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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劫 第26章 人才

    小泉说陈同心回来了,寿礼赶忙出来相迎。他知道陈同心在上海纱厂里做事,具体做的什么不清楚,所以很有兴趣和他聊聊。

    坐下来才知道原来人家是电工。我的天,居然是个技术人才呢!

    寿礼大喜!立即做主以三河资本的名义聘请他,每月四十元薪酬。但是忽然想起个问题:“同心你回来,可住在哪里呢?”

    他父亲过世后母亲去依附他大姐,据说后来又改嫁给了个开人力车场的鳏夫。在西陈家集的老房子靠近磨坊,已经破败得只剩下断垣残壁。

    陈同心没想到自己家都荒成这样,才知道这些年柒铭真是吃住在寿礼这里的,自家的院子他也无力照顾。

    “这样吧,”刘忠合说:“唐先生他们院子里厢房原来住的是徐董(指徐业)带来的工程师、建筑师,现在他们回去了,那里随便堂少爷住哪间都可以。”

    “那是给有本事的人准备的住处吧?我可不去凑热闹。咱苦惯了,有个柴房都行!”陈同心连连摆手:

    “再说您老可别叫我‘堂少爷’,唤我同心就好。我就是个苦力而已,听着少爷俩字别扭。”

    大家哈哈笑,寿礼说:“那院子原先不是我父亲住么?后来专门接待客人了,蔡浒管着呢。

    你自家人去住,这有什么问题?这样,你先住下,我请老郑派几个人把你家的房子收拾、收拾,弄好了你乐意搬回去也成。行不?”

    陈同心拱手谢过,就随着小泉先过去安顿。

    吃过晚饭,小泉来找陈同心说:“同心哥,老爷请你一同散散步,他带你去那宅子和你父亲坟上看看。”

    陈同心听这么说,连忙穿件灰布长衫、蹬了布鞋出来,见寿礼已经背着手在门口等着,兄弟俩一路顺着街道走过来。

    老房在磨坊过去三、四十步新集一侧的山坡上,前面就是溪水。外面苇席敷泥的围墙大多已经被山上下来的雨水冲塌了。

    三间正房基本没了屋顶,窗户或敞或跌落在地上。外头的灶间只剩下光秃秃的灶台。陈同心瞧了瞠目结舌,叹息一声。

    寿礼说家还是得有人才能兴旺:“你们兄弟都陆续回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他说:

    “等你展示出手艺,对三河原有了贡献,我和董事们说说,奖励你块好地方,重新把家建起来!”

    说完,他们又去看了陈父的坟。陈同心见那居然是裹了水泥的,十分惊讶。寿礼告诉他是当初修学校的时候顺便弄了下。

    “我陈家人的葬地不能过于简陋了!”寿礼说。小泉将提篮里的点心、香花、香烛摆好,陈同心拜过,起身来拜谢寿礼,被他拦住:

    “好歹是一个曾祖,做这样的事不是应该么?且全族的后来都修过,也不止你一家。”

    然后寿礼带着他去看引水渠和储水池,讲了打算在龙潭建水电站和固始那边火电站的事情。

    “老弟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啊!只可惜你是一个人,我需要的人手很多!”寿礼告诉他日本运来的发电机组已经到合肥,若不是该死的韩旅挡路,设备都该抵达了。

    “南京水电学院已经答应接下这个工程的设计,但他们也是由于韩旅阻拦无法成行!”寿礼恼火地说。

    “大哥……原来是从日本购买的设备?”陈同心说。

    寿礼看他一眼:“洋为中用嘛,不管它是哪里的设备,谁能越快给我提供高质量的产品,我就用谁的。

    荷兰人、法国人、美国人都有发电机啊,但是他们犹豫不决,或者拖延疲沓,你说奈何?

    只要日本人不控股、不附带过分的条件,他们的贷款我可以接受。用五万买设备机器,然后再买一万五的军火,也可以的!”

    “可……?”

    “你是不是想说会有人骂我卖国?”陈同心点点头,寿礼笑了:“你到家之前我和唐先生、刘先生也正在说这个事情。可知道我们怎样讨论的?”

    “你们在谈论和日本人合作这件事?”

    “对的。”寿礼点头:“以前咱家拒绝和日本人有任何来往,现在有些改变,没有经过族长认可或公司董事集体同意,擅自与日人往来是不许可的!

    为什么有这样的改变呢?唐先生说得好,西洋人不想帮我们,对中国人的求助漫不经心,他们只想当我们是地里的庄稼,可以不断地收割。

    日本人帮我们是为了让我们互相眼红、仇视、打架,一个内乱的中国更适合他浑水摸鱼。

    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出手,但那一定是帝国主义之间出现矛盾或者竞争的时候。

    不过我总体上感觉,欧美出手不如日本人快。开始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我开始明白了,原来它是要把欧美排挤出去,独占中国这块大饼子!

    哼,总之都是居心叵测,拿着我们当傻瓜和肥猪呢!”

    他说完看看带着惊讶瞧他的陈同心:“你是不是挺好奇,一个土地主居然想这些?”说完自己嗬嗬地笑了,拍拍陈同心肩头:

    “咱家在本县是后起之秀,不用好种子、好技术、好机器,如何能超越别人?

    像长山里的李家,人家两百年了才攒那么大的基业,我连一半都未打到。

    小五(叔仁)说了,物竞天择、不进则退。当今乱世,要保住全家、全村……乃至整个三河原,就要有强大的武力!你以为这么多兵,养起来不花钱?

    所以,我们拼命地找贷款、找银行,就是希望有机会挣得更多、更快,有更充足的钱武装队伍,让任何人不敢轻易来打搅本地的生活。

    从这个方面看,日本人能满足我们。既然如此,我们暂时放下别的,保持着警惕,接受他们就是。”

    他用手一点:“那个中桥,他很想让日本的势力渗透到三河原,但他有顾忌,所以希望通过这些投资和枪支弹药拉近距离,逐渐影响和软化我们,直到我们上了他的车!”

    寿礼将手一挥:“我把好东西拿来用,其它的挡回去。他骂我狡猾或者短视,我都无所谓,只要他们的势力别进来就行。”

    “我明白了。”陈同心点头。

    “如果我们拒绝日本,欧美会不高兴合作,而拒绝欧美又让日本人一家独大、得意忘形。

    我两边都拉着些,利用他们的矛盾、不和,让他们来借钱给我,或者帮我采购国外的机器,这不是很好吗?”寿礼冷笑:

    “所以,和日本人往来只图便宜、好处是不够的,必须看清楚这不过是条毛色漂亮的狼,和那几条毫无区别,无非是会摇两下尾巴而已。”

    “大哥心里明亮,那就再好不过。”陈同心说:“我只是怕你走偏,被那日本人带错路。

    我被迫离开上海纱厂,就有日本人背后搞鬼的缘故,他们才不会有什么善心,阴毒狠厉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不惟日本人,哪个被拂逆了、被挡路了都能使出坏招。

    你看看韩旅,虽然是中国人,可居然能想出给你侄子扣上共匪帽子的招数。哼,这种人害人比洋人更毒!”

    跟在后面的小泉大致说了洪升险些被抓扣,学校先生们将他救出送往南京的事说了。

    陈同心皱眉:“我说怎么外头突然围城了,原来和咱家有这么大关系?”

    “嘿,委员长说攘外必先安内,我看这话有点道理。

    共党怎样我没见到,反正他们没来骚扰我三河原,这两年的动荡、破坏,全是这些劣绅、军阀搞出来的,没有他们我三河原能建设得更好、更快些!

    唉,地方被这些人把持,中央无能为力,赤色蔓延能怨谁?”寿礼忽然打住,尴尬地笑笑:“咱们自家兄弟说说而已。我管不了那么多,只好顾着三河原这小块地方。”

    兄弟俩刚回到老集的街道上,阴沉的天空“噼里啪啦”又开始落雨,并且转眼就大起来。

    人们惊叫着用袖子遮头纷纷躲避。旁边老集德泰药房里的陶大夫朝寿礼叫:“寿礼呵,雨大了,避避再走吧?进来喝碗姜茶。”

    寿礼便站住脚,让小泉回去拿伞,自己拉了陈同心进来。先给介绍了,陶大夫惊讶地上下打量:

    “哎呀,穿长衫啦?蛮好、蛮好!前些时你大哥回来,骑着马、带着马弁也是神气得很。

    你家兄弟几个都不错,我那老兄弟在天之灵,定是高兴得很呐!”又问同德哩?听说已经病死,连说可惜。

    “叔呵,他这次回来给咱们商社做事了,以后成立电力公司我便叫他去做个主管。”寿礼笑呵呵地说。

    这时掌柜也过来见礼,请他们到里面隔间说话,又叫伙计去端姜茶来。

    这隔间原是为女眷和贵客诊病准备的,里面的椅子上放着软垫,桌上布置了小屏风,墙上挂着画屏。

    帘子是夹的,放下外头便瞧不见里面坐着的人,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伙计端来点心、姜茶(四时常备根据时令不同),然后将帘子整理好出去了。

    “大哥,我怎么记得集德泰原来是韩老星家的产业?”

    “没错。”寿礼揣了手微笑回答:“那厮做下违法的勾当,竟然帮着匪人走私枪支弹药。

    被抓捕后他老婆来求我帮忙,将这铺子折价抵了,如今它是你四妹(指阿敬)名下的产业。这些陈设、布置都是她的主意。”

    “那……韩老星呢?”

    “听说是去了舒城。他在县城大牢里被关了些日子,出来后大病一场。据说现在也还是病怏怏地。”寿礼示意他喝姜茶,然后说:

    “你是从大地方回来的,见过世面。虽然你五弟现在就在那边,可我还想问问你,毕竟你在那里看得比他多而且深。”寿礼放下杯子,却沉吟着没立刻开口。

    陈同心问:“大哥究竟想知道什么?”

    “形势。”寿礼说:“上海那边是怎么个形式?百姓生活是怎样的?报纸上已经公开在谈论国府发行法币的事情,这些人们怎么看?

    你知道报纸到我这里都是旧新闻了,所以想听你说说。这可真如中央说的,剿赤成功、天下大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