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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冽传 第105章 独秀峰空无寺

    夜幕沉暗,四野静寂。

    离开悬影城,重新踏上南去的道路。胯下草原良马在山体内闷久了,只管沿着驿道撒蹄狂奔。

    林乐遥神情严肃,路上很少说话,翼儿知道他心里有事,因此也不叨扰。

    离开圆月村一个多月了,路上见过不少人,遇到不少事,翼儿见识长进了不少。江船上弄笛的那个小王爷,玉树临风,气质相貌令他充满仰慕。

    南方地域,草木山川,城池建造,与草原大有不同。这一切,对他来讲,充满新鲜和好奇。

    一路之上不见行人,路旁疏落的房舍,连灯火都没有。悬影城突起战端,百姓们不是举家外迁,就是紧闭柴门。

    走了十几里,林乐遥在岔路看准方向,扬鞭打马,看起来着急去什么地方。那匹白马吃鞭知痛,发力往前奔跑。

    翼儿抬眼辨别星光,见赶行方向偏往东南,不觉有些奇怪。

    连夜赶路,人马疲惫。黎明曦光斜斜穿破云层,胯下黑马累得嘴角吐泡,他好生心疼。

    昨夜离开悬影城时,二更起更。此刻天光初亮,算起来,足足跑了百多里的路程。

    “咣咣咣”,三声的钟声传进耳中。

    一座青山拔地而起,犹如一个倒扣的瓷碗。

    云雾缭绕,新雨初洗。青山耸在百里平原之上,陡峭险峻,大有一番横空出世的气势。

    山门后,一条山道蜿蜒向上。云纱雾罩,山顶红墙琉瓦,座落着几重大殿,隐约间,三座白塔露出塔尖,清幽隐秘。

    进入山门,几间茅舍,几名僧人正在持帚扫尘。知客见老少二人前来,放下扫帚,双手合十,唱句阿弥陀佛。

    “施主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寺中作习晨间功课,施主欲往上香,还请等些时候。”

    林乐遥听见此话,双掌合十,微微躬身。

    “石阶千重,一步一印。穿云透雾,直证我心。我等循阶求证,原是急不得的。”

    听了这番话,那名知客会意一笑,侧身一让。喊了一句“寺中见客”。

    喊声荡起山壁回音,远远传上山顶。出家人练武强体,他随口这么一喊,就知修行不低。

    来客妙解禅意,知客见礼相请。

    “这两匹马儿跑了远路,还请师傅代为照料。”

    “阿弥陀佛!”

    下马步行,走进山中。道旁古木参天,涧中清泉自流。青石台阶几乎不见凿痕,表面光滑,真不知多少善男信女踩成这样。

    昨夜山雨,石板上水珠未尽,踩上去脚底发滑,翼儿轻抬步履,紧跟在林爷爷身后。

    涧深谷幽,天光一线,一路向上登去,青翠环绕,落花稀疏。木桥下的水潭,琴蛙鸣奏,彩蝶翩然。置身其中,真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感觉。

    如果将神雷山比喻为一个饱经风霜,性格刚毅的壮士,这里则是一名沉静端庄,温婉含蓄的闺秀。

    晨曦初露,山墙远远在望,林乐遥健步如飞,越走越快,似乎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阿弥陀佛,施主留步。赶这么急,莫非是去上头香?带了几贯香火钱?”

    山墙上印着一个大大的佛字。寺门外,一名斜支着身子的僧人拦住去路。那僧人横躺在石阶上。声如洪钟,目光如炬打量着来人。

    “山门敞开,香火自来。沐身熏衣,礼佛上堂。进香路上,遇见金刚拦路,还请大和尚行个方便。”

    林乐遥拱手施礼。那和尚是个守夜僧人,早间练功,山下知客僧一声回报,他其实早就知晓。被人打扰清净,心里有些不悦。被香客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无礼了。

    “施主言之有理!哈哈哈!”

    和尚大笑,就势跃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跳如墙内。

    山寺寂静,门隔上悬着一块空字木匾,两边挂着对联。

    “无是无,无我无相无二

    空即空,空吾空汝空彼”

    翼儿看在眼里,不解其意。由左侧偏门迈入。两尊泥塑,手持法器,豹眼虬髯,竟有些像狼族武士。

    前殿幽静,左右阙台上架着钟鼓。几声磬响,笃笃木鱼,传来阵阵诵经声。寺中僧人正在念诵晨经。

    花木间杂,回廊相接,石阶笔直向上,通向顶峰。寻常寺庙,沿着中轴线布设几重大殿。这座禅院,绕过前殿就是主殿,其余建筑则建在两旁,想来同山势有关。

    步行不远,岩壁突兀,红漆斑驳,凿痕深浅,尽是些文人骚客的留墨。扭身回望,寺中绿树成荫,晨鸟欢鸣,扑面而无限生机。

    主殿跨居山顶,建在独秀峰最高位置。单是殿前台阶,便分上下三层,每层百步,难怪在山脚一眼就能望见。

    殿前三座八角砖塔,塔尖异兽镇守。台阶下青铜镂纹香炉,几束燃香插在香灰上,青烟袅袅。殿顶飞来一群乌鹊,鼓噪鸣叫,更显山寺静寂。

    青砖如洗,不染纤尘。殿门前,盘腿坐着两位老人。一人秃顶戒瘢,身着僧袍。一人白须白发,黑衫委地。二人聚精会神,正在弈棋。

    林乐遥见状一喜,纵身掠过台阶,轻飘飘落在弈棋老者身旁。

    翼儿跑到上面,定睛一看。两位老者都是悬空盘坐,黑衫老者,比起僧老离地高出了几寸。

    让他吃惊的是,松木棋盘,红陶棋罐,都浮在空中。

    再看林爷爷,背着双手,双眼紧盯棋盘。他不敢出声,乖乖地站在一旁观棋。

    早在圆月村时,林乐遥教过他弈棋之道。箭骨关晚间侍读,偶尔还和阿图塔大帅弈上两局。

    棋线纵横,棋圆立势。这种效法天地的游戏,很像两国争地,黑白两军厮杀,考校胸中韬略。

    寻常弈棋,弈棋双方不在棋盘上落下一二百子,难分输赢。刚刚看过一局,他就知道厉害了!

    两位老者起手占住星位,落子飞快。刚才一局,明明白棋形势大好,僧袍老者却弃子认输。

    看了三局,翼儿发动心应之术,才算明白过来。

    隐约间,棋盘上涌出黑白两色真气。两位老者下的是棋,棋盘上却有一股纷繁世事的景象,江海翻腾,大漠飞沙。

    黑棋棋风凌厉,一昧强攻。白棋以静制动,见招拆档。两位老者根本不是下棋,而是在比拼内力,棋盘上幻化地形,演绎千军万马。

    刚才一局,僧袍老者获胜,悬空向上升了几寸,与黑衫老者平齐。

    僧袍老者,眉目慈祥,黑衫老者则是目光如炬,霸气外露。转眼间,又弈几局,僧袍老者最后连胜三局,身体高出黑衫老者一个脚面。

    黑衫老者猛地一抹棋盘,把棋子搅的七零八落,嚷道。

    “不玩了,不玩了,不真倒了八辈子霉。你这个老不死的煞星,突然冒出来。可把大好局势,白白送给老秃驴。”

    说话间,黑衫老者双腿落地。右指凭空一划,洒落在地的棋子,像长了脚一般纷纷跑进棋罐。

    “哈哈,诸贤弟,多年未见了,脾气还这么大!”林乐遥说完此话,扭身朝向僧袍老者,合掌施礼。

    “空无大师,别来无恙!”

    悬霞洲独秀峰空无寺,僧人高德慈悲,医术高超,倍受尊敬。若论医术仁心,空无寺无愧灵界第一。

    千百年来传下的规矩,不论从事什么职业,做过什么事情。进了空无寺,便是空无人。世间恩怨,江湖仇杀,负伤垂死之人,只要踏进空无寺山门,就会得到僧人救治。

    这位黑衫老者,正是痴墨散人诸渲鸿,字不真。

    刚才他领先方丈两局,林乐遥突然现身,不由让他分神。

    前几日,他来到寺中向空无大师请求一件事,无奈磨破嘴皮,空无大师既不说有,也不说无。

    整整磨了两天,空无大师磨不过他,才答应以棋论事。两人约定对弈一百局,整整下了一夜。被这一闹,自然是搅黄了。

    “钟磬鸣金鼓,乌鹊飞满天;

    空寺来真人,浮云飘渺间。

    阿弥陀佛,林施主莫非也要来当说客?”

    空无大师落地站定,缓缓迈前几步,左掌起个佛缘,右手捻住一串佛珠,口中悠悠说道。说完抬起双脚,撇下三人,临空半尺,有如踏在云朵上一般,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