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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劫 第20章 大难未死

    第二天大早,仲礼便起身,想到南门外保安旅部观察一番。

    不料走到城关前突然发现守卫增加不少,保安兵对所有出城的男性都仔细盘问和搜查,这叫他疑心,不知发生了什么。

    要说是出了治安事件为什么只有保安兵没有警察参加呢?他决定先回住所,由老刘打探清楚再说。

    迈进旅店的门槛,他觉得冷冷清清地?柜台后面的伙计也不知去了哪里。上楼推门,陈仲礼顿时愣住了。

    阿萍被人用麻绳捆住,两手拴在椅背后面,嘴里塞了块布头。刹那间他想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走廊上、楼下院子里出现十几名荷枪实弹的保安兵!

    “陈家三爷,想不到吧,是我在这儿等你呐!”屋里有个熟悉的声音说。

    陈仲礼伸头看看,见西山子墙下坐个人,穿身白色洋装,正用手里的手套擦拭乌黑锃亮的文明杖。

    等他抬起头来时看清楚了,原来是周富一的儿子周天群。

    仲礼索性走进屋里,在阿萍旁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一边自己动手倒茶喝,一边眼睛扫着阿萍身上的绳扣,同时用平静的语气说:

    “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带兵还捆人?”

    “哈哈,你可别怪我,我也是受人之托,不得已而为。”

    “受谁委托?”

    “韩旅长呀。他早就托我一旦找到你或遇见你,定要带你去见他。韩旅长爱惜人才,你跟着他前途无限!

    至于捆人么,这小娘们是我家逃出来的,老弟你大约不知道受她蒙蔽了,我要领回去交给我父亲。”

    “旅座可真费心呵,陈某不敢当!”

    “你可别太固执,他是好意。今后虽然不做团长,但你在他身边当个贴身高参还是很轻松的。

    韩旅人很好,他不会记仇或难为你,你留下的老弟兄都可任其自由。”

    “这要谢谢你对外甥的关心哟。”

    “咳,谁叫咱们身上的血是相通的呢?老弟,别看你帽檐压得低,我昨晚在街上一眼就认出来。还好不是旁人,我劝你明白我的好心千万把握机会。

    人家本可以办你个擅离职守甚至逃兵之罪的,但韩旅蛮大度,答应既往不咎。你老弟不如来个顺坡下,就答应了这份差事,也免得大家都不愉快。”

    “嘿,你还真是我的亲舅舅呢,卖咱连眼皮都不眨地。”仲礼语带讥讽地说:“看你这身皮也像个模样,怎么还做这样的事来混饭吃?”

    “那还不是因你二哥才有的福分?要感谢他把我介绍给日本人,这东洋饭果然好吃。

    哎,你可别误会,我这不是为的混饭求生,更不是缺钱花。

    主要是人家韩旅处处维护我们周家人,该知恩图报,对吧?

    再者,我要是不靠着他那条大腿,什么时候才能回周家桥、重新拿回自家的宅子呢?”

    陈仲礼看着他嬉皮笑脸、得意洋洋的样子真想上去揍他,但这时一名挎着手枪的排长走了进来问:“怎么样?人可以带走了么?”

    “你着什么急?”仲礼沉下脸来喝到:“见到长官不知道敬礼吗?”

    那名排长怔了一下,只好敬个礼陪笑说:“陈团座莫要怪罪,卑职也是奉差办事。不过不敢失礼,有不到之处多多包涵。”

    “你稍等。”仲礼说完目光转回周天群身上:“小舅这番来是寻我的,与这女人无关。请放了她,我自然随你们走。”

    “这却不行。”周天群摇晃着脑袋:“你要随他们走,这个阿萍我是要带回去给我家老爹交账的。”

    “那好吧。”仲礼知道这家伙不肯放过阿萍在打她主意,便走到窗下,将礼帽丢在茶几上,回头说:

    “虽然我俩不过在一起两天而已,但总算有缘分。小舅可否给侄儿个面子,叫她来最后给我倒杯茶伺候,也算我们的分手茶罢。”

    “呵呵,你对她……还居然挺义气。”周天群觉得好笑,想到这个阿萍是自己父子弄过的,仲礼竟还当个宝贝,他心里颇有些瞧不起。

    “唉,谁让咱是长辈呢?就让你些。不过,你可不能反悔!”

    “君子一言么。要不,你让这位带枪的兄弟过来看住我,这不就万无一失了?”

    周天群想想点头同意,便命那排长提着枪走过去站在仲礼身后,然后叫进一个兵来给阿萍松开绑膊和勒口。

    阿萍站起身舒缓下手脚,向着仲礼慢慢走过来提起茶壶。

    片刻间她看到陈三爷两指飞快朝那军官肋下一捅,在他身子一缩的瞬间夺过手枪,抓住皮带把他头朝下丢出去,接着一脚踹在半空中军官的小腹上,惊骇中的士兵被撞得跌出门外。

    “跳!”他大喊声,随后身体下沉,两步蹿到茫然中的周天群面前。这时阿萍已推开后窗跳进河里。仲礼对周天群冷笑着说声:

    “真该谢谢你,可现在只好这么做啦!”说完挥拳打在他因害怕扭曲了的脸上,自己也朝窗外纵身一跃,“噗通”地没入水中。

    这一切来得太快,周天群咽下嘴里第一口血才明白过来,立即大叫:“来人啊,他跑了,块进来抓呀!”

    然而士兵们的草鞋踩得楼板和屋内的地毯满是泥土后,发现要抓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唯有窗后满河的水“哗哗”地流动、翻腾。

    看了半天只好无目的地朝水里乱开枪算是应景,急得周天群又叫又拦十分气恼。

    他没想到手的鸭子又飞了!“不要紧,咱们这就派弟兄沿河搜索!”有个班长好意劝解。

    “怎么没关系?你找到他也是死的了,要尸体何用?”周天群跌脚:

    “这活的、死的价钱可差太多了。我这外甥小时在水里吃过亏不会水。如今跳河,眼见是活不成了!”

    “嘁,不明白你们这些有钱老爷都怎样想的?他好歹是你亲外甥,干嘛非要往死里逼哩,将来见到他娘你怎么说?”

    排长好容易被部下从地上拉起来,揉着肚子不高兴地唧唧歪歪:

    “白丢支刚用顺手的好枪!不干了,辛苦茶没得吃到半盅,倒又弄出具尸首的话儿来,真他娘晦气!”

    周天群见人家要撂手赶紧拦住,又是好话、又是许诺,好说歹说加上被新敲出来的一笔,那排长总算同意叫大家沿河搜寻,就算是尸体好歹换回几个铜板也好过白跑呀!

    陈仲礼真的不会水么?倒也不是,他当兵后多少也学会点,可没想到一颗流弹碰巧钻进他后肩。

    开始仲礼并未觉得怎样,但很快便失去意识随水流漂下去。在前边跳进水里的阿萍回头看不到陈三爷心里发慌,来到水门下面等。

    此时天色已偏西,忽见水面有个人头在波中起伏,她立即奋力游过去,大着胆子扯住一看果然是仲礼。

    他也有些苏醒了,轻声问:“阿萍么?”

    “三爷你怎么啦?”阿萍忙让他头靠着自己,尽量托住他的腋窝使他保持浮在水面。然后踩水把仲礼拖到近岸处,叫他抓住半个身子在水面下的小水曲柳。

    “你等等,我下去看咱们能出去不。”说完她深吸口气钻进去,不大会儿出来用手抹把脸说:“走吧,我带你过去,三爷你吸口气憋住。”

    原来那水门木栅自清末就没再开启过,日久失修有些地方坏了,将将够容一人出入。阿萍先帮陈三爷过去,然后自己也钻过来。

    周围已光线暗淡,她拖带着半昏迷的汉子游出去,沿护城沟向西南,城沟在这里与马沟湖相连,进湖就安全了。

    仲礼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他醒来时剧烈的疼痛使他不由自主地呻吟,阿萍的身影立即出现了,问:“三爷你冷吗,饿不饿?”

    “我迷糊了,躺了多久呢?”仲礼有气无力地问。

    “唉,可是好一会儿了,我估摸有两个时辰呢。”接着她又抱歉:“对不住,我把你的新长衫给撕成布条,用它来裹伤啦。你不生气吧?”

    “这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长衫、马褂,用掉也好!”

    就这样他们待到天色放亮,才发现是在三面环水的大片芦苇丛里,离城墙不到两里远近。虽然隐蔽但阿萍无法一个人搬动仲礼,最重要的是因该赶紧找个医生!

    “三爷你就在这里别离开,我去找人来,我去找人……。”仲礼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听见阿萍在耳边说了这几句,可又不大真切,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多久,他似乎做了个可怕的梦。身上一激灵,疼痛让他立即睁开了眼睛。

    光线很刺眼,仲礼不得不适应了片刻,然后他看见个人手扶着床边正俯身看他。“哦,好了,他没事啦!上帝,真高兴你回来陈先生!”

    “马神父,你怎么在这里?我又没有入教,死后不必祝福的。”

    “哈哈,又听到陈先生的玩笑了,说明你已经没有问题。”马托尼有点眉飞色舞,回身一指说:

    “是艾玛被他们接来给你治伤,我陪同做助手的。这次没来得及传递福音,不过你肯定能够赶上下次。”

    “算了,你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一身白袍的艾玛一边往手提包里放听诊器一边微笑着用中文说。

    “我还没明白呢,这是哪里,究竟怎么回事呵?”仲礼皱着眉头略带吃力地问。

    “你在高塘,在陈家宅子里呢。”仲礼循着话音这才发现屋里走进来另外几个人,他立即认了出来:“四妹、大哥、苏先生、罗连长,你们都在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