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秦凤药传奇 > 第1057章 君心似海

秦凤药传奇 第1057章 君心似海

    薛母因为是首犯之母,被判流放。

    斩首之时,杏子紧紧抓住山儿的手,感觉到自己的儿子浑身颤栗,并没如她所想倒下去。

    临送行,他的眼睛在犯人中寻找,终于找到自己的祖母。

    牢狱之灾让祖母几乎失了人形,加上腿上残疾,拄着拐杖费力挪动着脚步,花白的头发已经打结,乱如枯草。

    山儿几乎认不出祖母的模样,待认出来扑上去狂哭不已。

    分离场面撕心裂肺。

    薛母伸出手想摸摸自己最宝贝的孙子,被卒子喝斥着向前驱逐如牧牛马。

    山儿哭喊得嗓子哑了,追着队伍跑丢了鞋子,脚底被石子刺得鲜血直流,犹自不知。

    ……

    杏子把所有眼泪都吞入腹中,斩首过后,人群散尽,请人把斩下头颅缝合回去,装入薄棺。

    肝肠寸断的离别,和血淋淋的杀戮,只是百姓的一场狂欢。

    观看之人散尽,地上尽是丢弃的垃圾,荒芜如废墟。

    血将干未干,睁着眼的头颅不甘地瞪着捡起它的人。

    杏子心中难受得仿佛把灵魂抽离出来,眼眶却干干的没有泪水。

    她把人装入棺材,看到有一个人远远地、木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嘴角带着血痕,胸前一片深色濡湿,一双眼睛像已枯死的植物,空洞无物。

    燥热的秋风卷起血腥气,卷着两个彷徨的灵魂,在人生无垠的荒野上遥遥对望。

    他突然叫了一声,那声音卡在喉管中,像破风箱般嘶哑。

    他跪倒在染血的地上,用手捧起沾着血的土,干燥的哭声自胸腔迸发,他的头磕在石地上,低低磕下去。

    赏,是皇恩。

    杀,也是皇恩。

    君恩如刀,决不会因你跪得够久,够虔诚而放过你。

    残云遮住阳光,一阵风刮过,天空突然变得暗沉,雷声由远而近,雨倾泄而下。

    跪着的人一动不动,跪成一座塑像。

    杏子走上前,将手放在他肩上,山儿从送别的队伍中跑回来,远远喊着,“爹。”

    三个人抱成一团,雨声遮住哭喊,模糊了眼泪……

    城楼上,一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云淡风轻毫无波澜。

    ……

    杏子忙着为薛家人殓尸,三天未曾合眼,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

    人情薄如窗纸,历来如此。

    丧仪什么的能免则免,草草入殓。

    青连整个过程像没了魂魄,木然地听从杏子指挥。

    巨的的悲痛和恐惧堵在胸口,她连哭一声都做不到。

    青连的样子吓到了她。

    甚至感觉他这副样子不如死了的好。

    家没了,钱没了,前程没了,一个人所在意的不外这些。

    皇上夺去这一切,却残忍地强留他活在人世。

    皇权在上,睥睨众生,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

    杏子在自己宅子中设了间房子,放了薛家人的灵位。

    青连在家为亲人守灵。圣旨下,一直保留的大学士也被免去了,成了庶人。

    他在灵前一跪就是几个时辰,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烟雾缭绕中,那一片单薄孤寂的身影笼着痛楚,仿佛秋天摇摇欲坠的黄叶。

    杏子没办法,只能由山儿和宝珠去劝说。

    ……

    忙完薛家之事,杏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宫中,太医院反而成了她寻求清静的地方。

    只有在这里,听着捣药声,听着自己徒弟们刻意放低的说话声,她的魂魄才回到了身体。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所有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杏子干巴巴地说,“今天身子不适,哪宫娘娘要请脉你们安排人过去就行,不必找我。”

    无人说话,杏子回头,看到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她。

    心中一紧,杏子起身向来人行礼,“给太子请安,太子哪里不适?差人过来说一声即可。”

    “差人便见不到黄女医你人了。”

    “我去送了薛家人。”他意味深长盯着杏子。

    “罪臣之家不敢劳动太子爷。”

    “啧啧,砍头的场面连本太子也是头次见,不想是落在薛家身上,你不觉得他们冤吗?”

    杏子不说话看着太子。

    “他们是明明白白的忠臣啊?”他带着戏谑的语调像刀一样插进杏子心上。

    “你不恨?”

    杏子的眼泪顺着脸向下滚,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告诉我真相黄杏子,我父皇倒底知道些什么?”

    “别以为你逃过父皇诛戮就没事了,我捻死你如捻死一只蚂蚁。”

    “那件事皇上知道吗?”

    杏子抬起眼皮看着这个万人之上的男人,淡淡说道,“我一个小小女医,能知道什么?”

    “你去问啊,你不是和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关系非常吗?”

    “去问,看我父皇肚子里装着什么主意,只要你能问出来,我来为你报仇。”

    杏子眼泪还含在眼眶中,突然一笑,“你这话该去问青连,不该来问我。”

    “杀的再多,也是杀的薛家人,我早自立女户,与薛家毫无关系,甚至帮薛青连也是看在往日交情上。”

    “那你哭什么啊?瞧你像死了亲爹娘似的。”

    “因为我是人,有人的感情。这一点殿下恐怕体会不到。”

    “殿下若是没什么不舒服,请回吧。”

    “黄杏子,你拿了我十万银子呢,你忘了?”

    “我若告诉皇上,你向我要银子帮薛家,你还无辜吗?你的孩子们能靠谁去?”

    “你的宝珠和山儿,靠那个不中用的爹?我看薛青连是废了。”

    “你好好想想。”

    他离开,杏子一人独在昏暗的药房中坐了许久。

    那场杀戮,凤药没去,皇上下令将她关在落月阁中不许出去。

    还让侍卫守在门口。

    皇上与她一门之隔,凤药跪下苦求,“皇上开恩,薛家冤枉。”

    “朕不能留着隐患出征,他冤不冤有律法断定,为什么在做那些事的时候,不多想想?”

    “朕的屠刀若是够快够利,那样一个大家族敢在朕的眼皮子下头犯下这等滔天大罪?”

    “他们欺朕太过软弱,朕便叫他们看看,朕不是不能见血的!”

    “还有你们这些臣下,仗着朕对你们的情份,暗中操作案子结果,一样有罪!”

    他来回踱步,忍不住让侍卫打开半扇门。

    凤药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让他愤怒,也让他心疼。

    他可以理解她的感情,却不能原谅她知法犯法的行为。

    主使人是凤药,操作人是归山。

    这两人都没法处理,论事实,是该杀的罪过。

    归山,且先不动他,打完仗一并清算。

    至于凤药,他看着跪在地上咬着嘴唇,倔强不发一言的女子,她挺直的腰杆,发红却不哭泣的眼睛,至今都会让他心头一颤。

    有时候他真想杀了她,求个心静。

    又无法忍受一个没有她的世界。

    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脚下所踩的大地上的一切,都属于他。

    也应该包括眼前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