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山河劫 > 第12章 交易良心

山河劫 第12章 交易良心

    刘思敏起先被安排住在军营里,接受胡处长和他手下经常性的盘问,从红军组织、情报系统、内部保卫到地方政权结构等等无所不包。

    后来安排刘思敏写些记述和笔录文章,但是有段时期里他几乎没有人身自由。虽然对方说是出于保护,但滋味毕竟不舒服。

    年初时大约他开始得到了对方的初步信任,他们给他换了个小院子做住所,同住的虽然还是两名“保护”他的特务,但允许他上街了。

    他开始和治安单位合作,常被叫去指认或辨识照片。

    有几次抓捕也让他到现场,但他只同意在现场附近暗处,不愿露头以避免暴露,对方对此倒没强求或逼迫。

    红军围攻六安可把他吓坏了,因为和外界接触有限,城市被包围他才得到消息,天天如在火盆里烧烤般难熬。

    直到大批国军抵达才松一口气,回头想想还是后怕,六安离苏区太近,他决定离开。

    刘思敏主动提出到南京政治学院上学“从思想上改变自己”,希望得到批准得以脱身。但是上面显然对他的利用价值还意犹未尽,说什么也不同意。

    他到处钻营、想尽办法求人帮忙,但因为特殊的背景哪个敢为他说话?

    再说他从红军那边过来,根本不懂也没实力花钱打点、疏通,所以人家大多哼哈一通,却没有哪个敢于真的伸手相援?

    在和黄秘书见面的两天以后,刘思敏被叫到了地区专员侯宝仁的办公室。

    “小刘先生干嘛执意要走,六安人杰地灵、物产丰饶,还容不下你这条大鱼么?”侯专员半开玩笑地和他说。

    “不、不,是在下深感罪孽、愧对国家,自愿前往国府学校深造,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一个有用之人。”刘思敏谦卑地鞠躬回答。

    “说道罪孽就重了,其实阁下在那边也没少杀赤匪呵,殊途同归而已。”

    刘思敏脸色发白,他觉出对方有讥讽的意味,但还是努力赔笑说:“那时做事是遵照指示盲目而为,现在协助政府才是出于本心的啊。”

    侯专员听了哈哈大笑,用手拍拍桌面满意地说:“看来先生是真的决心要痛改前非,真是可喜得很!

    不过,要取得政府的信任,最重要的是表现出真正的拥护和忠诚,这一点似乎还有些不够。”

    “啊?”刘思敏一愣:“在下一直积极配合,不知哪里做得还不够好?请专员明示。”

    “嗯。”侯宝仁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缓缓地说:“你一直积极配合这是很好,但却没有什么主动的表示。

    我听老胡说你出现场还只同意站在暗处,这怎么行?你是对国军实力不看好,还是对我们没有信心呢?

    如果不是这样,大可不必遮遮掩掩。剿灭赤患,是国家头等要务。赤患不除、国无宁日,何来社会安定与个人安全呢?

    在这样的时刻,应该和政府站在一起,勇敢地面对那些偷偷摸摸的赤色分子,才是拥护政府、忠诚国家的正常表现嘛!

    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哪个能真地相信你,哪个敢放你离开六安?更不要提还想去政府核心地方的南京罗!”

    “哦,是这样啊?”刘思敏略带失望地说了声。

    侯专员看看他的表情,微微一笑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路还是有的,就看你老弟走还是不走。”

    这个话说得很露骨,不用解释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刘思敏感到喉咙干渴,他咽口唾沫却没有多少改善。

    专员的话仿佛给他看了扇门,但他知道通往门的走廊里兴许有危险在等待,但是回头看身后,黑暗里也有无数枪口在瞄准他。

    也许该试试,闯过去那扇门后面会是个自己期盼已久的、柔和、温馨的世界。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又咽口唾沫。

    “专员的开导真如醍醐灌顶,令我顿开茅塞。”他斟酌着说道:“我不过担心受他们的报复,所以才有些缩手缩脚,倘若有足够的保护……,那自然另当别论。”

    “很好,刘先生悟性不错啊!”侯宝仁心中高兴,用力地点点头说:“小老弟,缩手缩脚是干不成大事的。

    那些赤匪到处作乱、祸害良民,只有将之绳以法办,大家才会有好日子过,你也才有真正的安全。

    你到过战场,这个道理应该明白,不杀对手自己便要遭殃,所以我们只有冲上前去!安全问题么,你不用担心。

    我这就下令让老胡给你配两名警卫,再发你一支手枪做防身用。你的身份提升为侦破组副组长,有权抓捕任何你认为有嫌疑的人,如何?”

    “那,我到南京的学习一事……?”

    “可以考虑。”

    刘思敏想一想,笑着说:“我斗胆还个价。这样吧,我为您抓捕十个人,您就让我去南京。”

    “十五个,而且必须是坐实的!”

    “好吧,”刘思敏想想一咬牙答应他:“只是您刚才说的那些必须做数才行。还有,我要自己挑十个手下,可以吗?”

    “好!老胡手下的人你随便挑,枪你下楼就可以领取。咱们君子协定,不可反悔、不打折扣。

    虽然没期限,我相信你老弟有本领,也一定努力的。哈哈哈哈!”侯宝仁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满意地放声笑起来。

    刘思敏也笑了,但多少心里有些苦涩。他上了这船便无法回头,更不知道哪里会是彼岸?

    不过手里有了人、枪让他感到多少胆气壮些,总比赤手空拳地在大街上行走要好得多。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他现在还不敢想,会不会要和过去的战友、同志交手相逢?

    如果出现这样的场面该怎么办?唉,他不愿意多想。值此时节,还是各人先顾各人吧!

    这一年的夏天过得格外熬人,商贩无心经营、农户无心收获,皖西各地到处是唉声叹气。暴动仍时有发生,军队捂东按西地忙个不停。

    大兵们经过的地方无一例外被索要捐纳,如不能满足便生出更多盘剥和洗劫的事,甚至令乡绅们都难以忍受。

    唯一兴奋的只有粮食商人。因为大旱和动乱,歉收及绝产相当普遍,而军事行动的需求产生对粮食的渴望,进一步抬升了价格,市场上每担大米售价几乎比去年翻了一倍!

    把最后一把米拿去交了租子和税赋的农民,忽然发现自己反成了最饿的人。

    糟糕的是那些没能如数交齐数额的家庭,不得不用自己最后的资产——土地、房子、子女、妻子来质抵凑数,否则他们将被夺去一切、赶出家园。

    大量以为在城市有机会活下去的难民涌入城市,却加剧了这里的负担。政府企图将他们驱逐或禁止,结果惹出更多的抗议甚至造反。

    据说在马店,镇上不得不动用了数百保安兵和乡丁对这些一无所有者进行镇压,禁止他们愤怒下抢劫粮店或饭堂。

    有镇压就免不了流血,但每次镇压后好歹可以安静一时,所以人们也就对于死伤不那么关心了。

    有聪明的乡绅悟出道理,在动荡的时节,任何东西甚至土地、房屋都有失去的可能,要保险不如换成金条或银元放到安庆、南京那些外国银行里更保险。

    这么一来就有不少人打主意把土地换成资产,抛售土地的情况竞相抬头。

    外国银行用在他们国家里早已贬值的法郎、英镑、马克和卢布从地主们手里接过贵金属,自然是高兴之至。

    如此大好时机寿礼自然不会放过,他的粮食和军用被服生意赚进许多。

    陈老爷才不肯卖地,相反,他大量购入良田、塘洼、果园,总计买了有三千七百余亩,大大超过了前边几代人的总和!

    不过土地增加了,他依然坚持低租低息,好处是吸引来大批依附的佃户求佃,并换来了更大的声望。

    他派常顺和唐牛两个干脆各带一名账房,分别在三河原及河西地区管相人录用的事。

    人数太多他们可以从容甄别,只留“精于农桑、勤快、踏实、本分”的人使用,余者不取。

    别人都是一年佃,他却签三年,条件仅仅是“地不荒、缴租齐”而已。

    虽然每亩租米比例不高,但是他靠着洋人给的钱不断扩大面积,又推广使用农学院的新稻种、麦种,这些耐旱、抗虫害的品种并未使亩产减少,反而在部分地区增收了。

    算下来陈家今年粮食总产量增加了接近一成,左右那些种粮户不管自己面积大小,都跑到他这里来买种子,自家为来年留种的习惯动摇了。

    仲礼的主力驻防河西,兵力恢复到五百人左右,数量不多,但凭老淮西营的名声保持着威慑力,不管黑、红、白道的武装,都不想没事来碰他们。

    现在郭如同的一连驻周家桥;三河原是二连杜老表的防区,其中连部带一个排驻西陈家集,一个排驻三坂坡,另一个在朱家渡;

    卢天合带原来炮连剩余的弟兄编成第四排和卢虎手下一个小队守在三河对岸高地上的杨家台;

    黄清水的三连守高塘、庄台到白马闸一带的河西地区;

    仲礼自己带领孙小炮的警通排及孙德有的四连驻在范家桥,随时呼应、增援各处。

    受仲文煽动诱惑血洗了卢庄的义勇队大队长孙长一终于被县里撤职,他的队伍由吴县长做主划归仲礼管。

    但仲礼不愿接收那些恶棍,每人发三块大洋打发滚蛋!

    队伍全部重招,换个名叫“保境义勇队”,把刘五文调来做大队长,熊大眼做他副手。

    插上招军旗不愁吃粮人,两百丁壮穿的是自家产蓝布制服,整日里操练、演习,却完全按正规军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