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鸮尊女娇 第307章 兕国来的蓝四刀

    子宾!

    他深色的兕国服饰后颈处,洇开一大片黏稠的深色,在昏暗灯光下,如同泼墨,正顺着衣料纹理,缓缓向下蔓延。

    浓烈的血腥气,一瞬间便冲入鼻腔!

    狗娃子一个箭步,抢到子妍的身前,宽厚的肩膀,将她完全挡住。

    他的肌肉贲张,喉咙里发出低沉压抑的咆哮,如同被激怒的猛兽。

    他锐利的目光,一瞬间扫遍房间每一个角落——床榻下、陶罐后、低矮的梁上……没有埋伏者的气息。

    子妍绕过狗娃子,一步步走近那凝固的背影。

    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走到那人的侧面。

    的确是子宾。因那衣饰上明显不过的标记。

    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人,此刻双目圆睁,瞳孔已然涣散,凝固着临死前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横贯了他的整个咽喉,皮肉外翻,暗红的血浸,透了前襟,在粗糙的蒲席上,积成一小滩粘稠的深潭。

    一把造型古朴、刃口异常锋利的青铜小刀,掉落在血泊边缘,刀柄末端,一个清晰的刻痕,在昏暗光线下,依稀可辨——

    两个扭曲的象形文字。

    蓝四!

    子妍的呼吸,一瞬间停滞!冰冷的电流,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她认得那一刀!那是兕国宫廷贞人世代相传、用以刻划卜辞的“契刀”!

    每逢重大的祭祀时候,子妍的全家包括兄弟姐妹们,都会参加这些盛大而肃穆的活动,那一些贞人们占卜记事,常用的“契刀”,子妍当然是熟悉不过。

    而“蓝四”……那是她离开兕国王庭那一晚,身上四个蓝色小包袱的标记!

    每一个包袱角,都用同样的颜料,歪歪扭扭地绣着“蓝一”、“蓝二”、“蓝三”、“蓝四”!

    这一把刀,怎么会在这里?刻着“蓝四”的契刀!

    她猛地蹲下身来,不顾那浓烈的血腥,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在血泊周围的地面上搜寻。

    冰冷的手指,拂开血泊边缘,沾染了血滴的尘土。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

    一枚小巧的青铜腰牌。它的样式古朴,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己经是有一些年头了。

    牌面中央,一个清晰的独角兽图腾——兕国徽记!

    这个是凶手留下的?还是子宾挣扎时,从对方身上扯落的?

    子妍将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青铜的冰冷,坚硬硌着掌心。

    显然,这一枚腰牌,指向兕国使团内部!

    她迅速起身,目光再次扫过,那子宾凝固着惊恐的脸。

    他的左手死死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子妍掰开那冰冷僵硬的手指。

    是一小片,边缘被血浸透的深色麻布碎片。

    布料粗糙,染着风尘仆仆的污迹,显然它不属于子宾身上的布料。

    那是一片非常精致的兕国服饰。碎片的撕裂口很新鲜,断口齐整,是被强行扯断的。

    “狗娃。”子妍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金属一般的寒意,“守住这里,任何人不得入内。我去去就回。”

    驿馆前院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

    今日是外服尹,设宴款待兕国正使的日子。

    庭院里停满了装饰华贵的马车,年轻的丫头仆役穿梭其中,空气中飘荡着酒肉的香气,与熏香的味道。

    子妍如同融入阴影的游鱼,避开喧闹的宴厅区域,循着腰牌上残留的、极其淡薄却独特的气息——追踪…

    一种混合着陈年羊皮,和某种辛辣草药的味道,向后院深处潜行。

    狗娃子被她留在那一边凶案现场,确保无人破坏。

    她需要速度。

    腰牌的气息,在一处相对独立的院落前,变得清晰。

    院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灯笼,光线昏暗。

    门口并无守卫,这反常的安静透着诡谲。

    子妍轻提一口气,足尖在墙根一点,身形如狸猫一般,翻上丈许高的院墙,无声无息地落入院内。

    落地一瞬间,她已伏低身体,隐在墙角,那一丛茂密的忍冬藤蔓之后。

    院内格局方正,正堂门窗紧闭,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光亮。

    侧厢有微弱的灯光,透出窗纸,隐约有人影在晃动。

    腰牌的气息,指向正堂方向,但那里却死寂得如同坟墓一般。

    侧厢的气息则驳杂混乱。

    子妍屏息凝神,将感知提升到极限。

    碧落之力,在她体内如同沉静的深海,蓄势待发。

    她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微弱的波动——侧厢里至少有两个人,呼吸粗重,带着酒意和一种焦虑的絮语。

    而正堂……那气息若有若无,极其微弱,仿佛风中的小草,却又顽强地存在着。

    还有一种……冰冷金属的气息,如同锁链。

    她不再犹豫,身形一闪,已如鬼魅一般,贴到正堂紧闭的门扉旁。

    在指尖灌注一丝极微弱的碧落之力,无声地震断门内,粗重的木闩。

    门轴发出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咯咯”声,被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地窖的阴冷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堂内并非待客之所,竟是一个斜斜向下延伸的入口!

    一道陡峭的石阶,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

    子妍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虚掩。

    石阶冰冷硌脚,向下延伸不过十余级,便到了底。

    借着门缝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勉强能看清楚,这是一个狭小的地窖。

    空气污浊凝滞,混杂着铁锈、腐土和一种……肉体衰败的馊味。

    地窖中央,一个枯槁的身影,蜷缩在地上。

    手腕和脚踝处,粗重的铁链,深深嵌入皮肉,磨出了黑红的血痂和溃烂。

    花白肮脏的头发,如同枯草一般披散着,遮住了他的大半边面容。

    只有那一身破烂不堪、但依稀能辨认出,兕国高阶贵族,才配享使用的,深紫色衣料碎片,它昭示着此人,曾经非同寻常的身份。

    子妍的心,猛地一下,沉了下去。

    她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

    那枯槁的身影,似乎听到了她那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他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机括一般,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布满污垢,和深深皱纹的脸,眼窝深陷,颧骨高耸。

    但那双浑浊黯淡的眼睛深处,在看清子妍面容的一刹那,骤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炽烈的光芒!

    那是震惊,是狂喜,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种刻骨的悲怆。

    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子妍认出了,那一双眼睛深处,多么熟悉的轮廓。

    即使被岁月和苦难,折磨得面目全非,即使那标志性的半边头骨,塌陷了不少,如今被污垢覆盖……她依然认出来了!

    凹国的冢宰!她的姑婆!兕国真正手握大权的冢宰!

    那个在她儿时记忆里,总是端坐于兕王身侧,眼神锐利如鹰隼、令所有王族大大小小的子弟,都噤若寒蝉的女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被锁在商国驿馆的地窖里,如同最低贱的囚徒?!

    就在此刻!

    “吱嘎——”一声响。

    头顶上方,通往正堂的门,被猛地推开!

    刺眼的炽亮的光线,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一瞬间驱散了地窖的黑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只能看清楚,那是一个穿着华贵兕国深紫官袍的轮廓。

    那人一步步走下石阶,靴底敲击在石阶上,发出清晰而缓慢的回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人的心脏之上。

    “是谁……擅闯本冢宰下榻之所?”

    一个刻意拖长、带着浓重兕国北部口音的,阴冷声音响起,如同毒蛇在沙地上爬行。

    那人终于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了地窖入口的光亮边缘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部,。

    一张陌生的脸,却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熟悉感!

    鹰钩鼻,薄嘴唇,眼角微微下垂,眼神里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猫捉老鼠一般的戏谑。

    子妍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冻结!

    这一张脸!这张脸的主人,曾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童年最深的噩梦里!

    那一件永远笼罩着不祥气息的宽大黑袍,那一柄在月光下,闪着幽蓝寒光的弯刀!

    他就是当年在逃亡路上,那自己车子前,闪现过的黑影!

    记得那个时候,一行人正行走在山间小径,自己的马车先是被一阵黑雾笼罩,然后就是这个黑袍,这一张脸,然后…

    就是一片空白!

    醒来后自己就已经在玉骨崖下,那孤绝的山洞里了!

    那么翠儿、呼延、和沚,也是跟他有关!

    还有那一驾马车,四个蓝色的包袱,以及金银贝壳,也就是此人所为!

    他拿走了所有的财物,将自己塞在个悬崖峭壁之上的山洞里!

    仇人就在眼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地窖里只剩下那冢宰(假的)阴冷的视线,子妍急促的心跳,以及铁链下,真姑婆喉咙里,压抑的、悲愤的“嗬嗬”声。

    “呵……”假冢宰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打破了死寂。

    他缓缓地抬起手,宽大的袍袖滑落,露出一截同样苍白的手腕,手指指向被铁链锁着的真冢宰,如同在介绍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看来,我们的小公主,找到了一点……过去的灰尘?”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嘲弄,目光转向子妍,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她的脸:

    “十几年了,小耗子终究还是钻回了笼子边。可惜,太迟了。”

    他向前踏了一步,靴子踩在潮湿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卟噗声。

    一股无形的压力,一瞬间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狭小的地窖空间。

    那并非纯粹的力量威压,而是一种混合着血腥、阴谋和极度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人淹没。

    “当年让你跑了,那是老东西们心慈手软,规划有误。”假冢宰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

    “这一次,你自己送上门来,还找到了这个没有卵用的老废物……正好,一起清理干净。兕国的王座,不需要多余的‘旧物’。”

    他的话音未落,右手袍袖,猛地一抖!

    一道幽蓝色的寒光,如同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撕裂昏暗的地窖空气,直射子妍面门!

    那光芒并非实体,却带着撕裂灵魂一般的锋锐与阴寒。

    这一股阴寒,正是当年劫走自己时,那令人心悸的幽蓝刀光!

    “嘭!!”

    沉闷如重锤击鼓的巨响,在狭小空间爆开!气浪翻卷,尘土飞扬。

    驿馆地窖的空气凝成了冰。

    幽蓝的刀光撕裂昏暗,带着当年追杀路上刺骨的阴寒,直扑子妍面门!

    那不是实体刀刃,是纯粹的杀意凝聚,是黑袍首领“蓝四刀”的索命印记!

    子妍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

    她没有后退,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母豹一般,向前猛扑!

    她不是迎向刀光,而是扑向侧面,那个被铁链锁着的枯槁身影——她的姑婆,真正的兕国冢宰!

    “轰!”

    幽蓝刀芒,擦着她扬起的发梢一掠而过,狠狠斩在她刚才立足的泥地上!

    阴寒刺骨的能量爆发开来,潮湿的泥土,一瞬间被冻结、龟裂开来,腾起一片带着冰晶的灰白寒气!整个地窖温度骤降!

    子妍扑倒在地,身体顺势翻滚,沾满泥污的手,已闪电一般,抓住了锁住姑婆脚踝的粗重铁链!

    碧落之力在她指尖凝聚,如同无形的利刃,狠狠切割!

    “嗤——!”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火星在昏暗的地窖中迸溅!

    那能困死猛虎的镣铐环扣,竟被硬生生切开了三分之一!

    “找死!”假冢宰(蓝四刀)眼中凶光暴涨!

    他显然没料到子妍,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救人,更没料到,那看似柔弱的指尖,竟蕴含如此锋锐的力量!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一般欺近,宽大的紫色官袍带起阵阵阴风!

    苍白的手掌五指成爪,指甲在昏暗中,闪烁着不祥的幽蓝光泽,带着腥风,直扣子妍后心!

    这一爪若抓实,足以洞穿铁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吼——!!!”

    一声震耳欲聋、饱含着原始兽性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地窖入口处炸响!

    那声音带着实质般的冲击力,震得整个地窖簌簌落土!

    是狗娃子!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炮弹一般,轰然撞破虚掩的地窖门板,带着漫天木屑冲了下来!

    他双目赤红,布满血丝,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他显然是在凶案现场,感应到了子妍遭遇的致命危机,不顾一切地,冲破了守卫的阻拦!

    狗娃子目标明确,如同发狂的犀牛,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直撞向正要撕碎子妍的,假冢宰蓝四刀!

    蓝四刀脸色微变。狗娃子这蛮横冲撞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纯粹、野蛮、沛然莫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