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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劫 第24章 小年夜

    新年是热闹的,紧接着又接待了刘主席和他带领的省府视察团。

    考察过三河原并笑纳了新钢铁公司的股份之后,刘主席在一众记者们面前对本区建设大夸特夸,授予陈寿礼模范绅士奖状,然后又会见了陈仲礼,接受了他赠送的一只小狗(脖子上带着宝石镶金项圈)。

    此后刘主席前往县城接见县长朱联福给予必要勉励,然后接见了韩团长。

    虽然也“笑纳”了他的贡品,却毫不客气地进行了警告,这一切由崔秘书透露出来,让陈家兄弟很高兴,看来没有花钱的不是!

    省政府将三河原树立为“新生活运动”的典范,接下来便是全省各县代表参观团和中央视察组,忙了个不亦乐乎。

    在陈家兄弟忙乎的同时,朱联福再次来邀请寿礼担任区长,被他以长辈在上不敢僭越为名推托,最后推荐了有大专学历的林修觉。

    朱联福谈过后对这个年轻人印象颇佳,当即同意了任命。

    因刘主席表态支持,银行再紧缩银根也得拿出些钱来表示表示。

    于是三家银行联手拿出二十万元贷款,至少铁矿的建设可以开工了,同时三河资本也向省府表达了收购淮南船运的确切意向并指定廖斌为项目经理。

    消息传开,各方人士来打听或表达入股意向的电话络绎不绝,把临时充当接线员的叔仁累了个半死。

    还好调来三名今年新毕业的中学生给邮电所,不然叔仁就被拴在电话旁寸步也离开不得。

    不过这一个月下来叔仁把邮电系统和各种设备了解清楚,甚至可以做那几个新人的师傅指点要领,也算是意外所得。

    接近月底的时候刚刚松口气,荷兰银行和安达银行的两位代表又到了。会英语的林修觉陪着他们在三河原上转了整整五天。

    荷兰银行的安德森以前来过,很惊叹这里如此迅速的变化。“要是这种速度持续十年,这里会兴起一座新的城镇!”他说。

    两家银行都觉得数目太大有点吃不消,但又垂涎这块肥肉。寿礼说如果他们愿意提供支持,自己可以考虑五年后每年从荷兰进口不少于十万元的化肥、饲料和种子。

    两人觉得这是个好方法,于是答应一期先贷给四十万元,然后他们回去和总部沟通,再决定后期投入数目。

    “好啊,这样我们不但可以完全吃下淮南公司,而且也可以开始筹备钢铁厂了!”徐业非常兴奋,连夜将消息拍电报发给蚌埠。

    很快,三河新厂将获得荷兰两家银行的支持,这个消息便出现在蚌埠的报纸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连串的进展让寿礼感到顺心,因此回到西陈家集之后更加勤奋地在纹香身上努力,终于在小年夜得到消息说她也有喜了!

    寿礼因此极为得意,给所有佃户、长工、佣人都发了两块银元的年赏。不过后来遇到闷闷不乐的徐七:“咦,七叔为什么看上去很不开心呢?”

    “唉,不敢说呀!”徐七摇头。

    “咋啦嘛?”

    “大老爷可知,明年的新年和立春这两天挨着?”

    “知道哇,这有什么关碍?”

    “镇上的道士说,这种情形不大好,明年不是大旱就是大涝。唉!这才刚高兴了几天呐?怎么老天又要折腾?”徐七叹息着,背着手摇晃着白发苍苍的脑袋走开了。

    寿礼愣怔片刻,摆手叫过小泉:“你找功夫去农校,问问朱教授他们,这说法可信不?”

    “哎。”小泉应着,看看他的眼神说:“老爷别放心上,那些个道士骗钱的,他们说话当不得真!”

    “若是一味说好话那肯定是骗钱,可这话听着不像。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因为没防备遭灾,那才叫做冤枉哉!”寿礼喃喃地说。

    徐七的话像根刺样扎在寿礼心上。他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不会因为短暂的丰收就忘乎所以。

    找时间还得亲自去趟农学院,把事情敲实才好!他心想。

    还得嘱咐唐牛他们几个庄头盯着佃户们尽可能把水窖、池塘、沟渠填满残雪,对族中和乡里发出警告。

    唉,但愿那个道士胡说,老天总这么折腾,农户可不好活哩!

    回到家里坐下才喝了半盏茶,就听见电话铃声响,门房那边朱四大声(炫耀)地接了,然后跑到台阶下报告:“老爷,是三老爷打来的。”

    “哦?”寿礼很惊讶:“他已经回到家里了么?”

    “不曾,是从高塘打来的。”朱四回答:“他说有个事情要同你说。”说完看纹香给他做个手势,点点头回去。不一会儿客厅柱子上的电话机便叫起来。

    寿礼接过听筒在手,却意外听到洪升的声音大叫:“爸,我在三叔这里呢,明日就到家!”

    “咦,你放假了么?我还以为会除夕回来。”往年洪升都会和小伙伴多玩耍两天,不到除夕是不到家的,今年他居然回来得早,让寿礼相当惊奇。

    “我带来个客人,是学校的张先生,她会来做客。”

    “这孩子胡闹!人家先生难道没自个亲属家眷?你去邀请人家接受是不接受?多么尴尬!”寿礼批评说。

    “不妨、不妨,张先生是九江人,在这边独身一个,我已经说好让她住到竹子家里,您就放心吧!”

    听儿子这么说寿礼也就不说别的,告诉他竹子放假后回家住了三天已经坐马车回来了。

    “你如今有家室的人,别在外面瞎晃,既让竹子惦记,也叫我们担心!”他嘱咐说。

    然后电话才被交到仲礼手里。“哥,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下。”仲礼情绪似乎不太高。

    “怎么,难道你今年不回来了么?”

    “那倒不是,是和二哥有关。”

    “老二?他怎么啦?”

    “前天二哥来电话,说要回家看看,我说族里的规矩不能破坏,所以把他拒绝了。”

    “哦?你为这个不高兴?”

    “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高兴不起来。”

    “知道啦,他毕竟是你二哥么。”寿礼叹口气,转念一想:“诶,仲礼呵,这事情好像不对。”他顿顿:

    “老二离开三河原以后一直没联系,咱们也不晓得他太多情形,往年他也没要求回来过年,今年是怎么了?”

    “你是说……?哦,我明白了!”仲礼冷哼一声:“这家伙定是看着刘主席来视察的消息,或者是眼红咱们又是矿山、又是收购淮南船运,打着主意想来分一杯呢!”

    “或者……他不过是来探路的?”寿礼呵呵一笑:“你别忘了,人家可是为日本商社做事呢!会不会是日本人叫他这样做呢?”

    “日本人打咱们的主意?那他们可是瞎了眼!来一个老子赶走一个,看他还敢妄想?”

    “嗯,那倒未必。”寿礼脑筋转弯,告诉弟弟:“人家先礼后兵,兴许会不管不顾地闯关,就像在上海干的那样。”

    “上海那是他有兵,在三区这地方老子还怕他?”仲礼又显示出他的狂傲来。

    “我说,要是仲文带着日本人来你不妨把老二拒之门外,日本人嘛,可以找个院子把他留下,问问他来三河原的目的是什么?若是生意,也许可以接触下。”

    “什么?大哥你可不要犯糊涂,那族里不会有人跳着脚去告你么?”

    “不一定是我出面,公司委托一名董事去谈就可以,如果指到我头上我义不容辞。

    关键是我想借此了解两件事:他们的意图,以及能否借他们去压那些英国、美国、荷兰的银行快点做决定。”

    在听了马托尼的长篇大论后,寿礼忽然发现西洋各国原来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为了各自在中国的利益是会相互撕咬、排斥甚至于下绊子的。

    所以寿礼开始琢磨,能否利用这种缝隙挑动洋人互相竞争?

    比如当日本人出现在三河原的消息传开,荷兰人是不是会着急?

    英国人和美国人又会是什么反应?他很想借机会观察下,证实自己的猜测。

    “我明白了,你是要利用日本人,让洋人之间争?”

    “可以这么说。咱看看会有什么结果,看看荷兰人着不着急?”

    “哈哈,明白了。那要是来了日本人我就把他留在高塘,然后通知你们派人过来谈?就这么办!”

    仲礼放心了,他原本还为拒绝自己二哥感到不安,现在想到这可能是日本人指使他的,心里顿时放下许多。

    虽然有刘主席的面子私营银行给解决了部分资金,但即便两家荷兰银行跟进,也只是解决了三分之一的资金,后续如何尚且未知。

    不过寿礼仍觉得这一年是自己最高兴、三河原发展最迅猛的一年!

    有缴获的钱财打底,他开始踌躇满志,打算为固始那边投入五千元资金作为防旱、抗洪项目使用。

    将三河尖多余的水量储存在低洼地带形成的湿地水库内,这样可以让西岸新增的六千亩地得到灌溉,并且保护他们免受洪水侵袭。

    他正想着,听到外面孩子们的欢呼声,纹香笑着说:“洪庆、洪安他们要放爆竹了,咱们也出去瞧瞧?”

    两人互相扶着走出大门,看见洪庆、洪安每人挑着根长竹竿子,上面挂满花花绿绿各色爆竹。

    朱四和竹子每人手里捻根线香正给他们点火。很快“噼噼啪啪”的爆响传遍整个街道。

    红菱抱着小树,那小娃娃惊讶地看着哥哥们手里发出响动的大玩具,伸出根胖手指来似乎在问:“那是什么?”在他明亮的双眸里,映着无数的小星星。

    他父亲瞥见寿礼像是犹豫了下,和红菱说句什么,然后揣着手在袖筒里,小心翼翼迈过雪堆走来,朝着收i的耳朵说了句话。

    “你大声点,鞭炮声大我听不见!”寿礼说。

    叔仁只好再上前半步:“我听下午从蚌埠回来的黄敬讲,他在那边码头上见到个人。是,是那个教画画的许方严,他似乎回到省城已经有十几天了!”

    寿礼猛地盯住弟弟,半天才将目光移开。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闭得紧紧地,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粗话:“狗娘养的,这个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