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鸦啼金井下疏桐 > 第140章 兵以销兵(下)

鸦啼金井下疏桐 第140章 兵以销兵(下)

    一位身着短褐的妇人,抢在差役将她押送上来之前,自己一个箭步冲进大堂,狠狠将田有狗撞倒在一边,最后“噗通”一声,跪在县令的桌案前。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妇人哭得哀切,嘴里还不住念叨着。身后跟着她上来的差役想把她拖回与田有狗并排的位置,两个人拉住她的胳膊,却被那妇人三扭两转,挣脱开。

    南宫蕙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全忘了。

    好在这种情况,她昨晚演练过。

    南宫蕙又狠狠一拍惊堂木。

    “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

    妇人见好就收,立刻止了哭,迅速跪回田有狗的旁边。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草民杨柳儿,是码头上干活儿。”杨柳儿抽抽噎噎地道。

    南宫蕙趁低头去看空无一物的状纸,假装正在确认案情经过。

    这事发生地太匆忙,南宫蕙只是听何巡检大致把事情说了一遍。

    “就是你最先被他打了是不是?”

    “是是!大人明见啊!就是他!”杨柳儿抬手一指,狠狠戳在田有狗的鼻子上。

    田有狗骂了一声,高喊:“大人,这泼妇可是在眼皮子底下行凶,我这眼啊,差点被她抠掉了。”

    “狗东西没拴绳你乱叫,看奶奶把你那双贼眼珠子抠下来从鼻孔给你塞进去!”

    南宫蕙皱着眉头,命令两边干站着看热闹的衙役:“拉开拉开!”

    衙役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将二人拉开,期间田有狗因为被绑着,白挨了杨柳儿好几巴掌,而他的两个手下,平日里跟着他欺男霸女横行霸道惯了,立刻要上去给自家老大帮腔。

    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外头的人群里就有人连连叫好。

    “打得好,这帮孙子干了那么多缺德事,欠打!”

    眼看着人们恨不得进来替杨柳儿收拾他们,两个喽啰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再出声。

    “肃静!”南宫蕙见声势炒的差不多了,便出来制止。

    “是非曲直,等本官审个明白,才能下定论。田有狗!”

    一听县令先喊了自己,田有狗心中大定,连忙道:“小的在。”

    南宫蕙给了坐在她下首记录犯人口供的主簿一个眼神。

    主簿点点头,起身举着文本,将田有狗刚刚在说过的话都念了一遍。

    “你还有没有要说的?”南宫蕙问田有狗。

    他哪见过这阵仗,愣了一会儿,想云权是怎么交代他的。

    “自己要说什么还用想!”南宫蕙催促道,“还是说你想反悔,不交罚金了?”

    “没有没有。”田有狗忙道,他不能给这个新县令他的把柄,钱交多少都不要紧,反正云松老大,都会把这笔钱加倍讨回来。

    “大人,小的莽撞,刚才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冲撞了官爷,该罚。可是,这娘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把我家兄弟打伤了,也要一并罚。”

    “主簿,都记下了?”南宫蕙问。

    “是的,明府。”主簿拿着文本走到田有狗面前,给他看。

    田有狗不认字,跟着云松做事也从来用不上契约。

    只草草看了看,就爽快地按了手印。

    主簿将供词呈给南宫蕙,南宫蕙大致看了一眼,就交给了衙役:“去给柳县丞收起来。”

    供词传到后堂,柳铭看着云桐面露难色。

    “柳县丞不必顾虑我。”云桐细心的看出柳铭内心的挣扎,“既然是供词,在案子没审出个名堂之前,我理应不看的。”

    “姑娘,若是您的那位堂兄不满,就是老太君也不能袖手旁观的。”柳铭提醒道。

    云桐正要说话,就看到自家的侍卫伍陆,探头探脑的从后头进来。

    两人一对上视线,伍陆点点头,云桐就知道事已经成了。

    “柳县丞,我听到外头百姓诉苦,也听说了刚刚码头上发生的事。既然错在云松的人,我们云家也没有道理要为了护短而罔顾公义。我还是那句话,既然老太君把外头的事都交给我,那我就做主了。”

    柳铭不由苦笑,心道这事就算姑娘敢做主,谁又真能让您做主啊。

    “柳县丞只管去。”云桐笑了,“还有我父亲呢。”

    听到云晦,柳铭眼睛一亮,难道云翰林早就料到云松要得寸进尺,打算在族中收拾他。

    “我明白了,姑娘放心。”

    说着柳铭就底气十足地冲了出去。

    “姑娘,县丞明白什么了呀?”梨果好奇地问。

    云桐笑了笑:“谁知道呢,总归他是要跟咱们一起收拾云松了。”

    人总是喜欢把别人的暗示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揣摩。

    云桐只是给了他一个说服自己去做的理由罢了。

    外头的伍陆见柳县丞出去了,赶紧溜进来。

    低声禀告:“还好姑娘想到了,全都拦住了。”

    云桐派人拦住的,是给云松通风报信的人。

    眼下,南宫蕙还能借助百姓的声量,将田有狗这个无赖压制住。

    可若是云松来了,一直在后堂装睡的老县令就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将此事轻轻揭过。

    田有狗这一次逃脱,不但助长了云松的气焰,还会让本来对云松不满的人偃旗息鼓。

    “姑娘放心吧,给他们的马匹喂了点东西,云松现在想回城里,只能靠走路了。”伍陆兴奋地道。

    “做得好。”

    南宫蕙,你可要抓住时机啊。

    前头,南宫蕙等田有狗画了押,又让他的两个手下,都在自己的口供上按手印。

    那两个喽啰被外头群情激愤的百姓吓坏了,田老大说什么,他们就跟着说什么。

    糊里糊涂地画了押,其中一个才想起,自己是认字的。

    他刚要说话。

    上头的新县令已经将目光转向了杨柳儿。

    “杨柳儿。”

    “草民在!”杨柳儿连忙道。

    “你刚刚听到田有狗怎么说的了?”

    “听到了。”杨柳儿狠狠瞪了田有狗一眼:“他没说实话,净捡那些做罪过小的说!”

    “贱人,你胡说八道,信不信我……”

    “来呀!你个软蛋!”杨柳儿挽起袖子,冲田有狗扬了扬自己晒得黝黑的粗壮小臂。

    “试试你那脑瓜子有没有砖硬!”

    南宫蕙看向一边记一边面露难色的主簿,道:“怎么说就怎么记,事后全给贴出去。”

    杨柳儿一听更来了劲头:“大人,我还要说!这个田有狗,仗着有人给他撑腰,在码头上从来不干人事。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天天找着机会就对我们动手动脚,若不是我们的棚子官爷派了人看守,我们连觉都睡不踏实。”

    田有狗歪嘴一笑,对着外头的人高声道:“咱海洲的花魁求着老子睡,老子都不稀罕!你们看看这婆娘是什么货色,脱光了跳河里老子都不要!”

    南宫蕙皱着眉头,恨不得下去踹他一脚。

    狗嘴都说不出这种话!

    她抬眼看向人群,出乎她意料的是,还真有几个人脸上露出和田有狗一样猥琐的笑容。

    南宫蕙狠狠拍下惊堂木,厉声道:“太祖皇帝,亲书大盛律例。强抢民女者,腰斩。后世,有改流放。”

    说着,她抬手一揖:“孝仁皇帝在位时,命我南宫家先祖,重修盛律。诸强奸者,绞;未成,杖一百,流三千里。”

    南宫蕙一字一句,声音洪亮威严,即使站在最外围的观者,也听得清清楚楚,收敛笑容,低下头去。

    然而,南宫蕙知道,只靠白纸黑字的法令,是不足以让这些人畏惧的。

    她又看向杨柳儿。

    杨柳儿跪在那里,腰杆挺得却很直:“大人,草民敢发誓,草民今日说得句句属实,如有半个假的,一定遭雷劈。”

    田有狗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大人您断案就要讲究真凭实据的。”

    南宫蕙看着他,严肃地道:“那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田有狗回头看了看他的两个喽啰:“他们俩能作证。”

    人群中有听不下去的高声道:“他们是你养的狗,难道还要指认你有罪吗!”

    田有狗笑了:“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他们可都是良民,不是奴籍,自然能资格上堂作证。她呢?”

    他冲杨柳儿挑衅地笑笑:“莫说证据,你怕是连条能作证的狗都没有。”

    “有!我能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