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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神 第4章 镜湖生变

    铁冠道门的山门藏在水云洞天深处,此刻想必是另一番光景。

    曾经门楣高悬的\"紫气东来\"匾额,如今恐怕积满了十年未扫的尘埃。

    作为中落的二流门派,铁冠道门在仙门大比中已连续三届无人进入前百,就连掌门的座下弟子,也不过堪堪修至金丹初期。

    这也是铁冠道门不能再培养孙春绮的原因之一。

    再培养,就压不住她了。

    诺大的铁冠道门。

    一个元婴级别的弟子也没有。

    简直是灾难。

    为了生存和发展。

    \"他们又盯上了小世界。\"

    ……

    麦浪如金色潮水拍打着车窗,刘醒非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暗潮。

    远处天际线处,几朵铅云正无声地吞噬着最后一缕霞光,恍惚间竟与孙春绮玄色道袍上的暗纹重叠——那个总爱将下巴扬起三十度的女修,此刻想必正捧着鎏金罗盘,在某处地方细心的算计着什么。

    仙门中人的倨傲刻在骨子里。

    刘醒非见过孙春绮——广袖翻飞间,连行礼都是带着三分施舍意味的颔首。

    她总是高高在上。

    脚下永远停一把飞。

    让她的鞋底永远干净如新,不沾上一丁点尘泥。

    可如今她却屈尊降贵,在俗世中与图谋算计。

    今日,他亲眼看见孙春绮从剑上下来,脚踩在山上的落叶青泥里,道袍下摆沾着泥污,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清高?

    \"轰隆——\"

    闷雷炸响的瞬间,刘醒非的思绪猛地被拽回三百年前血色之夜。

    大罗国皇宫冲天的火光中,九重金龙气凝成的虚影咆哮着冲入云霄,铁冠道门所在的洞天突然剧烈震颤。

    掌门呕血的声响、三峰主道基崩碎的惨叫,还有山门外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在记忆里搅成一团猩红的旋涡。

    自那之后,\"铁冠道门连凡间气运都要抢\"的笑话,就成了各大门派茶余饭后的谈资。

    曾经的铁冠道门,不过是夹在顶尖大派阴影下的二三流宗门,连争夺上三门席位的资格都没有。

    弟子们外出历练,总免不了被七大派的骄子斜睨着议论\"不入流\"。

    扶龙庭扶对了,自然是修为大进,福缘广增。

    但若是不会扶,扶错了,那就是饮鸩止渴了。

    所谓扶龙庭,本是仙门与红尘王朝的微妙契约——道门以术法襄助王朝兴盛,换取沾染金龙气运的机缘。

    可铁冠道门却走了捷径,妄图通过操控国运直接掠夺气运。

    大罗国的覆灭,便是天道降下的惩戒。

    扶龙庭最忌讳的,便是与世俗政权过度纠缠,一旦沾染太多红尘因果,轻则道心蒙尘,重则万劫不复。

    可如今的铁冠道门,就像饿极的困兽,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却仍要扑向那点虚幻的生机。

    暮色彻底笼罩大地时,车队驶入驿站。

    刘醒非下车的瞬间,望见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如血。

    他下意识明白。

    那个高高在上的仙门女子,终究抵不过求生的本能,不然怎么可能对他伸手。

    耍弄心机手段。

    不过是想自己帮她——活下去。

    其实,这一切,曾经都是可以避免的。

    当年。

    铁冠道门扶龙庭。

    那时大罗国国运昌隆,龙气升腾如赤色光柱,直冲云霄。

    铁冠道门作为国师一脉,享受着举国供奉,门中长老们个个意气风发,自比上古仙人。

    他们打着“辅佐明君,稳固国本”的旗号,实则暗中操纵朝堂,将大罗国当作修炼的鼎炉,借国运滋养自身修为。

    甚至借助大罗国的战争,引兵凶血煞好祭炼强大的杀伐之宝。

    刘醒非还记得那位年轻的皇帝,本是个极难得聪慧过人的君主,却在铁冠道门的蛊惑下,大兴土木建造祭天台,劳民伤财,一切只为求取仙缘。

    “借得龙气,一升再升”,长老们的承诺犹在耳畔,可大罗国的根基却在日复一日的折腾中摇摇欲坠。

    终于,边事养贼养出了贪狼星。

    国内又是民不聊生。

    内忧外患之下。

    一个国家的灭亡竟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当轰轰烈烈的大罗国灭时。

    灾难就来临了。

    大罗国的龙气,化作了复仇的怨灵。

    铁冠道门显然也察觉到了危机。

    宗门突然紧闭山门,所有弟子被召回,对外宣称要闭关修炼。

    妄图躲在护山大阵后,逃避天意的惩罚。这就是——尽想好事,不想坏事。

    这简直是在拿老天开玩笑。

    仙门又如何?

    在天意面前,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一般凡人如蝼蚁,即便违背天道,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可铁冠道门不同,他们汲取了大罗国百年国运,早已成为天道眼中的肥肉。

    我不收拾你,只是暂时没收拾你,但我早已经给你安排上了。

    就等着你的完蛋呢。

    铁冠道门的护山大阵再坚固,也挡不住气运反噬的力量。

    那是一种来自天地本源的惩罚,是对贪婪与狂妄的清算。

    若非如此。

    坐拥一整座洞天福地。

    铁冠道门怎么可能会让孙春绮再出门找食呢。

    一句话。

    受不了了。

    曾几何时。

    铁冠道门掌门望着满地狼藉的藏经阁,指节捏得发白。

    灵力反噬,带给了铁冠道门江河日下之感。

    即便身处洞天。

    也能感觉到冬日之凋零。

    一切好像要进入最末之时。

    原本丰盈的灵脉——也正在枯竭之中。

    这原本是不应该发生,至少是不该这么早这么快发生的事。

    按宗门过往记录的典籍记载,当洞天灵气浓度降至临界点,便会引发大灾变。

    吞灵,变魔,坠入深渊。

    这方洞天,虽不济事,不是第一流,最顶级的洞天世界,但那也是洞天世界。

    经过铁冠道门的苦心经营,原可以至少维持千年无忧的!

    然而,眼下,却到了这等地步。

    洞天本源有缺。

    未来简直不敢去细想则个。

    因为这种事,在古书中,记载无数了。

    高位阶的修士会因为灵气不足而产生心魔,从而生出魔心,直至堕落成魔,用魔力,魔气,维持自己的生存形态。

    然后就是大修士吞吃小修士,人尽相食的地步。

    吃到什么都不剩下了,就会化身为鬼。

    小世界洞天会因此堕入深渊。

    成为深渊的地部分。

    这种情况下,想要解决,最好的方法就是用自己的洞天,去吞并别的另一个洞天秘境。

    当然,这种事十个危险。

    十个容易失败,还会沾染上业力。比如孙春绮执行这个命令。

    那她毫无疑问会是此事最大业力沾染者。

    倒上个大霉。

    未来再无出头之日。

    但这事,孙春绮无法拒绝。

    曾经,鼎盛的青阳宗也是在灵气枯竭后,妄图吞并邻派洞天,最终被天道降下雷劫,化作一片焦土。

    铁冠道门不想满门诛灭,总得有人出来担这个责任。

    而孙春绮——反抗不了。

    所以她才虚与委蛇,先拖着再说。

    刘醒非回家。

    不,他没有直接回家。

    回家前,有些事还是要办的,有些话,也要问个清楚。

    所以他需要一个清净的,不被人打扰的地方。

    于是乎,他就来到了王土地的公司里。

    人所共知。

    王土地是爱家之人,虽然他在公司这里有房,但基本从来不用。

    所以刘醒非经常来这里借地方用。

    在这寂静有,隔音的,没人打扰的地方。

    他摩挲着怀中古朴的钧天壶,壶身纹路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剧烈的心跳。

    此前。

    在无尽深渊边缘。

    那抹熟悉的银绿身影,却像淬毒的箭矢,将他的平静射得千疮百孔。

    \"刘总,房间已备好。\"

    公司高秘躬身退去,脚步声消失在铺着地毯的长廊。

    这个男儿知道,他之所以能够以男人之身份在公司里位居高层,干往往女人才能干的秘书工作,就是为了伺候好这些特殊人物顶级大爷的。

    所以他态度十分恭敬,没有丝毫怠慢之处。

    不像一些女人,喜欢以貌取人。

    有时会慢怠了真神。

    男人退去。

    刘醒非反锁房门,指尖凝出灵印,钧天壶骤然绽放柔和光晕。

    当他踏入壶中世界时,悬浮的星砂在虚空中勾勒出古老魔法阵,将他传送到记忆中的白桦林。

    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苔藓气息,月光穿过斑驳枝叶,在青石小径上投下细碎光斑。

    刘醒非屏住呼吸,目光掠过石桌上未喝完的蓝莓酒,杯壁凝结的水珠正沿着雕刻的藤蔓纹路缓缓滑落——这是梅里莎最爱的果酒,也是他们最后分别时共享的佳酿。

    没想到自己放在钧天壶里,还是让梅里莎轻易的找了出来。

    \"你不该来。\"

    清冷的女声从树影深处传来,银绿色长发如流动的星河倾泻而下。

    梅里莎倚着千年古桦,精灵特有的尖耳微微颤动,月白长裙上却沾染着暗红血迹,像是撕裂夜空的晚霞。

    刘醒非喉头发紧。

    第二世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那个蜷缩在顶层楼阁废墟中的人类幼童,一身污浊,被梅里莎不嫌弃的,轻柔地抱了起来;月光下,她哼唱着古老的精灵歌谣,指尖绽放治愈光芒;还有最后那夜,法斯特的铁骑踏碎宁静,梅里莎和他告别时几乎滴出泪的眼神。

    \"镜湖的防护魔法......\"

    他刚开口,梅里莎已化作流光逼近,耳坠上的月光石擦着他脖颈飞过,在身后石壁炸出冰棱。

    \"别提那个名字!\"

    她的瞳孔泛起危险的猩红。

    \"当人类的贪婪撕开结界裂缝,当神圣魔法沦为困住族人的牢笼,你以为我们还能躲到哪里?\"

    梅里莎猛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缠绕着漆黑咒文,如同盘踞的毒蛇。

    \"看看这深渊的馈赠!精灵族为守护镜湖,用半数族人的灵魂献祭,换来的却是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

    刘醒非踉跄后退,后腰撞上石桌。

    他突然想起。

    梅里莎她们退往镜湖。

    原本是受到神圣魔法保护的。

    但是。

    恩可诗在美帝斯,用紫金梁重新建立了一个强大的魔法阵。

    这是魔法阵与阵之间,形成了干扰。

    恩可诗打通了无尽深渊。

    导致无尽深渊也干扰到了镜的魔法阵。

    说来好笑。

    恩可诗那里,至少还有紫金梁镇压一切。

    镜湖呢?

    只能依靠精灵族去镇压了。

    人丁稀少,实力大减的精灵族,拿什么去抵挡深渊气息的影响?

    只能是一条条,精灵族的生命了。

    “抱歉,我没想到你们会过成这样。”

    刘醒非无奈的叹气。

    听了刘醒非的话,梅里莎终于有所醒悟。

    “是你,是你,你是——克拉迪奥。”

    梅里莎的手指悬在刘醒非脸颊上方颤抖,月光透过钧天壶的穹顶洒下,将她耳尖的霜雪染成银蓝。

    二百多年未见,曾经怀抱里软糯的孩童如今身形挺拔,眉眼间却刻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整个人也是大变了模样,甚至连人种也变了,从一个半精灵小帅,变成了一个中土少年郎。

    \"诸神在上啊,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栖在枝头的灵雀扑棱棱乱飞。

    指尖终于落下,触到的却是比记忆中坚硬百倍的皮肤,刘醒非下意识偏头,这个动作却让梅里莎红了眼眶——三百年前那个总爱往她裙摆钻的幼崽,也是这样害羞闪躲。

    刘醒非扯动嘴角:\"就当是场荒诞的轮回。\"

    他屈指弹开腰间酒葫芦的木塞,灵酒的酒气混着叹息弥漫开来。

    \"你救下的那个''克拉迪奥'',不过是具被抹去记忆的躯壳。当你把我背起来时,真正的意识才刚苏醒。\"

    梅里莎的瞳孔骤然收缩,耳尖的银铃发出细碎的震颤。

    精灵族漫长的生命里,她见过无数转世者,但带着前世记忆降生的奇事,只在《上古预言书》里读到过。

    她突然想起当年那个总爱问\"星星为什么会眨眼\"的孩子,原来那些懵懂的眼神背后,藏着跨越时空的清醒。

    虽然……但是。

    梅里莎终于放下了。

    她看得明白。

    刘醒非对她是有感情的。

    不然也不至于硬生生把她从深渊中带出来。

    人家看似简单的做到了。

    但其实他可以装不知道不做的。

    而且,那忧伤关心的眼神,总不是假的。

    这时,刘醒非又问了。

    “镜湖到底是怎么了?”

    有些事,刘醒非也许猜到了。

    但他更希望得到确定。

    \"镜湖......\"

    梅里莎下意识攥紧裙摆,丝质布料发出撕裂般的轻响。

    不好的记忆,重新涌上了心头。

    \"神圣防魔法的防御出了问题,那道裂隙出现得毫无征兆。\"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天清晨,湖面突然泛起血色涟漪,一座由白骨与藤蔓交织的拱门缓缓升起。

    当首席法师的探测魔法触碰到拱门的瞬间,整片镜湖的防护结界竟像被火烧的蛛网般寸寸崩解。

    刘醒非的酒葫芦重重砸在石桌上,溅出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血光:\"深渊的传送门,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神圣结界里?\"

    他霍然起身,震得脚下的灵纹地砖发出嗡。

    \"你们是不是触动了什么禁术?\"

    梅里莎垂眸望着掌心交错的纹路,那些被岁月磨平的战斗伤疤突然开始灼痛。

    她想起长老会那场激烈的争吵,当年轻精灵们为了生育权要求解除\"月光誓约\"时。

    老祭司颤抖着取出的那卷古老羊皮卷——上面记载着能突破结界限制的禁咒。

    \"我们需要更多族人。\"

    她的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风里。

    \"当时我们以为会迎来一段和平岁月,所以需要抓紧这个时间进行恢复。但是神圣结界对于生命有一定的压制,我们需要修改一下神圣防护魔法的,这原本不该出问题才对。但结果却……成功,也失败了。我们修改了魔法,这让我们能够生育,但神圣魔法的防御性却被破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