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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如 第78章 相随

    陆妈未追上陆枋,就立即返回家中,拿起手机拨通陆枋的手机,可始终无人接听,她只好将陆爸摇醒。正在睡梦中的陆爸被突然叫醒,两只耷拉的眼皮,一时睁不开的模样问着陆妈发生了什么事。陆妈将陆枋的事告诉了陆爸,陆爸立即坐起身,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随之他也拨通了陆枋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俩人赶紧起身,陆爸出了门,驾车朝医院驶去,只留下陆妈在家照看着孩子。

    一路上,焦急地寻找陆枋踪影的陆爸,连路旁的每一棵树都仔细瞧着。终于赶到医院时,陆爸一进门,就看见站在急诊室门口,那个一直望着里面的熟悉的身影,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还处于紧张的情绪,才蹑手蹑脚地靠近陆枋;他走到陆枋身边,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离那个地方,带到外面的座椅上,俩人一同坐着。

    “陆枋,爸爸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世事无常,生老病死,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的,云炀那孩子虽然过的苦了点,可至少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爱他的。你现在这个样子,爸爸看着真的很心疼。”,陆爸温柔地安慰着陆枋。

    沉默了许久的陆枋,终于开口了,“爸。对不起。”。

    听到陆枋的话,陆爸心里更加地不安起来,“枋,咱们回家吧,他会好起来的,有医生在,不会出事的。”。

    “爸,大家都知道,我们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时间,等待一个他离开的时间而已,不是吗?”,陆枋的神情严肃而又沉重,“我们都知道那一天迟到会来,都刻意地回避着它。”,突然,陆枋停顿了下来,她将陆爸扶起,“走吧,我们回家吧。”。

    陆爸不知道陆枋是不是真的想通了,可此时他不敢多说,陆枋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的心思又极其细腻敏感,也没有交心的朋友;或者说自从陆枋回来以后,她没有找过任何一个朋友,整个人就好像被封闭了一般,除了陆家就是云炀家,要不就是去店里帮帮忙,闲时只看看书,练练书法,她的脸上再没有真心的笑容,整个人都是绷着的,就好像随时会离他们而去一般。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对待陆枋更加关爱,只期待她能变回那个活泼善良的模样,尽管她开始表现的很开心,但他总能看到她心里的悲伤,那种悲伤是他看不懂的,几次三番想要开导她,可她总是嬉皮笑脸地敷衍他,让他无从下手。陆怀安也开始害怕了,害怕他再也留住这个女儿了......

    云炀被转进了消化科,由为他手术的医生接管了过去;陆枋每天都会去看云炀,那之后,她或许是真的看开了吧,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多了,也会逗乐了,云炀每次都被她搞怪的动作逗笑;他觉得自己终于看见了陆枋那副小女人的模样,以往她总是一张不苟言笑的模样。一个礼拜后,云炀就出了院,毕竟他的状况,院里只能做到对症治疗,症状有所好转一点后也就再无他法了。

    往后的日子,陆枋每一天都会推着云炀在自家小区下面的公园里闲逛,陆爸陆妈也住到了云炀家里,毕竟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位不知何时会离开的癌症患者,陆枋的生活技能又低下,二老就只好搬了过来。陆爸每天送孩子上学放学,陆妈则在家做各种各样的美食,阿姨应该会很开心,毕竟家里有了老人,打扫这方面她就能少花许多心思,甚至连做饭这样的事都省了,只要洗个碗就好。

    一天周末,晚饭过后,陆枋一如既往陪云炀散步,两个孩子去玩具房各自拿出自己喜爱的轮滑鞋、三轮车自行车。到公园后,陆爸陆妈陪着孩子们玩耍,陆枋则是推着坐轮椅的云炀在公园里悠闲的走着,天边的日光慢慢散去,留下一朵朵黑黑的云在上空飘着,两人聊着小时候相遇的情形,陆枋告诉云炀,“你知道你小时候长的多乖吗?还总是一副故作深沉的样子,我第一次见你,你就那么一直坐着,我说什么,你附和什么,好像一个机器人。”。

    “我第一次见你啊,也没想到,看起来恬静可爱的女孩子,居然是个话唠。别的女孩子都尽量表现的淑女静雅的样子,你却一副小大哥的模样。”云炀也开始回忆起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陆枋时的样子。

    “话唠?你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我。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已经熟悉了一些,可是你还是站在远处,安安静静地,也不上前跟我玩儿,我以为你讨厌我呢!”陆枋觉得自己话并不多,不管怎么样也跟话唠不沾边罢。

    “一个女孩子能从水到水中生物,再到生物多样性,而且我还只是偶尔答一两句的情况下,你能自言自语聊一个小时,话唠都不及你吧!”云炀虚弱的脸上,笑容满面。

    “是嘛,因为我知道你在听,只是不喜欢说话而已;既然你在听,那我就不算自言自语。”,陆枋的脚步愈来愈慢,她多么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一点,让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多留一段时间。

    “那时,我一直期待着听到你的名字,可是,你的父亲同我的父亲,俩人似乎闹掰了,父亲不让我打听关于你的事,在那之后我也再没见过你。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我要是再有勇气一点,上前同你说说话,该多好,那么我是不是就能比他们更早地找到你了。”云炀回想着,失落的模样透过背影传到陆枋面前。

    陆枋停下脚步,走上前去,在云炀的面前蹲下,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她想安慰他,却觉得自己言辞匮乏,只那么静静地注视着他。一阵冷风拂来,她的头发被扬起,发丝打到云炀脸上,云炀就抽出一只手,在陆枋的脸上轻轻滑动着,帮她整理着被风吹的凌乱的头发;他的指尖在触碰到陆枋脸颊那一刻,陆枋的温暖透过指尖传递到他的身体里,他在心里默念着:“还好......还好我又遇到了你;还好你留在了我身边;还好,我们彼此都没有忘记。”。

    “还好,我们还记得彼此。”陆枋带着温柔的面容,缓缓地趴在在了云炀的膝盖上,她将脸贴在自己双手交叉的手背上。云炀将自己抽出的右手复又搭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

    “其实,我没有真的恨过你。但我恨过你的父亲,恨过你的母亲......你怪我吗?”,陆枋道出了自己多年来一直说不清楚的纠葛情感,“你的父母......”。

    “陆枋。”,云炀打断了陆枋接下来的话,并一边轻柔地拍打着陆枋的后背,一边冷静地说着:“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不会怪你,也希望你不要怪我,好好陪小楠小希,陪着他们长大;不管将来我在哪儿,我一定会守护着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不要为了我难过。”。

    “嗯。”陆枋不再多说,她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但此刻只想在他身边安稳地待着。

    癌症带来的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的,陆枋每次见到云炀为了在她们身边多待一段时间,经常半夜里疼到整宿无法入睡;自那之后,陆枋与云炀便睡在了一起;云炀担心自己隐忍的声音会将陆枋惊醒,总是会用牙齿咬住自己的手臂,他想着,都是身体带来的疼痛,咬住手臂是不是就能将疼痛分散一些,但这似乎并不管用,他的止痛药已经无法控制,即便他加大了剂量,仍旧无济于事;除去处方药,该是没有什么能让他的疼痛有所减轻吧!

    陆枋每天早晨起床,云炀都是一脸疲惫的模样,一副许久未入眠的模样。她知道云炀在夜里做的这些事,可她不敢醒过来,她怕她醒了过来,云炀就该坚持不住了,所以她不敢。可这样的挽留,对云炀真的好吗?她不确定,可哪怕他能多活一天,对她来说,都觉得是上帝眷顾的。终于,云炀坚持不住了,他趁着陆爸陆妈回老家,趁着陆枋带孩子们去他们一直想去的滑雪场滑雪时,给阿姨放了一天假,并将自己偷偷藏下的一整瓶安眠药都吞了下去。从早晨到傍晚,直到陆枋带着孩子们回到家,她第一时间回卧室看云炀时才发现。那时的云炀早已没了生命体征,他安静地趴在床上,双手背在后背,并用陆枋的发带捆绑着,头朝下将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上,以最快速地了解自己的生命。

    那一天,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间啊!他们终于见到了南方孩子梦寐以求的雪场,那是一处新建的,独属于南方孩子们的滑雪场,由于地方实在偏远,云炀才没去。临出门时,云炀特地将孩子们叫到身边,亲吻了他们一番;也亲吻了陆枋。也说出了他一直想对陆枋说的话——我爱你,陆枋。

    那时,陆枋虽然觉得他的表情很怪异,却并没有多想,毕竟他已经挺过了几个月了。

    云炀的葬礼上,陆枋终于见到了素未谋面的云桉,那个云炀口中,他一直很羡慕的‘小叔’。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人,女人的打扮很有气质,女人手中牵着一个小男孩儿,看着似乎同小楠小希差不多大,陆枋恍惚间竟觉得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见过。

    “节哀。”云桉走到陆枋的身边,只留下了这两个字,让那孩子给云炀鞠了一躬后,就离开了。

    继云炀离开后,陆枋听从了云炀的话,她好好生活,并安心陪着孩子们长大;所有人都以为陆枋已经释然了,看着她对一切人和事都从容面对着,并能够开心地微笑,每个人都以为她坚持下来了。可谁也不知道陆枋总是会在半夜里醒来,每晚的失声痛哭,让她的双眼视力越来越模糊,她开始害怕再也不能替云炀看着孩子们长大,此后,就强忍着悲伤不让眼泪掉下来。在小楠、小希高中毕业的第二天夜里,陆枋在云炀卧室的浴缸里割了腕。

    在云炀去世后,何子儒只见过陆枋一面,是小楠小希生日聚会那天;孩子们多年未见何叔叔,嚷嚷着要见他,陆枋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见到何子儒,并告诉他们自己的愿望要自己想办法实现;自己想见的人也要自己想办法去见到。

    聚会上,陆枋见到何子儒,他依旧是一个人来的,陆枋见他身边没有异性出现,竟表现出了失落。倒是何子儒,再次见到陆枋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只在心里感叹着:“她老了,更有风韵了,也更沉稳了。”。

    那一面,两人在一旁闲聊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一天后,何子儒整个人都释怀了,他不再固执于自己和陆枋的感情,而是彻彻底底选择将她留在心里,并决定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那一天夜里,两人在灯火中相拥了许久许久,烟花在他们周围燃放了许久许久。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在烟火下翩翩起舞,大人们也在音乐声中随风摇摆,一场欢乐的聚会,在云炀家的小院子里热闹非凡地进行着。那一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每一个人也都会快乐地相拥。只有陆枋,她怀念的那个人,可惜他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所有人都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只有她记得那一个站在雨中拉起自己手的小男孩,也只有她记得他脸上那明媚的笑容。

    新年刚过,每一家人都还沉浸在热闹喜庆的气氛里。陆爸陆妈带着两个刚上大学的孩子们来墓地扫墓了,云炀的墓地旁边就是陆枋,两个人,两张照片,两张面带微笑的脸;小楠、小希也褪去了稚嫩的模样,俩人的模样也愈加地像云炀和陆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