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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梦微尘 第18章 与电动巧妙的游弋着

    陪伴在时刻灰色的世界里。

    我大约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对家乡,有了不知觉的疏离感。

    围绕那座使我们骄傲的钢厂,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多的听说起“事故”,在重工业的环境下,机械事故或个人作业不够安全规范、各种原因,出现的轻伤、重伤、甚至残疾,以及一些必须从“小道消息”才能听到的不确定真假的死亡。--我们因此也有了恐惧,那属于钢城男孩子的长大后的宿命。

    大舅这个大督导,每年只有一次的过年拜年里,他总喜欢满脸欣慰的看着我,并不缺少的对我说:在这家里,男人不喝酒不让上桌。你要是不喝酒,就去厨房里陪女人们去吃饭。

    男人就是男人,谁还管你是个孩子?

    有亲人不无规劝的对我说:喝酒会影响智力,之后学习成绩可就上不去了。

    我瞧着父母默不作声里,第一次喝起一小杯啤酒,然后,昏睡过去几个小时……

    我还好,醒来后只有微微的头痛。

    钢厂里,曾有个被人夸赞说子承父业最好的年轻人,月薪小八千的样子,他最喜欢喝酒,白酒,据说海量,甚至无量。

    我大舅就在钢厂里有个响当当的绰号“酒漏子”,就是说像乘酒的漏斗,喝多少都不带多的。

    我大舅喝了一生的酒。--那个似乎有远大前程的青年,可惜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他在一次喝完酒的回家睡梦里,再也没有醒来……

    这是我听到有关钢厂与死亡,最准确的一次衔接。

    为什么要喝酒呢?

    可能是为了,酒壮熊人胆吧?

    在钢厂敢于存活的工人们,多像百战不畏死的战士们。

    --虚伪的人,总是有很多需要冷却的时候。

    关系太近了,就会因为感情而产生热。这热会让人情真意切、忘乎所以。

    在步履为冰的年岁里,那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我也不会一直陪着李勇他们一起玩。

    我们几乎经常性的闹别扭。

    就像,曾有一次玩的激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

    李勇他们要打我。

    小孩子,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只不过是出租房的孩子的我自然会逃跑。

    跑出十几米远,我学着我们偶尔会在一起玩“砸砖头”游戏的样子,捡一块碰巧看见的砖头,十几米,朝着李勇丢过去。

    自然,小孩子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也心里暗暗计算过是很安全的行为。

    这只是一种假装倔强的逞强。

    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安全。

    砖头落在地面上,并没有偃旗息鼓,而是像个活泼爱跳的孩子,又蹦飞起来,就在李勇眼神坚定的绝不相信会碰到他的状态下,朝着他脸飞去。

    最后几秒,李勇眼神里闪着不敢置信的,伸手在脸前一档,那砖头正好被他仿佛挡握住一样的,再丢回地面。

    我瞧他认真起来看我的样子,很显然,再多解释也没用。--跑!我逃离李勇面前,跑去市场里,进入游戏厅玩起了游戏。

    而李勇,听说气疯了,跑到我家出租房的门前,拳脚砖头的又砸又骂。

    我后来听说后,感觉……嗯,看来我父亲不在。

    不管怎么说,这次挨打的绝不是我。

    要么是李勇、要么是我爹。

    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玩着玩着就闹起来,事实上我从来都是多输少赢的个性,使我对玩乐并不热忱,很难起冲突。

    或许就是老人说的那样:牙和舌头呆久了,也有磕着碰着的时候。

    但李勇的处理方法很妙,显然我们关系还不错,他坚定的认为,这一场意外,绝对是我父亲的责任。

    嗯,我就不帮父亲背锅啦。

    --当然,其后我也有莫名其妙倒霉的时候。

    尽管当晚我和李勇就又在一起玩在一起,谁也没介意这些莽撞。

    可就是后来几天后,我一个人在游戏厅玩电动时,正在激烈的紧张的玩着中东战争,还是排队来着?

    一个不认识的同龄孩子一把从后面扯住我的头发,说:“抢钱!”

    我被一把扯的退后两步,然后……

    那男孩钻到前面,打起电动了。

    ……

    …………

    ………………

    我十分无解,一个人傻乎乎看着他开始玩游戏,这,就完啦?

    好吧,那我去玩别的游戏。

    那时候已经是一块钱六个游戏币。

    我还记得最初我奶奶开饭店那会儿,游戏币贵到两块钱一枚,那时候月薪只有十几块,还不是现在的五六十元。

    --嗯,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玩过火”的时候。

    也是和李勇他们玩,他们流行起一种,拿小石头子在手里,然后吓唬朋友说砸脸,之后偷偷在挥手时候,把石头子丢后面去,把空的手掌甩出去,空掷石子的游戏。

    我在看过好几次后,就也学着想跟着玩。

    或许是因为和李勇关系最好的缘故,所以我和他比划丢石子。

    结果没想到,意外发生。

    市中心里什么都讲究轻拿轻放。我没有学别人那样,向后甩手这个过程里,把石头子朝后丢出去,怕砸到人。

    我动作很轻的随便朝后一扬手,接着感觉到石子已经脱开手,便兴高采烈的四根指头带着手掌轻轻朝前一挥!

    惊诧!

    怎么石子还在?!

    我察觉到半空的石子被我手指打到,然后朝着李勇脸打去了。

    打在脸颊的位置,我清晰看到,因为距离很近,也就半米多一点。

    我这会儿想起的应该是赵贺那个雪仗里打到我的样子。

    好在他似乎不疼,没表情,就那么直直看着我。恨不得眼皮都不眨一下。

    可是,我发觉,我该挨打了。

    因为我做错事了。

    这里不是市中心,可没有那么多好脾气的。

    我知道自己不是故意的,可这话不会有人相信的。

    我只是急切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好像被紧箍咒卡住一样,浑身站直,不动的看着他。

    ……很意外。

    挨打并没有发生。

    李勇就那么看着我,大约五秒十秒,没有举动。

    然后,身边其他邻居玩伴,比如钱海李忠岩,就哄着我们一起,从新玩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不止是市中心的孩子有素质,可以受委屈,能包容。

    而素来沉默寡言的李勇,显然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有着仿佛睚眦必报的个性,他的真实品德,可能像我。

    但经过这件事后,我再也没玩过诸如此类的,有关石头或者能称为危险的互动游戏。

    --和李勇他们的关系,在此之后,也经历了短暂的“隔绝期”。

    我开始找新的玩伴,仅仅隔着一条细道的楼,我和李勇默契的没有相遇。

    那是赵家孩子,一个经常爱讲黄色笑话的大男孩。

    他也有着自己的自卑,比如母亲是环卫工人,曾经的所谓高知识份子,臭老九的身份。

    这让我想起小学教课的班主任刘老师来。

    有些不服气。

    老师曾在思想品德课上说过的,环卫工人是高尚的、伟大的,城市若是没了他她的美化与清扫,那在臭不可闻成什么样?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和他做了朋友。

    而不是因为他骄傲的,有一位在工商局上班的父亲。

    他画画很厉害,北斗百裂拳那个健次郎,是我们想当然认可的动漫铁血角色。他那时候就能在素描板大小的纸张上绘画出,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比漫画或动漫里那个卡通人物,更精致细腻的健次郎。

    当然,我没有和他讨论过绘画,只是由衷着羡慕。

    大多时候,就是默默听着他讲的黄色笑话,属于非市中心校园里,那些男生女生情窦初开着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喜欢傻笑陪伴旁听着。

    我,没有这样的故事。

    市中心的学校,容不下任何不规矩的行为。至少我看见的世界,是这样。

    假如有人放肆,下场不会太好。意外绝对是以“头破血流”的方式。

    --也有过,钱海家邻居的刘家男孩,他偶尔来这里(奶奶家)时,会在中午习惯性的泡一碗华丰方便面,七毛钱一袋。有时会再煮个蛋,有时没有。

    乔萝卜作为李勇的邻居家孙儿,偶尔来,也都是因为李勇而一起玩,感觉疯疯癫癫的,跟习惯沉默的李勇不同。

    我呢,更习惯的,就是默默陪伴,打发时光,说一句:闻起来好香,一定很好吃。

    为什么喜欢夸人呢?

    因为我能察觉到他心里有点自卑。

    可能是因为七毛钱一袋的方便面做午餐,有些寒酸,有些委屈。

    --那经常忘记要“回家”吃饭的我呢?

    大白菜馅的馅饼,五毛钱一张,菜市场里,吃完就对着水龙头狂喝自来水的我呢?

    我,可是市中心出生与求学长大的孩子。

    不委屈的,我真觉得,和我比,他不需要委屈的。也不用自卑。

    --而这些装满疯玩时光罅隙的碎片里,每一个,都没办法太久。

    也谈不上可能无所适从,就是感觉越演越吃力,不能真的有朋友的我们,不知道该不该还整日相处的时候,市中心,流行起一种可以居家玩乐的电动游戏机--任天堂。

    它的出现,解救了我们险险原形毕露的真实。

    因为它打发光阴,我们可以继续的,继续的,虚伪着、活下去。

    时光浅显,

    若不是有着这样子疯玩的岁月,认识过李勇这样的小伙伴。

    或许,早早晚晚的,我也将成为刘家男孩那样的,自卑患者吧?

    --我们这些问题少年,带着生人勿近的桀骜,防备着一切人,就算是“我们”。

    甚至偶尔的,连“我”,也一起防备着。

    生命只有一次,

    我们格外珍惜,

    我们来之不易的,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