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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劫 第29章 被出卖了

    荻原荣次的“大义凛然”没有给他带来叔仁的敬意,相反加深了他的愤怒和鄙夷。

    这些家伙自以为中国是他们手里的鱼肉,可以在中国人的面前肆无忌惮地谈论如何瓜分势力范围,简直卑鄙无耻!

    叔仁想明白了,这些是资本追求利润最大化、占有资源和劳动力的结果,而武力则为这些资本以帝国的形式,高度组织化地压榨其它国家、民族提供了工具。

    “假如……国民政府合作的话,贵国能不能不打仗?毕竟打仗损失人命,是件不太好的事情。”叔仁忽然说。

    “嗯?”荻原把筷子放下了,很认真地看了对面一眼:“是呵,能不能不打?这个问题值得思考。

    从济南、满洲、察哈尔到华北,看上去是日本在步步紧逼,其实是在给南京机会反思自己的错误,站到东亚共存共荣的立场上来。

    然而事不如人意,他们一直是口头说好话,实际对反日行为没有太多禁止或限制,甚至放纵、操弄民意以求达到谈判桌上的某种优势。

    这样的做法和我国的期望相悖甚远。”

    “在您来看,如果要避免战争,南京方面应该做出怎样的努力呢?”

    “哦,在我来看吗?自然是与帝国政府通力协作,分步骤形成外交、军事、政治各个领域的默契;

    对一切反日、抗日行为宣布为非法;承认或默认满洲的现状;在北平周边实现非军事区化;

    与帝国政府达成驱逐英美欧势力,致力于东亚共存共荣的共识。如果这样的话……,”他沉默了下:

    “帝国政府保证与南京共进退,不寻求改变其领导地位,维护委员长的权威;

    另外,承认南京政府对华北各地的政治管辖权,日本军队撤至山海关外,不寻求改变贵国的版图。这样,应该够显示诚意了吧?”

    叔仁笑了,神秘地往前凑凑:“那,贵国军队是否会南下越南、菲律宾?是否需要我国出兵相助?”

    “怎么,贵国都这样庞大了,还想要更多土地不成?”荻原瞪起小眼睛。

    “土地是次要的,可恶的是越南仰仗着法国人撑腰,竟敢自称皇帝、摒弃汉字和儒学,这口气不能不出!”

    “啊,是呀,我倒忘了这个!”荻原点点头,也往前凑凑,笑眯眯地轻声说:“不过咱俩在这里指点江山,却可惜不能算数。”

    “是呵,没有上面的共识,咱们也就只能瞎操心。”叔仁说完眨眨眼:“荻原先生可是手眼通天呐,也许可以请到贵国的大人物出面?”

    荻原撇嘴摇摇头:“那要看这边是哪位来谈,大人物可不是随便出现的。”

    “明白!”叔仁点头:“在下虽然年轻,倒也认识几个朋友,为了东亚的和平发展,让我各自尽力而为。”

    “好啊!”荻原眼睛一亮:“如果能够促成此事,我个人赠送给陈家十台卡车作为谢礼!”

    “那就这么说定了。”叔仁举起酒杯,两个人轻轻碰杯。温过的清酒在杯中荡漾,散发出柔和、迷人的清香,好像在催促主人尽兴一醉。

    不过荻原可不是几句话这么好糊弄的!

    不过华北搞得有点过火,南京从官方角度拒绝和日本政府进行沟通,外务省命他尽一切可能寻找与委员长本人交流的渠道。

    他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同时也很惊奇,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能有多大的能量?

    “他是个有产阶级,不大可能姓共!”回到家,荻原自己分析,但是他觉得叔仁也不像是姓国。

    “嗯,真是个谜一样的小家伙,越来越有趣了。”他微笑起来想,不管对方姓什么,如果真能摸出一条渠道直通南京,那也不错,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虽然是非军方的情报人员,荻原还是很以自己身份骄傲的,他认为这是种爱国,为了民族的奋不顾身。

    “如果能和平解决南京那最好!”荻原明白如果再给日本三、四年准备时间,那时不但可以北防苏联,还可以抚有中华,经略南洋。

    英美、荷兰、西班牙、比利时必然在亚洲站不住脚。放眼整个东亚,能动员强大海军力量填补空白的只有日本啊!

    他觉得自己有点像维新初期的前辈们,今后的人也会这样仰望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动手给中桥写信,就陈叔仁的背景要他做更多调查,同时指示向他二哥多做了解。

    但是很快中桥回复说没有新的发现,或说没有从他家乡得到叔仁可能认识某个南京高层的消息,只有个弟弟在陆军军官学校学习,一个侄子在中央大学学园艺学。

    这让荻原感到摸不着头脑。“诶,这还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他自言自语之后就撂开手。既然不了解,他不想让这件事再浪费自己的精力。

    荻原没想到,自己让中桥找仲文了解他弟弟情况,这个举动竟触发了陈二爷的自尊。

    开始的时候仲文还以为中桥了解自家的事情是对他本人有什么考虑,因此兴高采烈,恨不得把自己高祖以下全都数一遍给他听。

    后来说着说着不对味,发现他总是拐弯抹角地问小五的情形,心中惊疑又不敢问。

    直到他私下里请金城翻译吃烤鸡、喝烧酒,这家伙带着醉意告诉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陈二爷,人家根本就不是问你的事情,是上面想了解你弟弟的情况。”

    “什么?”陈仲文顿时来了醋意:“闹了半天,跟我没关系,白费吐沫啊?”

    “诶,也不能这么说。”金城目光凌乱:“你家要是再出一个亲日派,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哼!”仲文冷笑。

    他心想东井商社这条线是我打通的,还为这被逐出西陈家集不许我回乡,结果现在是他们几个得便宜,一个个直接和中桥电话来、汽车去,打得火热,没我什么事了?

    他越想越憋火,抬眼看看金城忽然说:“亲日派?我家小五?不可能!他以前和左派走得那么近,怎么可能亲日?”

    金城被酒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仲文急忙过去帮他又拍又捶,好半天他才缓过劲,声音沙哑地问:“你、你说什么?你家五弟、那个陈叔仁,他、他,他是共党?”

    他的神情叫仲文害怕,赶紧摆手:“我可没说他是共党,是他和左派走得近。听警局老曹说过,他似乎参加过游行,不过碍于陈家面子,老曹把事情压下了。”

    “我的天,我的天!”金城吓得酒醒了一半,急急忙忙跳起来往外走。

    “你着什么急,明天再说不行吗?”

    “不、不,日本人的习惯你可能还不了解,这种事不赶紧上报,他们生起气来会把我丢回朝鲜去的!”金城气急败坏,什么也不顾了,夺门而出。

    “哎……!”仲文都来不及再说一句,这家伙就已经消失在蒙蒙细雨中。“这人,还真把自己当日本人的狗了!”

    他心里鄙夷,回头看看桌上的酒菜,按下心中浮现的对小五那一丝丝愧疚感。“哼,各人的路自己走,别怪你哥。再说,我说的是实话,又没胡编?”

    他这么一想舒服多了,自己坐到桌边伸手把金城扯下没来得及入口的鸡腿拿过咬了一大口。

    “你不吃,二爷吃。笨蛋,皇帝不差饥饿兵,就算日本人也得让咱们吃饭吧?”他吃得很香,好歹是自己花钱,必须落肚为安才对!

    叔仁哪里知道二哥已经将自己卖了?他只是诧异从来都是他约荻原的,怎么这回对方采取主动?

    不过在去见荻原之前,叔仁还有个更重要的人要见。

    他走进了法租界的一个弄堂,敲开一扇黑漆门。“你好,我是保险公司的,来走访下投保人的居住环境。呃,投保人叫李德生。”

    开门的女人上下打量他,说:“李先生三天前就出门了,听说去了福建。”

    “我知道,他临走给我打过电话,说太太在家,他太太姓周。”

    那女人脸上浮现笑容:“周太太倒是在,她约你几点钟?”

    “早上十点十三分。”

    “您请进,太太在客厅等着呢。”叔仁说句打扰,迈步进门并摘下礼帽。那女人在身后关好门,示意他右边。

    叔仁走进房子的一楼,看见右侧有个房间。一个中年女性朝他点点头,向楼上看了眼。

    叔仁迈步上楼,楼梯口有个文质彬彬、三十岁左右戴着圆眼镜的男子,见了他问:“是约好十点十三分的吗?”

    “是的,我就是杰克。”

    那人从兜里伸出手递过来:“终于见到你本人了,我是‘小开’,咱们握个手吧。”

    “我等您回上海可是度日如年呵!”叔仁和他握手时笑着回答。

    小开薄薄的嘴唇里露出灰黄的牙齿,招呼他进屋坐下,给他倒了杯开水,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两人开始交流这次的任务。

    一切简单、迅速,使叔仁很快进入角色,小开似乎欣赏他的这种投入感,不时给与点拨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