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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啼金井下疏桐 第142章 搂草打兔子(下)

    这话说的很妥帖。

    药铺虽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却不是迎人的买卖,谁也不想得病,更不愿意旁人说自己有病。

    “这儿呢,这儿呢!”跟着来的邻里将板车往前推。

    掌柜见状“哎哟”一声,忙张罗扫地的学徒取来担架将人抬进药铺。

    “不用!”老大及时喝止住了他们,“我们这是皮肉伤,就想问问伤药几钱。”

    都说不花钱的东西最贵,看诊不要银钱,那药方和药总要花钱吧。

    他可不能就这么任由这帮看出殡不嫌殡大的人,把他们一家子坑了。

    掌柜关切地问:“这皮外伤也分淤肿流血,总要看看伤处才能对症下药不是?”

    “衙门的板子打的。”立刻有人说道。

    “挨了十下呢。”还有人补充道。

    老大只觉得面颊红热,恨不得立刻掉头而去。

    他的祖母此时站出来,对掌柜的说:“我的两个孙子,做了错事,挨了打是应该。可到底是我的亲孙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疼啊,您是开药铺的行行好,也不用什么好药,只要是那能止疼的给我们一些就行。”

    旁人听出来了,这家人是不想花钱,彼此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等着掌柜的回应。

    “老夫人您先坐下歇歇。”掌柜的亲手将老妇扶到店门口的竹椅上,转身让一个学徒将他刚刚装好的贝壳拿过来。

    “您看看这个。”掌柜的挑起贝壳里的绿色药膏在太阳下展示。

    看戏的人群立刻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这能看出什么来。”

    “不过这气味倒是挺好。”

    掌柜了介绍道:“这是个祖传的伤药方子,专治跌打损伤。是我们这小店儿镇店的宝贝。”

    “看着平平无奇啊。”

    掌柜的耐心与围观的人解释:“虽然看着普通,药效却极好,普通的皮外伤只用这一点就够治了,用的时候只需要往伤口上浅浅一层。一天一次,很快就能见好。”

    老妇岁数在那儿,也见过些好东西。见这药膏味香清冽,色泽匀实,就知道不是药婆货郎手里那些糊弄人的便宜货。

    “这东西看着倒好。”老妇叹了口,又恨铁不成钢地看看自己的两个孙子:“这么好的东西,这两个兔崽子不配用!”

    板车上的老二老五听此言,立刻嚎哭起来,陈述自己做的错事。

    “奶奶我们没脸治啊!”老二悔恨地道,趴着的姿势十分限制他的发挥,他只能用手不停拍打车板。

    “奶奶,我们皮糙肉厚明天就好了,等好了,我们还能给您尽孝。”老五哭得呜呜咽咽。

    围观人群中,有人低声对身边的人笑道:“你瞧瞧,这家人是不是讹上了。”

    哪知身边的人回他道:“你连高老太一家子都不知道,新来的吧。”

    他冲哭得抱成一团的祖孙几个扬了扬下巴:“他们一家子都没个正经事做,以前全靠高老太太一个人,谁家出殡就请她去哭灵,倒是也能维持生计。只是前几年老太太去沛南出过一次,舟车劳顿,回来大病一场,也就做不动了。”

    “她这几个孙子看着倒是都好,就是去码头上扛包也不至于让一家人饿肚子啊。”

    “扛包出苦力?”那人笑道,“你是真不知道他们家啊,高老太太以前总说自己跟河西高家同出一脉,高家那位当了驸马的,见了她也要喊一声叔祖母。”

    “真的假的?”

    “真的又如何?这儿是海洲又不是河西,给她面子喊她一声老夫人罢了。”那人不屑地撇撇嘴又道:“不过,人家自持身份啊,宁肯让这些孙子闲在家里吃桑树叶子,也不让他们跟码头上那些‘下人’混在一起。”

    说着那人又笑着讥讽道:“这下好了,吃了官司,就是罪人了,连‘下人’都不如。”

    这边看客们说着,那边高老太太一家,在药铺门口搭了戏台唱着。

    倒显得药铺的掌柜跟个外人似的。

    他等高老太一家哭声小了,又不动声色瞟了一眼周围越聚越多的行人。

    “老夫人莫哭,这药啊,本不贵,又是拆开卖,花不了几个钱。”

    没等高老太反驳,围观的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糊弄谁呢,你又说这药好,隔壁街金医堂的跌打损伤丸还卖五百文一瓶呢,你拿着这一点儿怎么也得二百文啊。”

    “二百文是这种瓶子。”掌柜的连忙从柜台上取来一只白瓷瓶,又举起手中的贝壳,“这种用壳装的,最多摸两次,只要五文钱。”

    掌柜的报出了价,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五文也太少了,掌柜的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有人笑道。

    “金医堂的药丸里有珍贵药材除了治愈伤口还能滋补养身,所以卖的贵一些也是理所应当。”掌柜的不紧不慢解释道:“我们这药专门治愈伤口,没必要虚高价钱。”

    “你这药,治扭伤管用吗?”又有人问道。

    “管用,涂上用掌心推开就行。”

    “给我来两个小的。”

    有第一个人掏了钱,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里靠近码头,来来往往的多是漕工与修建码头的工匠。

    他们日常做活的时候,难免受伤。哪怕只是很小的伤口,若是没有愈合就沾了河水也是很容易丧命的。

    正需要这种能迅速愈合伤口的药。

    “给我那个瓶子,我带回去给弟兄们也分一分。”

    此时有好事的人冲着高老太去了。

    “高大娘这药也不贵,您就卖一点,给他们兄弟匀一匀先试试药效。”

    “是啊是啊,你们看,我手上这个伤口刚刚还渗血呢,抹上药就没事了。”

    “奶奶,咱就买一盒。”老六被人群盯得不自在了,低声对他的祖母说道“若是不管用,再闹也不迟。”

    “胡说什么,怎么就胡闹了。”高老太轻声训斥道,但六孙子说的不错。眼看人越聚越多,她们一家本来就背着罪名,再把官差引来肯定不能向着他们。

    “老大,就跟掌柜的买两份吧。”

    “奶奶,我今日出门匆忙没带钱。”

    “老三!”

    老三一见大哥和祖母都狠狠瞪着他,只得掏出五枚铜钱:“就、就这么多……”

    说着递给了掌柜,取了一份药过来。

    “先给我涂,我给二哥试药!”这时老五突然伸手。

    老三本就与五弟关系好些,又念及平日里两个人没少出去瞒着其他人偷吃偷喝。

    也不顾二哥骂骂咧咧,把药全用在了老五的背上。

    一家人等着看药效,周围的人也伸长了脖子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老五试着从板车上爬了起来。

    “诶,好像真有点用。”他下地走了两步。

    高老太连忙将他拉过来,仔细检查他的后背。

    “这淤血看着清了。”又连忙拉着孙子走了两步。

    老五反手摸摸自己的后背:“好像也不疼了。”

    还趴在板车上的老二连忙道:“快给我也用用!”

    这下不等几个兄弟推诿,高老太立刻掏了钱出来,盯着装药的学徒多抹了一勺。连忙接过,给二孙子用了。

    起效比老五还要快。

    高老太见两个人都能走了,就让老大将自己扶上车,一家人脚底抹油赶紧离开,今天已经丢够人了。

    众人盯着高二高五健步如飞的背影,啧啧称奇。

    “乖乖,这药厉害了!给我来一瓶,啊不,两瓶!”

    “我也要一瓶!”

    围观的众人纷纷出钱。

    此时有人多问了一句:“别是一伙人唱戏吧?”

    被人白了一眼:“板子是衙门打的;店是新开的,听老板的口音还是个外地人;如何能串通。还能算准了今日田有狗带着人在码头闹事,新县令动了怒真把人抓了还罚了板子?”

    问的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虽有疑惑,但也只是摇摇头离开了。

    掌柜的连忙劝阻争抢伤药的人。

    “这药啊,放久了,药效就会减弱。诸位还是什么时候受了伤,什么时候再来买吧。这药一年四季都有,不必争抢。”

    好容易将这群人送走,掌柜的看看已经空了的药罐子,让学徒们赶紧把门板装上,关张打烊。

    门一关,他就瘫在了椅子上。

    学徒殷勤地奉上茶:“文掌柜的,您辛苦。”

    却不想文三冰立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嘱咐多少次了在海洲别说我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