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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劫 第28章 秘密握手

    小汽船“噗噗”地经过湾汊出现在陶大友(大仔)视线里,他立即丢开手里的网坠站起身,快速向栈桥跑去。

    姐夫唐牛出钱帮他把摆渡码头进行了修整,又弄个枋木铺顶的栈桥远远伸入水中,使得这个小码头可以停靠汽船,成了水上交通的重要中转站。

    不过今天客人重要,西陈家集特地派了汽车和一个班的自卫队骑着骡子来接,不用大友摇橹送人了。

    大友跑到近前接过大龙抛来的缆绳将船系泊牢靠,就看见一个长衫短须男子下船,身后跟了两个伙计拎着藤箱和雨伞。

    陶大仔愣了下,有点不安地看向跳下船的黄敬。

    “大仔,这是黄先生。”黄敬轻声说。

    黄晖点下头,他身后的两人也对陶大友笑了下。大友一把拉住黄敬袖子:“黄师傅,苏先生呢?”

    “别紧张,警局临时有事被叫去开会了,明日我送他回来。”

    黄敬说完使个眼色,大友松开手,就见一名警官和一个自卫队的班长走过来向黄晖敬礼:

    “您是黄先生?卑职是治安队驻西陈家集的排长徐大宁。陈先生命我等前来迎接并护送您前往他的住宅,今晚请您在益乐堂下榻。”

    “哦,是大宁呀?”黄敬对黄晖点下头,又说:“那,人交给你,我得赶回县里接苏先生了,你和陈先生说声,谢啦!”

    徐大宁说你放心,然后回头喊齐师傅发动车子,自己朝黄敬和陶大友挥挥手,陪同黄晖朝着岸上走。

    他抬头见那班长离开远了,低声说:“电工让我代他向你问好,他一切都好请放心。”

    黄晖看他一眼:“你……是电工的人?”

    “嗯。”大宁微笑:“第一次见到地委同志,真太好了!”

    “你们做得很不错,能够保存自己,壮大队伍,地委对三河原的工作非常满意,请向电工转达我的话。”

    “我会的。”大宁说完紧走两步上前拉开车门:“他俩坐两边,您在中间。请上车,注意头顶。”

    黄晖哈哈大笑,边进车边说:“你做警官之前做什么的?我差点以为自己到了上海滩。”

    “您可猜对了,我前不久才从上海回来,在那边学了很多东西呢!”大宁坐进前排副驾驶的位置,说声:“齐师傅,咱们回益乐堂!”

    寿礼和黄晖握手的时候,后者明显感到手上传来坚实的力量,让他这个当过兵的人倍感惊讶。“快请坐,我特地把所有的事情都推掉,专门就为等你呵!”寿礼微笑着说。

    “您太客气了.”黄晖坐下,看着院子里来往忙碌的仆佣们,好奇地问:“家里这是怎么?办喜事?”

    “呵呵,过两天是小儿百日,所以大家在忙。”寿礼回答。他指的是纹香的儿子洪奕,那小家伙又白又胖,照片就放在他床头呢。

    “哦,恭喜、恭喜!”黄晖连连拱手:“唉呀,早知道带份贺礼才对,实在失礼得很!”

    “诶,不知不怪嘛。以后来往多了,熟起来就好。再说小儿目下和他妈妈都在南京,家里也只是把伙计、佣人、先生、管事都找来,大伙儿团团坐了吃个饭意思、意思。”

    寿礼说完示意他用茶,端起盖碗来问了句:“黄先生远道而来,咱们也没什么虚的。开门见山我要先问一句:你们可想过黑七的部下可能有人不愿意离开徐山吗?”

    “想过!”黄晖放下盖碗说:“据我了解,朱权保在部队里遵守和贵府三老爷之间的约定,并未公开组织身份,所以如果忽然打出我方旗帜,可能有人会不理解,难免的!”

    “嗯。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我三弟和他约法三章的缘故:他自己招人和任命,队员不享受保安兵待遇,未经黑七同意不向徐山派遣人员。

    仲礼只是供给粮食、薪饷和弹药,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持黑七部的独立性。”寿礼也放下盖碗:

    “我问过仲礼,他说三区目前只派了个叫梁二的作为教官在徐山上,没有其他人。

    所以……,我想既然都是黑七自己挑的人,问题应该不会很大,但万一有不愿意走的,贵方打算怎么办呢?”

    “我军的基本原则是遵从自愿,来去自由。”黄晖回答:“我看这里要分两步走,第一步,说明移防到南边金寨等地,不愿离开家乡父老的可以留下。

    第二步在从史河渡河前,向大家说明部队易帜的目的和意义,不愿加入我军的可以留下由三区领回。

    你看这样可好?尽可能把这件事缩小在最少外传的程度。”

    “这样好!”寿礼感到满意。然后两人又议定了枪支、粮弹和薪饷弥补等事宜,敲定了各种细节。

    在交谈中黄晖肯定了陈家抗日的决心,并表示愿意就此随时提供支持。“贵府及三区给与我方人员、部队多方照顾,这份情义是一定要还的!”

    他说:“再说这也符合我党近来提出的联合一切力量抗击外侮的政策。

    现在朱权保部虽然由于某些原因暂时撤离,但将来打击侵略者的战场上,我相信一定有咱们携手并肩的那天!”

    “好!”寿礼大声喝彩:“我早说过,陈某没野心也管不了太大的事情,但是谁要在三河原上肆虐猖獗,我一定和他拼杀到最后一个人!”

    说完他凑近些笑眯眯地:“再说,我家五弟就在贵党,咱们其实何分彼此?”

    “怎么,原来陈老爷知道这件事?”

    “我早就知道,而且苏书记官还是我救的哩。”寿礼揣起手来轻声说:“你是党里的大官,我问你个事。”

    “请问。”

    “朱权保的部队调回大别山,小五以前是他部下。能不能不要调他回山里去?你知道……我上海那边的事情需要他呵!”

    黄晖笑了:“老朱归我这里管,叔仁可是归其它部门。现在他俩分属不同的领导,当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哦,这样啊!”寿礼心里彻底踏实了,又问:“你是大官儿,我还想问问,你看南京如果在上海把日本人揍一顿的话……?谁赢的可能性大?”

    “南京方面主动进攻上海的日本驻军么?”黄晖心里暗暗吃惊,忙问:“这是陈先生自己的猜测,还是听到什么风声呵?”

    “听我家小六回来说的。”

    “这个很难说,国军经过整编和德国顾问训练,士气、作战意志都有很大提高。但从将领指挥、部队调动来讲我又不看好。”

    “这话……?”

    “哦,是这样。国军里派系林立,原军阀出身的将领对中央经常阳奉阴违,因此带来的内耗、矛盾很多。

    我担心真打起来的话,这些因素会使国军战力大受影响。所以结果怎样还真不好说。”黄晖看看皱眉不语的寿礼:“陈先生怎么问起这个?”

    “唉,因为我六弟带着媳妇去了南京,所以五弟媳也叽咕着想去上海。我这不是正在犹豫嘛。”寿礼有些不好意思:“万一她去了那边正好打起来,岂不是羊入虎口?”

    黄晖很认真地想想:“我倒觉得不至于。我听说叔仁在那边打交道的都是洋人对吧?那再怎么打仗应该也打不到租界里去。

    况且,您可以和他两口子做个约定,若弟妹怀孕就赶紧把她送回来。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嘿,好主意!”寿礼大喜,拱手道:“黄先生奇谋也,陈某惭愧。多谢、多谢!”

    晚间,两人共进晚餐,饭后在益乐堂花园里散步。黄晖向寿礼介绍了许多抗日主张以及他所不知道的事,让他认清南京政府的面目。

    寿礼觉得很多事情他说得有理,但心里仍怀有忐忑。黄晖看出来他的犹疑,问:“陈先生是不是对我党尚有担心?”

    “担心?”寿礼怔了下,继而笑着点头:“你说对了,就是担心。

    用你们的标准来看,我陈家应该是个土豪劣绅、甚至恶霸军阀,属于剥削阶层,应该是被打倒的那类吧?

    说实话,我和贵党合作并非没有疑虑和保留,我要保三河原,首先就得保住自己。不知道这样说黄先生能不能理解?”

    “理解。”黄晖点头:“我是麻城人,家里有一千二百亩地,所以你说的我都理解!”

    寿礼惊讶地看他:“你家也是地主?那你为何……?”他忽然想起叔仁。

    不料黄晖说了句令他更意想不到的话:“我最早也是国民党党员,曾经狂热地崇拜中山先生。”

    “你还曾经……?”

    “没错,我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以后,进入北伐军任职。从连长做到营长、团参谋长。我所在的部队是最早过长江的,那会儿士气高哇!

    都觉得再有两、三个月就能进北平城,还开玩笑说要去燕京大学门口照相留念呢!

    谁知道一纸命令下来,脖子上的红巾不许戴了,后来就开始变味,有些人被逮捕,有些人离队。

    我那个团里赤色分子多,一下子走掉三百人,怎么办?再往后越来越不对,粮饷接济不上了,士兵开始动摇,有人脱队、逃兵。

    两个月我们站在原地一仗都没打,敌人安然无恙地撤退,我团却少了七百多士兵。

    没办法,在现地招,甚至收编土匪充数。后来敌人反攻,队伍就挡不住了。

    撤到后方,居然调我们往东防御,去和原来的友军对抗!之后的仗就乱了,和自己人打、和军阀打,一塌糊涂。

    我终于明白,自己和弟兄们都成了长官的棋子,还有升官发财的工具,我们和被打垮的那些军阀其实没什么两样!我离开部队去寻找苏区,后来就到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