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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文豪从返城知青开始 第150章 孙朝阳的暴论

    孙朝阳的话自然引起了一片大哗,其中有三位作家表现得最激烈。这三人中有一胖一瘦两个青年作家,另外一个则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

    知名不具。

    瘦的那位作家文化程度高,对欧洲古典文化很有研究,自认为有知识上的优势,对插队知青出身的孙朝阳很不屑,闻言立即喝道;“孙三石,你凭什么说在欧洲古时候就是茹毛饮血的野人?据书本上记载,人类有四大文明,分别是古代中国、古代巴比伦,古埃及,古希腊。其中,古希腊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中国在原始社会的时候,那里已经诞生了璀璨的爱琴海文化。就拿文学来说吧,古希腊时期,笛福已经创作了许多舞台剧,每天在雅典的剧院上映,有其肇始,无数文学上的经典就此产生。比如《俄狄普斯王》《阿卡奈人》。”

    “古希腊的戏剧最早源于祭祀,有悲剧和戏剧两种形式。在创作和演出过程中,亚里士多德最早总结出三一律等文学创作规律。所谓三一律,就时间的一致,地点的一致和表演的一致。后来,亚里士多德在其着作中,也对戏剧主题和主人公应该具备的性格做出总结。也是他在那个时候,提出了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等记叙文的几大要素。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文学,尤其是戏剧和小说创作,才成为一门学问。可以说,西方文学,人类的文学都是从那个时候起源的。”

    瘦作家冷笑道:“那个时候的希腊已经在舞台上创作出古典文学的经典人物形象和脍炙人口的故事的时候。中国呢,刚才孙三石你提到先秦文学,提到诗经。是,我承认那些诗词很美。但我想请问孙三石同志,什么是风,什么是国风。说穿了,就是民间歌谣。你说的‘关关雎鸠’和现在的湖南山歌‘天气起云云重云,地上垒坟坟重坟,妹妹的床上人……’又有什么区别?”他大约是觉得这山歌太黄,适时闭上了嘴巴。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皆曰那瘦子作家学养深厚,我辈不及也。

    瘦子也得意洋洋地看着孙朝阳。

    孙朝阳呵呵一声:“长篇大论,你得拿出证据来啊。”

    瘦作家:“证据,这还需要证据吗?孙三石同志,图书馆里和古希腊戏剧相关的研究资料和书籍车载斗量,如果你实在不知道应该读什么,我可以给你开个书单。学习西方文学,得从古希腊悲剧入手;学习古希腊悲剧,则要从亚里士多德开始,你去看他的书吧。”

    孙朝阳:“亚里士多德,看译本吗?”

    瘦作家讥诮道:“想不到孙三石还是个能阅读英文原着的大家。”

    孙朝阳:“亚里士多德说英语吗?”

    瘦作家一呆,亚里士多德确实不能说鹦哥里希:“孙三石,你这就是抬杠了。现代亚里士多德的着作都是西方传教士根据古代的拉丁文羊皮书原着翻译出来的。”

    孙朝阳:“那就对了,既然都是根据羊皮书翻译的,那我问你,一张羊皮纸的保存期有多长?据我所知,现存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独立宣言》就是用羊皮纸写的,迄今也就两百多年,字迹已经模糊。亚里士多德可是几千年前的人,他的书能保存到现在,又有什么出土文物作为证据?一头羊身上的皮剥下来,可做不了几页羊皮纸。亚里士多德的书那么大篇幅,怎么也得用上万头羊吧,我想请问,在生产力极不发达的古代,希腊从哪里去找那么多羊。而且,宰杀牲口总要有场地吧,那么多羊骨头总要有地方丢弃吧,怎么没看到有出土的遗址?你别告诉我没有,我们中国挖掘出的考古遗址可多了。远的半坡、河母渡且不说了。殷墟的甲骨文、青铜器,多得数都数不清。所以,任何事物都要讲究证据。不能你拿一本现代出版的书籍出来,就说人类文明发源于古希腊,文学发源于古希腊悲剧吧?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弄一本人类文明发源于商朝,纣王创造了文学的着作出来?合着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们连提出质疑的权力都没有?”

    孙朝阳最后道:“依我看来,古希腊文明根本就不存在,亚里士多德、柏拉图、阿基米德什么的,都是杜撰,是欧洲人给自己脸上贴金。”

    瘦作家气得脸都红了:“你这是鬼扯。”

    孙朝阳:“我鬼扯吗,没有,没有。要不,明天我带你去博物馆,我有一百件文物可以证明人类文明、文字、文学源头在商周。你呢,你拿证据给我看。”

    瘦作家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所学的西方文学都来源于教材和现代欧美人的着作,确实没有公元前的出土文物佐证。只有研究这方面学问的人,才隐约觉察到这其中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瘦子不说话,胖作家加入战团:“你们扯史前的东西做什么?咱们现在聊的是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又不是考古。中国现代文学起源于五四时期的白话文运动,最早是独秀先生在报纸上用白话文写诗,好象写的是一拉车夫吧,我不是记得太清楚,大概就是个意思。然后是以鲁迅先生等一大批作家,以西式的语言格式创作小说。当时,即便是鲁迅先生的白话,字句中依旧带着西式语法的特点。除了语法,小说的主题提炼、人物形象塑造、故事的起承转合,用的也是标准的欧洲文学的结构。如果没有那一场新文化运动,在座诸君只怕还在之乎者也,这一点孙三石你总不能否认吧?”

    孙朝阳忽然反问:“武松打虎这个故事的主题是什么?”

    胖作家:“主题是表面上是表现武松的大无畏的勇敢精神,隐藏的主题是表现北宋末年民众生活困苦,苛政猛于虎的社会现象。”

    孙朝阳继续问:“武松的人物形象是什么,又是如何塑造的?”

    胖作家:“武松刚到酒店的时候,通过一口气喝了十八碗酒,表现出他豪迈的性格。在遇到老虎的时候,临危不惧,表现出他奋勇向前,不惧艰险的勇敢品质,一个英雄人物的形象跃然纸上。”

    孙朝阳:“这个故事的起承转合分别是什么?”

    胖作家:“起是山中有老虎伤人,承是武松怀疑店小二想赚自己店钱,一意连夜上山,结果果然遇到老虎,武松奋起反抗。转则是,他提起哨棒当头朝老虎打去,但棍子却因为打到树上断了。武松虽然失去了武器,却毫不畏惧,用拳头将老虎打死,最终度过这一危机,这是合。”

    孙朝阳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那我问你,《水浒传》作于哪一年?这个故事的每一幕是否符合三一律,就时间的一致,地点的一致和表演的一致的原则。整个故事,是否包含所有记叙文所需要的一切要素?你也别跟我说,罗贯中施耐庵看过亚里士多德的着作,跟人家学的?水浒传成书晚,咱们再说说《唐传奇》,那里面的故事也是跟古希腊人学的?”

    孙同志说发了性:“咱们最后再说语言格式,刚才这位胖同志说,新文化运动时,现代小说的遣词造句用的都是欧美语言的规范。”

    胖作家站起来:“是,我说过。”

    孙朝阳:“独秀,你坐下。”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什么是欧美语言的结构,主谓宾定状补吗?就拿刚才我说的水浒传来说,语法和现代汉语有区别吗,现在别说各位作家,就连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工人都能看懂,请问,古人又是从哪个欧洲人那里学的语法?”

    “现在有的人口口声声必谈西方,仿佛西方的都是好的,我们中国的都是差的落后的,就连小说也得学人家。那么,问题来了,小说是什么?”

    孙朝阳:“小说就是故事,让人看得懂的故事。回到意识流小说的争论上,那玩意儿在我看来纯粹就是胡言乱语,那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文学流派出现呢?”

    旁边史铁森忍不住问:“为什么?”

    孙朝阳:“那是因为白人的dNA跟咱们不一样,dNA就是脱氧核糖核酸。表现出来就是我们中国人天生对鼠疫具备免疫力,而古代欧洲,黑死病一死就是一大片,把微尼斯死成一座空城。另外,中国人天生对酒精不耐受,喝烈酒的时候会过敏,会头疼,会口中发干。白人却没有这个问题,他们能够体会到酒精的美妙之处,也很容易上瘾。其实,白人最大的缺陷是脑子容易出问题,容易抑郁和发疯。贝多芬晚年疯了、凡高疯了、丘吉尔有心理疾病,英国有个啥国王,大几十岁的人了还口吃,话都说不囫囵,明显就是情感障碍。我估计,意识流就是某作家在发疯时的作品,就好象凡高所画的《星月夜》。在一群疯子中,疯子所写下的胡言乱于自然能获得共鸣。咱们中国人是理性的民族,对这玩意儿可不会感同身受。你们要学意识流,先得把自己弄傻,不然怎么样都是东施效颦。”

    他这番话,简直就是暴论。

    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须臾,白头发中年作家说话了:“孙三石你是不是喝多了,当着中协的领导胡言乱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个着名学者,大学教授,其实你就是个下乡知青,高中都没有毕业。”

    这已经是人身攻击了,孙朝阳却不恼:“在座各位中有大学文凭的作家好像没几个,至于插队知青,好像也不少。”

    获奖作家们表情都显得尴尬。

    白头发意识到自己失言,恼羞成怒:“孙三石,你不就是写了个短篇小说,拿了个大奖吗,就觉得自己不得了啦。你的那个连载,什么《寻秦记》,我看也是发疯时写的东西。什么现代人跑古代去了,还妻妾成群,还成了封建王朝的走狗,你要传达什么样的价值观?还有,你那小说大量香艳情节,纯粹是本黄书,就应该抓起来判刑。好好好,你要说中国古典文学,我跟你扯。古人在谈起文学创作的时候,首重教化,所谓,言为心声,不平则鸣。再座各位作家的作品都在宏扬时代精神,乃是青年人的表率,你呢,跟你坐在一起,实为我等之耻。”

    孙朝阳:“首先,我的连载小说发表在国家正统出版发行的刊物上,三审三校,依法合归,据我所知,你不是执法部门吧,凭什么对我的作品指手画脚?还好你不是文化稽查单位的领导,否则说不好要安我一个满口黄牙罪了;其次,我的小说很受读者欢迎,至少比那种痴人梦呓式的意识流更让大家喜欢。劳动人民喜欢的你不喜欢,劳动人民赞成的你不赞成,你算老几?伟人在延安文学座谈会上说过,文艺要为劳动人民服务,请问,意识流文学为谁服务?”

    白发作家猛一拍案:“孙三石,你太猖狂了。中协的领导同志们,你们看看,这种人能称之为作家吗?”

    孙朝阳不屑;“咱们坐而论道,你说不过就认输吧。现在还想抬上级来压我,不讲武德,非君子所为。”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史铁森一看情形不好,忙一只手拉着孙朝阳,一只手推着轮椅,叫道:“朝阳,你喝醉了,走吧,走吧!”

    史铁森是残疾人,孙朝阳怕自己弄伤他,只得忿忿地出了饭厅。

    二人在宾馆的花园里遛弯。

    史铁森:“朝阳,你何必跟他们争呢,大家都是文坛一脉,就算争出输赢又能怎么样?以后再见面,面子上也过不去。”

    “我可不想跟他们见面。”孙朝阳哼了一声:“铁森,刚才我可是在帮你啊。”

    史铁森:“好,我承你的情,咱们之间的过节就此过去。”

    “什么过节,没有啊,我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孙朝阳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笑道:“老铁,谈恋爱了也不说一声。作为一个长者,我或许可以给你一点宝贵的人生经验,助你在情场一路凯歌。”

    史铁森:“你谈过恋爱吗,好意思指导我?”

    孙朝阳:“我不是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吗,早恋是不好的。人的精力有限,要把有限的精力放在无限的事情上。”

    史铁森无奈摇头:“你就没正经说过话,跟你聊天心累。”然后,他又忧心忡忡道:“朝阳,你不是要进中协做创作员吗,听说四川那边还有周克勤已经跟领导沟通好了。你今天这么一闹,就算有周老师出面,人家估计也不肯要你。”

    “哎哟,糟糕了,刚才只顾着痛快,忘记了这茬。”孙朝阳一拍大腿:“不能就不能去,多大点事。反正我就一写通俗小说的,能赚到钱就行,大不了以后不在文学圈混就是。铁森,咱今天可是为你两肋插刀,你不能不有所表示?”

    史铁森一脸的感激:“朝阳,你是我的好朋友,说吧,要我怎么感谢你?我最近得了许多稿费,钱不是问题。北京城里的叫得上名号的馆子,你随便挑一家,可劲儿点菜就是了。”

    孙朝阳好不容易逮到让大史请客的机会,便道,好说好说,等这里开完会,咱们就去吃,叫上老蒋、瞎子和老杨、魏芳他们。

    史铁森:“开完会你不是要去基层采风吗?”

    孙朝阳:“我今天把那三个混蛋骂成那样,还是当着中协几个小领导的面,这是砸人场子。你觉得他们还会让我参加活动吗?”

    “大概是不会的。”史铁森:“朝阳,刚才你还真有点诸葛亮舌战群儒的风采啊。”

    孙朝阳不屑:“那三条断脊之犬,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正说着话,一个中山装的青年急冲冲跑过来:“孙三石同志,请跟我来。”

    作家孙三石:“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中山装青年低声道:“我是巴金巴老的秘书,巴老让我请您过去,他想和小老乡见见面。”

    孙朝阳脑子都懵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那个秘书进了巴金的房间。

    眼前一片朦胧,他也没看清楚前面情形,禁不住讷讷道:“请问是《家》《春》《秋》的巴老,是觉民觉新觉慧的巴老吗?”

    一个苍老而和蔼的声音传来,竟是标准的成都方言口音:“巴金又不是巴壁虎儿,很了不起吗?”

    孙朝阳:“自然是了不起的。”

    “听说你今天在晚宴上和人谈文学摆龙门阵,说了好多惊世骇俗的话?”

    孙朝阳汗颜,一急,仁德方言都冒出来了:“我是霍酒霍多了谈的房法。”霍是喝,房是黄。仁德人“霍”“喝”不分,“黄”“房”不分。另外还有“肥”“回”不分,通常把回锅肉念做肥锅肉。

    这句话的意思是“喝酒喝多了,谈的黄话。”发的荒唐之言。

    巴金哈哈大笑:“你确实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四川人。也不算黄话,其中也未必没有几分道理。”他就走过来,握住孙朝阳的手,摇了几下:“坐下摆,坐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