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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墙之下 第二十五章 威慑

    禧虎独自坐在寺院的大榕树下。曾经与大师兄和师弟禧兑一起练功嬉戏的地方。

    可如今,大师兄禧勇父母双亡,人也已不知去向。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重新见到他。

    一阵凉风吹过,禧虎打了个哆嗦。

    自从与师兄弟从翠雨山冒险回来,大地行者给他留下的伤口就时常隐隐作痛,还会感到一阵阵的阴寒。

    所幸这些年,他再也没有变换出利爪与尖牙。唯一的一次也就只有在翠雨山落崖之时。

    禧虎至今也没有想明白当时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一股力量。他越来越怀疑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毕竟他长了一副明显异于常人的面貌。

    上一次在南兴城时,他竟然对筐子里的生肉排,产生了无法克制的欲望,拼命的撕咬,直到金令儿等人对他的安抚,才渐渐恢复意识。

    他觉的当时的自己就像一只无法控制的野兽。

    狂躁的野兽。

    “我到底是怎么了?”他默默的问自己。

    禧虎连寺门都不敢再出。数月以来,城外的山上出现了多起恶虎伤人的事件,虽然常城尉征收了剿虎税,也组织了猎户进山猎虎,但始终没有清理干净。加上禧虎上次在城里闹市里的这么一出,竟然有好事之人编了首打油诗,说这老虎都是禧虎引来的。

    这些都是禧兑和禧勇之前下山的时候,从小孩儿们的嘴里听来的。可打油诗的内容,他俩怎么也不愿意告诉禧虎。

    此时,寺外响起了一阵喧嚣,似乎有一群人在争执着什么,声音也越来越大。

    禧虎站起身,竖起耳朵想仔细听清人们说话的内容,可毕竟距离较远,听不清楚。

    几个僧徒匆匆忙忙的在寺院里奔跑而过,似乎在呼喊住持善光大师和其他几个师叔。禧虎刚想拉住一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禧兑和金令儿从寺门方向跑了过来。

    “你在这儿啊,不得了了!”禧兑边跑边喊。

    “发生什么事了?”禧虎问道。

    “常城尉和赵家大公子带着人到寺里来了。”金令儿一反平日里的常态,也焦急得不得了。

    “他们来做什么?他们还要找大师兄吗?”禧虎道,“会不会也要抓你啊?上次货栈……”

    “嗨,真应该把他们赵家大院给烧了才好!”禧兑愤愤道,“他们说,大师兄这次下山打死了赵家的几个家丁,包括赵仁那小子。”

    “什么?那可是赵公子的伴当啊,他还不气疯了?那大师兄呢?被他们抓住了吗?”

    “肯定没有。要是抓住了,就不会到寺里来了。”金令儿道。

    禧兑说道:“看守寺门的师兄已经去请师父,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走!”

    三人穿过荷塘边的过道,经过会客堂,来到寺门前。这里已经聚满了守寺门的僧徒,从里面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禧兑给了阿虎一个颜色,阿虎立刻扎开马步,双手托住禧兑的一只脚。两人一使劲,禧兑腾的一下就骑到了阿虎的脖子上。

    “看见什么了?”金令儿在下面问。

    “来的人真不少,常城尉带着人要往寺里闯,善幽师叔和善通师叔拦着他们呢。赵劲脸色可真难看。”禧兑边说边摇着头,“那是……刘边士!怎么被打了吗,脸上还有伤。”

    “南清寺今天必须把裴勇交出来,否则这命案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就摊在你们整个南清寺头上了!”常城尉挺胸抬头对着善幽和善通说道。

    “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禧勇几天前就失踪了。我们还想知道他去哪儿了呢!”善幽一边说着一边耸动着他宽阔的肩膀。他个头比一般人都要高大,说话的声音也异常粗哑,常城尉不自觉的后退了一小步。

    善通伸手拦了一下善幽,道:“常城尉,赵仁和几位家丁的意外,我们也很遗憾。但是现在有什么确凿证据指明就是禧勇所为吗?”

    “他们都是在裴家药铺被打死的。裴勇还要一把火烧了药铺,毁尸灭迹。要不是街坊察觉了火情,及早扑灭,说不定整条街都要被烧掉了。”常城尉身边的一个文官摸样小个子说道,他是常笑的师爷郑德广。

    “敢问师爷,有人看到是裴勇纵火了吗?”善通问道。

    “这……”

    “还他妈看到不看到,裴勇就是凶手。”赵劲站在常笑的身后,也在听着他们的谈话,突然怒吼道,“常笑!把他揪出来,带回衙门我们再慢慢审!”

    “这小子还敢骂人,真想揍他!”禧兑骑在阿虎肩膀上摩拳擦掌。

    金兑儿拍了拍禧兑的腿,轻声说道:“快下来,师父来了。”

    阿虎赶紧弯腰低头,禧兑轻轻一跃跳回地面。善光大师在善源陪同下,从寺内走了出来。善源的手里还握着他那柄铸铁禅杖,每走一步禅杖就在地上敲击一次,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众僧徒赶紧让开了一条道路。

    “嗬,住持大师终于露面了啊?”常笑见善光大师出寺,嘲讽道。

    善光大师来到常笑面前,面容极其平静,说道:“常城尉下令交人,老僧不敢不交,南清寺绝不会姑息行凶伤人之徒。只是禧勇失踪数日,我们也派人在山下寻他。如果常城尉找见了禧勇,劳烦差人通知下老僧。但凡确认他的恶行,本寺也不会轻饶了他。”

    “善光大师,裴勇可是你们寺里的人,你们说不见就不见了?”常笑拧着眉头问道,“这包庇嫌犯的罪状,怕大师也担不起吧?”

    “道法自然,禅隐宗僧徒向来有一说一,从无诳语。常城尉要是不信老僧,那也是没办法了。”

    赵劲推开身前的下人,走到善光的面前,道:“敢动老子的人,我看你们这些秃僧都是不想活了。明天我就差人烧了你们寺……”

    常笑赶紧揪了揪赵劲的衣角,赵家虽然产业大、势力广,但禅隐宗在庐州和东州范围之内也还算是极具影响力的宗教,仅得罪了南清寺不要紧,但要是和整个禅隐宗对立上了,怕是赵家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可不成想,这赵家大公子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推开常笑继续指着善光骂道:“还有你们寺里的什么兑儿?烧我家的货栈是吧?怎么样,我看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老子一把火……”他说到这里似乎也觉得好像有些过于激动,停顿了一下,又狠狠的说道,“烧死你们!”

    “赵公子这话里有话啊,我就想问问裴掌柜家里那把火,赵公子是不是也知道凶手是谁啊?”善通突然提高音调愤怒的问道。

    “我……我哪知道,他们死了活该。”

    他这一句话,激起了南清寺所有僧徒的众怒,大家吵吵嚷嚷的就想上前揍他,喊骂之声迭起。

    禧兑和禧虎听见赵劲的话,也忍不住的往前挤去,尤其是禧兑,撸起了袖子就想狠狠的打一架。还是金令儿冷静的制止了他俩:“你俩别冲动,有师父和师叔们在。”

    常笑赶紧示意手下人挡在赵劲和僧徒们的中间。善光平举双手,让大家保持冷静。不一会儿,现场又安静下来。

    善光缓缓说道:“逝者为大,赵公子,休要对他们不敬。”

    “公子一时气话,大师莫怪,莫怪。”师爷郑德广赶紧缓和道。

    赵劲哼了一声,转身往后退了一步,抹了抹鼻子,对着师爷郑德广说道:“快,给我派人进去搜!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把裴勇揪出来!”

    “这……”郑德广愣了愣,挑着眉看向常城尉。

    常笑的一边是得罪不起的赵家大公子,另一边是不敢得罪的禅隐宗,夹在中间也是有苦难言,再看着手下这不顶用的师爷,想了半天,大喝一声:“刘宗!快让他们交人!”。

    刘边士一直站在衙门和赵家队伍的最后面。听到常城尉叫喊,才一瘸一拐的挪到前面来,不紧不慢的说道:“大人,禅宗圣地,恕小人实在不敢造次。”

    赵劲一听,再次火冒三丈,挥手就向刘边士的脑袋上拍去,嘴里还骂着:“没用的东西!”

    刘边士即便腿脚不便,却也毕竟身经百战,轻晃一下,就躲开了赵劲。可赵劲一掌挥空,眼见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

    善幽箭步跟上,一把搂住赵劲,赵劲那细小的身型在他宽大的手中好似鸟儿一般。善幽刻意的笑道:“哦哟,赵公子好功夫啊。”

    这一下惹的众僧徒们哈哈大笑。赵家和衙门来的几个下人,忍不住也捂着嘴偷偷笑了两声。

    赵劲哪能忍受的了这般侮辱,推开善幽,从常笑腰间拔出配刀,胡乱挥舞着,嘴里大吼道:“我看你们都活腻了吧!”

    赵劲本就不会功夫,配刀在他手里就是件极其危险的物件,随时可能误伤他人和自己,连常笑也不敢上前阻拦。人们纷纷后退,让出空间给这大公子耍着。

    赵劲耍了几下,就气喘吁吁。环视四周,却见众人躲得远远,时不时从僧徒中还传来几声嘲笑声。他恼羞成怒,骂了一声:“我去你妈!”然后抬手就将配刀扔向了僧徒人群之中。

    众人惊呼,本能的闪向两旁。善源挥起禅杖,“砰!”的一声,将配刀击飞。不偏不倚的插在寺门前的一棵树腰上,几乎要没入到刀柄位置。

    常笑心疼自己的配刀,在旁边直嘬牙花。却也不敢上前劝阻。

    赵劲满头是汗,喘着气指着善光大师说道:“敢动我赵家人,啊……你们就等着吧……烧我货栈,我就烧他爹娘,杀我三个家丁,啊……老子就灭了你们南清寺!”

    “赵劲!你不要太过分了!”善源被赵劲对谋害他人性命后,毫无收敛的厥词彻底激怒,几乎要提着禅杖上去敲烂他的脑袋。

    善光大师抬手拉住善源肩膀,善通、善幽也从身后搂住善源。赵劲不知道,这几位大师几乎是救了他一命。

    “我就知道裴家掌柜的是你害的,我、我……”善源被师兄弟拉住,由怒转悲竟然哇哇大哭。

    常笑对于这大公子的口无遮拦也无可奈何,师爷郑德广拼命的拉住赵劲,大喊着:“瞧你们把大公子气的哟,都说胡话了。”

    “公子的意思是,货栈换两命,三命换一寺,是吧?”善光大师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低沉过,瞪圆了的双眼中也尽是僧徒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怒气。

    他接着说道:“禅隐宗无权判寺外之案,但就今天之事必须在这里和公子做个了断。”说着,大师褪下上身的僧袍,露出赤裸的左臂。

    “你……你要干什么?”赵劲吓坏了,连连后退,常城尉和郑师爷从身后一把扶住。

    善光大师继续说道:“凶手是谁,城尉大人尽管去查,是谁非谁,与本寺无关。本寺今天交不出禧勇,以后也不会。若常城尉和赵公子还有对我寺及禅隐宗门徒的纠缠,且勿怪老僧莽撞,诸位将同此臂下场!”

    善光说罢,内里运气,挥起右手一击禅意拳打在自己左臂手肘处,瞬间血沫四起,连同小臂经脉、骨骼尽断。残臂在空中飞旋了几圈落在赵劲面前,零零散散的血迹恰好溅在他的脸上和衣袍上,

    “住持!”

    “师父!”

    南清寺的全部僧徒,都未曾想到善光断臂示威,哭喊声迭起。

    但再大的声音都没有掩盖住赵劲惊慌失措的惨叫,他被善光的举动几乎吓破了胆,面如死灰,又忽地犯青,再由青变紫,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秽物。

    常笑捂着鼻子,退了三步,远远的离开自己的大舅子。

    善光一脸坚毅的死死盯着他们,就像断臂的不是他,而是赵劲。

    赵劲吐了半天,又一阵干呕,捂着眼睛不敢看地上的断肢,也不敢正视善光,扭头便跑。常笑挥手让手下赶紧追了上去。他挥动手指,战巍巍的说道:“你……你狠!等我抓到裴勇再找你们,都……都给我……安……安生点!”说罢便追向赵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