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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啼金井下疏桐 第一百三十五 高低飞扑(上)

    “少爷,这些要都看完吗?”画眉摸摸已经饿扁了的肚子。

    除了中午的时候草草吃了一碗面,她们再就没吃过别的东西了。

    “快了快了,你就找那些不了了之的案子。”南宫蕙一边翻一边说。

    画眉小声抱怨:“都是结案的啊……”

    “专心找找定会有的,一会儿咱们去吃烧猪头,云桐姑娘和我说了一家特别好吃的店,就在这附近。”对愿意跟着她冒险离家出走的画眉,南宫蕙从来舍不得说重话,轻声哄着。

    “那咱们抓紧点。”

    南宫蕙翻着卷宗,在心里提醒自己要耐心找。

    若要对云松动手,最好的方法就是状告他,让他不得不来衙门走一趟。

    云松经营赌庄聚众滋事,丝毫没有把王法放在眼里。

    若是能说服苦主击鼓鸣冤,衙门就有借口捉拿云松。接着让百姓前来报案补充他的罪状。

    到时候就算云家有人想来保他出去,前有民怨沸天,后有文老太君拦住,云松也难出衙门了。

    南宫蕙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事文老太君不自己动手。

    若是让云松进祠堂,保不齐会因为家中各方势力拉扯,饶他一命,到时候在庄子里躲几天,或者跟着船走一趟外地。只要安静几个月,他就能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

    “少爷少爷,你看这个。”此时画眉兴奋地将一卷案宗递到南宫蕙面前。

    “马慧茹……”

    卷宗不长,南宫蕙却越看越气。

    “她就这么跳了?这可是三条人命啊!”

    她不明白,这位夫人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肯向衙门寻求帮助。

    南宫蕙拿着卷宗的手气得颤抖,她听着文老太君的英勇事迹长大,也见到海洲的老县令是个温和宽容的人。

    若是他们知道马慧茹的困境,怎么可能不会帮她呢。

    可马慧茹连挣扎都没有,就带着孩子们投河自尽。如今她和孩子的名字,变成卷宗上冰冷的字迹。若不是她想要寻找云松的把柄,恐怕早已经被人遗忘。

    南宫蕙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提笔将卷宗里的有效信息记录下来。

    死者是云家旁支的媳妇,丈夫不知所踪,婆母住在城外的道观中。

    南宫蕙感觉到一丝不寻常,若丈夫躲债逃出去了,她的婆母还在,完全可以带着孩子去投靠。

    城外道观是云家的产业,专门收留族中孤寡,有云氏一族的长老调停,云松难道还要做出逼死同族的事情来吗?

    这其中蹊跷,难以捉摸。

    带着这些疑问,次日,南宫蕙又进山去拜访云晦。

    第二次来,山路好走了一些。

    南宫蕙站上山路的最后一阶台阶,看到云晦依旧坐在亭中烹茶相迎,只是今天坐在云晦身边的小不点,变成了两个。

    “这是我妹妹,云青玲。”云桐介绍道。

    “我认识你,你是新来的县令。”云青玲笑着邀请南宫蕙坐下。

    南宫蕙心里装着事,强打起精神笑笑,刚一坐下,也顾不得礼数,就提起道观的事。

    云晦略一思索,道:

    “如今那道观住着的并不全是云家人,观主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添了不少管事,负责观中的饮食起居。云家每年拨些银钱米面,权当布施。”

    “也就是说,如今观中鱼龙混杂,复杂得很?”南宫蕙总结道。

    云晦笑了:“倒是恰如其分。”

    “在下还有一个问题。去岁云翰林携家眷归乡的时候,撞上一桩投河自尽,您可记得。敢问这位马氏的婆母陶氏如今在观中如何?”

    “陶婆婆身体康健,精神也很好。”云桐在一旁插嘴道。

    云晦看了一眼女儿,对南宫蕙解释道:“小女去道观给族中长辈请安的时候,见过几面。”

    也就是说,这事还是要跟云桐谈,南宫蕙心中了然。

    恐怕这案子,是被云翰林记在心里记到现在,他一家初回海洲,人生地不熟,不好追查此事,再加上云松那边说不定已经打点好了各处。

    不过,当时不追究,不代表现在不追究。

    南宫蕙想,初来乍到的县令,翻到这桩惨绝人寰的陈年旧案,决定彻查,倒也合理。

    这个案子,一定都已经调查清楚,只差官府拿人了。

    南宫蕙有点挫败,她想到的一切,都已经在旁人的意料之中。

    “南宫小友,请听我一言。”此时云晦温和的声音响起。

    “您请赐教。”

    “赐教谈不上。”云晦面上泛起苦笑:“世人皆说在其位谋其事,此话不假,只是近日,我对此有了些新的见解。”

    南宫蕙沉默着等待着,云晦接下来要说的话。

    而云桐的妹妹已经走神去看停在石栏上的几只鸟儿。

    云晦递给小女儿一块糕点,云青玲快乐地转过身去,用糕点投喂它们,不一会儿,在附近树梢上的鸟儿都飞下来了。

    云桐不再是昨日南宫蕙见到的那个狡黠又早熟的小姑娘,而是像这个年纪的所有姐姐们一样,陪在贪玩的妹妹身边,唯恐她跑到亭子边沿掉下去。

    云晦看了一会儿,轻声对南宫蕙说:“南宫小友见笑,云家盘根错节,很多事情若是放在祠堂上审理,最后就会不了了之。莫说是姓云的,就是在海洲呆久了官员,也不免会因多方掣肘,难下决断。”

    “晚辈明白。”南宫蕙沉声道,莫说云家,就是南宫家不也是如此吗。

    “可如今不一样了,”云晦笑起来,“你只管去做,老太君也是这个意思,愿你为海洲除弊兴利,让百姓们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南宫蕙听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兄长,这话原本是要说给他听的。

    她抬头向亭子外望去,云雾隐去悬崖山涧,亭子好似坐落在天上。

    大哥,你听到了吗,你最崇敬的云晦,对你说话呢。

    南宫蕙低下头,擦去眼角的眼泪。

    再抬起头时目光坚定:“有一事,还要世叔知道。我其实……”

    云晦抬起手止住她的话,只是轻轻点点头:“你也是受苦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你若是不在意,也没有人敢较这个真。”

    “晚辈……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不过,南宫蕙看着云晦那一副十分信任她的神情,顿时觉得,既来之则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