨破溃烂的皮肤,青紫淤血一片,再看看那个沉重的包袱,冰块未融化之前,会有多重啊!

    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决堤而下,他将阿榆揽入怀里,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来。

    军帐内的烛火摇曳,师缡跪在主帅王凤案前。

    “末将擅离职守,愿受军法处置。”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丝毫不后悔擅自离营,只是后怕,若他没有去找阿榆,她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八十军棍。”主帅的声音在帐内回荡。

    帐外行刑,师缡被按在长条凳上,师忠站在旁边用胳膊堵着嘴,哭得呜呜。

    “不要!”

    阿榆冲了进来,她身上还缠着绷带,却死死趴在师缡背上,“要罚就罚我!都是我的错!他是为了去救我!”

    师缡感觉后背传来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她伤口渗出的血还是泪。

    “不要动她!”他低吼着让上前拉阿榆的将士们退下。

    见他们如此,王凤心中也有些不忍,沉吟片刻后,重重的叹息,“若你能在七日内破了匈奴右贤王的营地,便功过相抵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榆在军营角落支起简易灶台,每天变着花样给将士们做点心。

    她缠着军医学习包扎,用江小黎寄来的符纸改良止血绷带。

    而师缡每次出征前,总能在盔甲内侧摸到温热的饭团,里面藏着写着“等你”的字条。

    当捷报传回营地那日,阿榆早早等在军营门口,看着得胜归来的将士们陆陆续续归来。她发现虽是凯旋,可将士们都垂头丧气。

    而且,就连乌乌都回来了,却一直未见师缡的身影……

    乌乌在营门口,死死不肯进门,数名士兵连拖带拽也无济于事,最后他们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见状,其他将士也停下了脚步,注视着乌乌,满脸悲怆。

    阿榆慌了,六神无主的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