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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啼金井下疏桐 番外 云皇后的一天 寅时、卯时、辰时

    云桐跨进御书房的时候。

    萧岐萧尚书,还坐在椅子上吃着御膳房新制的糕点。

    他胃口很好,茶几上多半碟子都已经见了底。

    听到云皇后进来,他连忙站起,躬身行礼。

    云桐见他这副心不甘情不愿,变着法偷懒的不恭敬就觉得恶心。

    刚吃过的早膳,在胃里翻腾,险些要吐出来。

    萧岐却像是并未察觉云桐的厌恶一般,自顾自重新坐下。

    “御膳房的点心实在可口,皇后娘娘可吃过了?”

    “一想到京南沛水河道疏通之事,既无人手也无钱粮,我便寝食难安。”

    云桐直截了当道。

    “皇后娘娘心怀江山,下官敬服。”萧岐语气恭敬,若是忽略因吞咽点心而含混不清的声音,那他一定是个忠诚谦卑的臣子。

    云桐懒得与他废口舌,既然他要绕弯子,云桐便晾着他。

    御书房里还有没看完的折子,不是什么要紧事,不是哪里出了祥瑞就是何处有百年一遇的美女。

    云桐闲的时候,就把它们当消遣读。

    还有一类谏言折子,云桐用它们垫御书房里摇摇欲坠的架子桌子。

    大多是劝谏皇后早日为皇上诞下嫡子,还有痛斥云桐有违祖制不守妇德的折子与吹捧云桐英明远见爱民如子的折子成双入对出现在御书房的桌子上。

    萧岐吃完点心,喝了茶。

    “下官听闻,贵妃娘娘又闯了祸,请皇后娘娘切莫生气伤身,许是贵妃思家过度,不如让下官的几个女儿入宫与她相伴,时时宽慰。后宫里有些新鲜颜色,也好给皇后娘娘解解闷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云桐连抬眼都懒得抬。

    萧岐见她不出声,自己又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家姑娘的好处。

    云桐沉住气看折子。横竖她的座椅有软垫靠枕,比萧岐那张硬板凳舒服。

    期间,夏循换了一把香。

    萧岐喝了两碗茶,也不再说话。

    两人之间气氛僵持。云桐在心里把萧岐骂了一万遍,面上却始终垂着眼眸一句话不说。

    萧岐在硬板凳上坐得不舒服,却还是生生坐了一个时辰,挨到百官上朝的时候。

    夏循再进来提醒云桐,百官已经陆续在宣政殿站定。

    萧岐这才起身,拱手道:“皇后娘娘,微臣先行一步去宣政殿了。”

    原本以为云皇后要用沉默对抗到底,却不想此时开了口。

    “我给你两个选择。”云桐连头都不抬,“把朝廷要用的钱筹出来,或者,你现在就去宣政殿前的白玉行道上趴着,等着挨板子。”

    “皇后娘娘,臣交不出钱粮,顶多是庸蠢,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请娘娘体谅。”

    云桐没见过市井无赖为害乡里时是个什么样子,不过此时萧岐那装傻充愣的劲儿,让她对无赖这种闲汉有了些实感。

    “萧尚书似是忘了,先帝在世,纪中丞的父亲因廊下食多吃了些,就被先帝申饬。”云桐把手里的折子扔在桌上。

    朝萧岐轻轻笑了笑。

    后半句话她没说完:坐龙椅上的看你不顺眼想搞你还不容易?

    虽然云桐这龙椅坐的不稳当,可架不住所有人都需要她坐在上面。

    能让萧岐顶着寒风摸着黑进宫的,只会是钱上的事。

    眼看年关将近,朝堂上讨论的无非三件事:组织劳役修理河道,为军队筹措粮草,还有正月祭天祭祖。

    工部兵部礼部都急着要钱,户部钱银却是不够用的。

    这一点朝中大小官员心知肚明,但并不耽误他们在云权的授意下对萧岐群起攻之。

    萧岐赶早儿进御书房坐着,不过就是要让他们以为自己与皇后事先已经商量出结果。

    一会儿上朝不论他怎么说,等着用钱的官员只会找云桐来诉苦,他就能躲个清静。

    哪有那么多好事,让他一个人都占了。

    云桐威胁要将他打出去,就是告诉萧岐,商量也有谈拢和没谈拢两个结果。

    要拿她作挡箭牌,也要先挨一顿揍让她出气。

    萧岐自然明白云桐的意思。

    “皇后娘娘,国库有多少银子您也清楚,这一笔一笔账,臣可没有半点弄虚作假,这些银子是真真的不够。”

    云桐没有言语,只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夏循。

    “祭天祭祖是大事,臣一定不能短李尚书银子。”萧岐连忙道。

    云桐朝夏循点点头。

    “请皇后娘娘明示,”萧岐只得道,接着又补充:“臣自当排除万难,把钱凑够。”

    这就是把选择权交出去了。云桐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办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三选一。

    礼部手里一定还有前几年的节余,况且祭祖这事云桐也不打算大操大办。

    赵家列祖列宗在西山躺着没动过,还看不见赵明珹平日里是个什么废物样子吗?要是生气,早就一个雷劈下来了。

    至于兵马粮草,云桐想起来就头痛,惹不起,一个都惹不起。

    好在季鸣鸿与江雉本身也不对付,云桐错开他们回京述职的时间,他们也不会主动跟对方站在一处。

    葫芦与瓢一个一个按,云桐倒也腾得出手。

    况且,季鸣鸿与江雉如今都不在朝中,兵部尚书又从来吵不过萧岐。

    只能委屈一下兵部,先紧着河道的事。

    将河道疏通,通航运输田亩灌溉的麻烦就都解决了,钦天监说明年京畿一带空有旱情,必须也要造作预防。

    萧岐见云桐在认真考虑,半真半假地感叹道:“皇后娘娘心系百姓,萧某人是真心敬佩。”

    “有萧尚书这句话,本宫也就放心了。”云桐笑笑,接着高声道:“将萧岐抓起来扔到宣政殿去。”

    萧岐千算万算还是被打出来了。

    倒也不能怪他。

    因为云桐今日也不会给云权好脸色。

    若是萧岐从御书房走出去,恐怕朝中又要开始怀疑是萧云两家打对台戏,借机生事。

    萧岐被宫中侍卫拖着走也不着急,反而高声喊道:“还请皇后娘娘与贵妃商议一下接她几个妹妹入宫的事。”

    云桐连眼神都懒得给他。

    接进来做什么,撺掇你们萧家人自己打起来?

    有病。

    卯时正,云桐与宣政殿上的朝臣大眼瞪小眼,无人言语。

    平日里要等云权或者萧岐授意的官员奏本,其他人才敢开口。

    可是今日萧岐被云皇后丢到殿上,饶是他脸皮再厚,此时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云权……

    云权直接称病没有上朝。

    云桐抬头看看上首空空荡荡的龙椅,只觉身心俱疲。

    云尚书不进宣政殿,怕是在御书房等着她呢。

    云桐发现这些人真的奇怪,明明事情一定要做,却还要在朝堂上打一架,或者在御书房与她吵一架,才能继续。

    不过既然云权没来,就别怪她没打过招呼了。

    没等云桐开口。

    工部尚书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皇后娘娘,河工之事拖不得啊!”

    工部尚书早年在外奔波,年逾六十说起话来依然中气十足,震的朝堂上昏昏欲睡的官员一个个清醒过来。

    你冲我吼做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云桐偷偷撇了撇嘴。

    “您说的不错。”她点点头,恳切地道:“萧尚书也是这个意思,说户部已经准备好了疏通河道的银子。”

    “皇后娘娘圣恩,老臣替沛水沿岸的百姓谢皇后娘娘!”

    您要是真心替我考虑,就别在这儿给我戴高帽子了。

    云桐一点都笑不出来,接着道:“此事劳您加快进度,萧尚书?”

    “臣在。”萧岐不情不愿地站了出来。

    “您也辛苦了。”

    “臣责无旁贷!”

    口号倒是喊得响。

    “皇后娘娘,前线战士的粮草也拖不得啊!”兵部尚书见工部讨到银子,连忙跟着道。

    他一边说,一边还暗中踩了一脚礼部尚书,示意他户部有钱赶紧要。

    礼部尚书眼观鼻鼻观心,戏台底下什么样他还能不知道吗,摆明是户部没钱,先紧着工部花。

    但他也不能让兵部尚书打孤身仗,只得开口道:“启奏皇后娘娘,正月祭祀大典的预算还请娘娘过目。”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本奏折。

    “尚书操劳,事关大礼,不可敷衍。为尚书赐座,容本宫慢慢看。”云皇后轻声道。

    礼部尚书只觉这椅子像烧红的烙铁一般烫人,眼看自己的奏折递上去,云桐真不紧不慢地翻看起来。

    他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原本想着都是旧历祖制,云皇后就是想驳回去,看看宗室脸色把苦往肚子里咽。

    谁知道这云氏直接把他架在空中,让他想下都下不来。

    他心里烂明白,活人都要顾不过来了,哪还顾得了死人。

    工部尚书的拳头握得死紧死紧,礼部尚书暗自叫苦。

    他已经坐下,也不能这时候站起来改口,不然那几位老王爷老王妃可就要冲着他发作。

    心想皇后娘娘就别在这里煽风点火,是看这个月宣政殿上还没打过架,赶紧找机会补上吗!

    云桐心里也在骂,祭祖的事涉及宗室,在那帮老骨头眼里她就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媳妇。

    这礼部列出来的开支,少说有一半是进了宗室的钱匣子。

    不管她是点头还是摇头,都是错。

    “祭祖是大事……”

    云桐一开口,礼部尚书如临大赦般“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请皇后娘娘放心,臣自当尽心竭力赴汤蹈火!”

    “连羽林军都没进过,端两盆香灰就是赴汤蹈火了?”此时他身后的人群里传出一声嗤笑。

    “谁在那儿大放厥词,站出来!”礼部尚书立即转身,发起进攻:“缩头王八绿毛龟,敢说不敢认是不是!”

    “你骂谁绿毛龟!”

    “诸位诸位……”眼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萧岐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可他在朝中装好人装惯了,没人搭理。

    与他素有积怨的兵部尚书甚至趁乱拎着他的官服将他扔在地上。

    这一摔仿佛热油入水,点炸了整个宣政殿。

    各派官员瞬间打成一团,就连今日主将称病的云氏一伙,冲入战场趁乱泄愤。

    “娘娘,不如避一避吧。”夏循警惕地站在云桐面前。

    云桐看了一眼旁边的书记官,开口点了昨夜夏循抓到的几个官员的名字。

    “渎职旷工,流放北地。”

    书记官写完最后一个字。

    云桐就起身了,又看了一眼底下打得热闹的人群。

    “走吧,去御书房把云权捉了也丢进来。”

    回御书房之前,云桐还抽空带着夏循和一队宫女去皇宫最外沿的御道散步休息。

    这里清净,还有小宫女偷偷养了猫。

    猫见惯了云桐,也不怕她。

    听到她的脚步声,纷纷从路边石像后蹿出来,喵喵叫着绕着她脚边蹭来蹭去。

    云桐趁机蹲下揉了两把,猫儿那蓬松柔顺的皮毛。

    几只猫争先恐后往她手心里拱。

    “好啦好啦,一个个来。”

    云桐与它们玩闹一会儿,便问夏循:“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

    “唉,去御书房。”也不能把云权晾在那儿太久,云桐只得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辰时。

    进御书房之前,宣政殿的宦官来报,殿上的诸位官员打一会儿骂一会儿,骂一会儿打一会儿,乐此不疲。

    “留神那几位年纪大的,别真把他们气厥过去。”

    云桐交代完,只听到云权的声音从御书房传出来。

    “你既然临朝听政,这种场面岂能容他们胡闹。”

    云桐不甘示弱:“你既然知道是胡闹,就别让人在里头浑水摸鱼,煽风点火。”

    云桐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坐到御书房上首的位置。

    云权皱皱眉头,又道:“吏部侍郎那几个人,我有用处,你把他们贬到该去的地方。”

    “他们当然是到需要他们的地方,算算时辰,已经上路了。”

    “妹妹别闹了。”云权自以为退了一步,“这几人家中势力不小,笼络住对我们有益。”

    “既然是世家大族,就该懂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云桐毫不退缩,“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朝廷养不了闲人。”

    “你这样寒了南方大族的心,他们集体倒戈投靠冯楚,届时你又要如何?”

    “苏氏女给冯家生的儿子都会背诗了,你现在跟我说不要寒他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