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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凤药传奇 第1090章 摇摆不定

    这天晚上,她在山寨中思索到后半夜,毫无睡意,这个问题折磨着她,没有答案。

    她发现李仁在山寨时,她什么事都可以同他商量。

    他总能拿出主意,举重若轻把事情解决掉。

    要不是李仁的胆大、决断,黑虎帮岂能这么容易被铲除?

    说来怎么那么巧,不早不晚出了窝外来厉害的土匪专对黑虎帮下手?

    图雅与李仁在一起久了,直肠子也多了几道弯。

    大约这窝匪人也是李仁制造出来的吧。

    她拿起身边的三石弓慢慢抚摸整个箭身,上面刻着两个篆字:逐月。

    与箭配套一并打了二十支箭,李仁没特意交代,凭图雅射箭超十年的经验,这箭定然十分贵重。

    光看箭羽便知。

    羽毛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泽,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还十分硬挺。

    李仁只说了句,这二十支箭不要做杀人用,普通箭多的是,这箭留着给她平日练习使用。

    倒不是东西贵,而是这批箭是造箭师最后的作品。

    他年事已高,完成这批箭后过世了。

    图雅很珍爱它,更知道这是李仁的心意。

    更可贵的是,他丝毫没有要她承情。

    他的知恩图报叫她心中感念万千。

    这把弓的弓弦弹力比普通弓大,弓身虽轻,射出的箭却十分有力道。

    她连射箭矢,箭箭穿透靶心不比五石弓差。

    她的箭术放在整个贡山,无人能出其右。

    现在有了逐月,如虎添翼。

    细看双手,握箭磨出的茧子厚到能手握白刃而不受伤。

    这茧子,代表时光与技艺赋予的荣誉。

    可是,这双生了茧子的手若不能把刀子送入敌人胸膛,便成了耻辱。

    她痛苦地蜷起身体,一把撕下面具,将脸靠近膝盖,无声痛哭。

    这就是她的世界,黑暗而沉默。

    守着一个秘密,独自承受所有苦和伤。

    正难过间,耳边传来骨笛之音,是宝音在声声呼唤,请求要见一面。

    她允了,把面具又戴回脸上,只需遮住面容,她就变回无坚不摧的贡山少主。

    不多时宝音便走入她的居处,这时只有漫天星光相伴。

    “就知道你睡不着。”宝音轻声说,风把他的声音送出很远。

    “苏和哥担心你,叫我来看看你。”

    “那他告诉你今天发生的事了?”

    “是。”

    宝音低着头,似有话想说。

    “说嘛。你每次有话憋着,都像拉不出屎似的。”

    宝音涨红了脸,心中感觉对不起苏和,“其实我……我想的和苏和哥不一样。”

    “我觉得不管什么法子,先灭了那三派为好。”

    “说实话少主,咱们和他们被百姓称做贡山匪患,我听了都生气。”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啊,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这些年我们容易吗?为着这山里跑来的流民能活下去,辛苦弄钱,为他们建屋开荒。”

    “瞧你穿的什么玩意儿,吃的又是什么?图什么呀?”

    宝音说话带着哭腔,他才十五,已经操刀杀了五年人,后背一道深深的疤,当时砍到了骨头。

    烧了几天几夜,人快没了,是图雅守着他,一眼未合,帮他换药,为他降温。

    他退烧时,图雅才离开,回到自己屋里就晕过去了。

    那时图雅就有令,非传不得进她屋。

    她在地上躺到天黑,躺了半日,才醒转过来。

    这件事过了几年才在玩笑时被她讲出来。

    宝音自被救那天只认图雅。

    “图雅,要给老爹报仇,只能不择手段。”

    宝音用衣袖擦擦眼睛,“如果用我的命能换那三家死,我现在就割脖子,喊一句疼不是贡山人。”

    “可是没用!我们太弱了。”

    “能把黑虎帮灭了就是运气好,运气好才救了李公子。”

    “他还我们的早超过救命恩情,这些年我们救过多少人?有几个像他那样回报我们?”

    他愤怒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过了会儿便平复心情,“少主,还有句话我特别想说。”

    “你总把我当小孩,我早他妈的不是孩子了。李公子是官府的人,我就问你,民和官斗,有斗赢的吗?”

    图雅被宝音的话惊呆了,这孩子年纪小却活的通透。

    他没接话,只是爱怜地摸摸宝音的脑袋,轻声说,“咱们寨子现在养了猪,回来你多吃些肉,你还在长着个子,跟着我,受苦了。”

    一句话说得宝音又落下泪,“跟着你吃糠也是香的。”

    “我说的话,少主仔细想想,我知道苏和会不高兴,但我不能只为他传话,我自己想说的也得说出来。”

    苏和托宝音带的话无非是想坚定图雅的信念——

    不和官府合作,贡山帮的事自己能解决。

    图雅还在犹豫,李仁却不等她,只管派人上山给那三家送信。

    第二天晚上,图雅便接到鹰嘴崖老帮主的信件。

    满纸都是骂她的话,说她背信弃义,是官府的狗,不讲半分江湖道义。

    “你爹泉下有知,只会为你感到羞耻。”

    图雅将信扯碎丢在地上,“老东西,我还是太给你脸了,平日没少骂黑虎堡,那日动起手,却不见你帮一下忙!”

    “狗东西!我还非……唉。”图雅无力垂下手臂,她并不怪李仁说假话。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好事,她懂。

    苏和说的那些话,她不赞同但也理解,人不过是站的立场不同,所以观点不同。

    爹要活着,会赞成谁?

    图雅回忆着从前和爹娘在一起的场景。

    娘是汉人,说话温柔软糯,没有半点压寨夫人的气势。

    爹却只有娘一个夫人。

    哪怕娘没生出男孩,爹宁可委屈自己闺女,把她当男孩养,撒谎骗整个寨子,也不要娘受半分委屈。

    爹与娘被斩首时,还紧紧抱着娘,叫娘闭上眼睛。

    刽子手的鬼头刀一刀下去,砍掉爹娘两人的头颅。

    那一天的太阳,是血色的。

    土地被血染红。

    图雅的眼睛和心从那日便只看得见仇恨。

    是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要复仇。

    打定主意,她没急着下山找李仁,她等着。

    只隔一天,李仁就上山来。

    他又扮做公子模样,富贵逼人,手持折扇,甚至叫人抬了凉轿将他抬上了山。

    轿夫不辞辛苦抬他上山,走时还对他千恩万谢。

    图雅站在寨子大门处刚好看到这一幕,问道,“他们怎么不把你从山道边扔下山谷去?”

    “他们感谢本公子都来不及,这一趟抵他们在山下抬五十趟。”

    “骑马不好吗?”

    “颠得屁股疼,还出一身馊汗。”

    图雅离他近些,一股子清新好闻的香气往鼻孔里钻。

    “我用了你给的荷包,怎么没这样好闻?”

    “那里的香丸香草要常换,衣服也需熏香,配戴荷包不会让你好闻,洗澡才会。”

    李仁和她东拉西扯,图雅听得心情愉悦。

    他总是这样,说些好玩的、好笑的。

    谈起吃喝玩乐一套一套。

    他总说些肤浅而快乐的事。

    “图雅啊,享乐不是罪过,你活得太紧绷了。”

    “仇要报,可是苦不必吃。多动动脑子,人生艰难,何必给自己再多加那么多负担?”

    他说话有四两拨千斤之效。

    “黑虎堡灭了吗?咱们吃什么苦了吗?”

    “有我李仁在,你可以轻松点。你的担子分我一半又怎么了?”

    两人来到图雅的居处,图雅打来山泉给他喝。

    “说吧,找我何事?”

    “借兵。”李仁从怀中拿出一页纸拍在破桌上。

    “我就说鹰嘴崖的老东西必定头一个受我招安,你看我料的准不准?”李仁邪气一笑,眼睛里升腾起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