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蜉蝣寄此生 > 第37章 以刺杀为名

蜉蝣寄此生 第37章 以刺杀为名

    傍晚的夕阳,包裹着一轮昏黄的光晕,渐渐收敛行迹。

    清冷的光辉,洒在脸上,竟离奇的带了些热度。弄得楚凡左边脸热,右边脸冰凉……哦,原来是灵气作乱,非是落日炽烈。

    林楚凡看着那逐渐坠落的轮廓,又想到,老头子那一副力不从心,无可奈何的神色。他忽然想起一句,不知从何处看到的,‘夕阳西下几时回’?

    林楚凡嘀嘀咕咕,念叨出了声音,反反复复就一句。

    熊哥听闻,驻足扭头,扫了一眼院墙遮掩的半缕金色余晖,呜咽一声:『明天一早就回来了呗,笨蛋!』

    回到北院,还没进门,隔着墙,便听到青禾公主大呼小叫。“啊呀!还是你们会玩!这池塘挖得不错,回头我霜禾殿也挖几个。没事儿打个水漂,也是个乐子。”

    人,熊入得院内,竟真看到了水漂。或黑或白的圆片,一蹦一跳,在水面疾驰,踩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荡漾……

    咔咔一阵脆响。

    熊宝步步凝冰,一路护送楚凡,向屋里进军。奈何乘客跳脱,半道跌落,沉入水中潜行一阵,于门前冒出头来。他努力做个鬼脸,却只得到一圈白眼。

    青禾性子急,“三胖,你有何事求我,速速招来。本宫一并帮你办妥,只是答应我的事儿,可不能马虎!否则……”

    入了水中,楚凡顿觉清爽不少。他随意砸下一块冰层,上半身仰卧其上,双手随意摆动拨水,从容来去。

    林楚凡嬉皮笑脸道,“酬劳我一早就写好啦!可以提前交付给公主殿下。”

    青禾一脸嫌弃,“写好了?那可不行,就你那狗爬的字儿,本宫可不要!”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公主殿下稍安勿躁。这份笔记,乃是由楚凡口述,奴家捉笔。”

    罗绮推来轮椅,书童紧跟着搬出一张秀榻,倒是给青禾闹了个红脸。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劈手抢过略厚的信封,趴在榻上,急不可耐拆封鉴阅。

    苍荷稍慢一步,拎着条毯子,细细为她盖住。

    良久,直到天色渐暗,直到她脸上不再灼热。这才施施然起身,收起笔记,四平八稳坐在榻上。

    青禾披着薄毯,派头十足,“这份酬劳,本宫甚是满意。说罢,不论何事,皆可商量。”

    林楚凡猥琐笑道,“还记得,当初关押孟今的黑牢么?我想去借点东西。”

    青禾不解其意,“那你就去呗!又不归本宫管辖,与我说这些……”

    青禾话说一半,微微蹙起的眉头,倏然展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她站起身,垂首盯着楚凡,上下左右打量,“借?我看你是没打算还吧!难怪要拖本宫下水。”

    林楚凡也不尴尬,“倒也不是!你忘了,现在那黑牢,属御灵司管辖范围。那位雷大人,可是有些乖张,早已不是你我初见时,那位和蔼长者咯。”

    提及雷引,青禾公主莫名烦躁。她想起围猎之时,那些龃龉,不由得目露凶光。

    洛青禾盯着水面看了会儿,慢慢收敛情绪,拍了拍手掌,反身向屋内走去。

    她头也不回,只道,“本宫饿了!蹭你一顿晚饭,吃完连夜去借。”

    公主殿下,驾临府中,还要留下用膳。对于林府来说,无异于天降福瑞。

    林大人特意换了朝服,过来请安。他有意请公主到正厅用膳,以示崇敬。

    结果被青禾随手打发,她只想和三胖等人小聚。

    更何况,楚夕小妮子还没低头,她堂堂公主,怎能大张旗鼓,到林府做客?楚凡家,似乎就是楚夕家……不管那么多了。

    青禾不知从何处听闻,熊宝被楚夕禁了酒。

    她可算是找到了突破口。借着满桌佳肴,催着要了数坛好酒。每人分了一坛,各个插好吸管儿,一顿乱喝。连酒杯都节省下来。

    青禾的酒品,一如既往,“胖啊,我才反应过来,你小子,包藏祸心呐。前一封说好的,介绍奥…子曦;后来笔记,怎么全是打架事儿?”

    楚凡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看着青禾醉眼朦胧的模样,有些犯愁。才几杯酒啊,喝成这样,舌头都大了。还能去借宝么?

    林楚凡随意道,“嗨!我和他接触最多的,就是打架的时候啊。那小光圈一放,神鬼退避,很是威风!”

    青禾似乎不好糊弄,“狗皮!那怎么还写,破净化之光,可用大片绿叶,遮蔽身体;藤蔓蜿暗…安蜒,从地底绕后偷袭。你别告诉我,除了冰火,你又学会了木系灵力。”

    林楚凡赶紧躲开,“吃菜吃菜,慢点儿喝,等会儿还有大事呢。那不是想到了,随手一写,有备无患么?”

    苍荷闷头吃菜,并未饮酒。听着公主二人酒后之言,低垂的眼中,目光闪烁。这些应敌措施,恐怕不是写给青禾公主的……

    一墙之隔的府外,街边墙根处,正堆坐着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两人倚靠墙体,凝神侧耳,细细探听。

    左一个叹道,“听闻他院里蓄水,本以为是一大助力。不曾想,这公主也来凑热闹。这位咱们招惹不起,今日恐怕又是白来一趟。”

    右一个不服,“我爬上墙头,对着烛火射上一箭。那么多人,总能碰到倒霉的。”

    左乞丐阻拦,“笨蛋!若是针对罗绮,尚且有命领赏潜逃。万一误伤了洛青禾,咱们就得陪葬!”

    “哦……我听你的!”

    二人推搡之间,低声商量一阵,决定暂且留下,权当望风。

    斜对面一棵梧桐树上,一抹黑影,窈窕在枝丫之间。身影随着夜风微微摇摆,没有对细枝造成丝毫负担。又赶上晦朔日,天空多云,便连星光都不大璀璨。故尔无人察觉。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院内早已没了喧闹之声。跌跌撞撞,从屋里冲出一道人影。

    若不是身后有人拽住,险些跌落池塘。“这瓜不错,酸酸甜甜的,很是解酒。且待本宫,入星河沐浴一番,便可取那宝物。”

    洛青禾说着就要宽衣解带,苍荷都快哭了。她死死抱住公主腰肢,夹着她双臂,不让她胡作非为。

    林楚凡扯过一条毛巾,弯腰在池里涮了涮,胡乱拧一把,哗哗水落。他按着公主的束发,在那红润的小脸上,使劲儿揩抹一阵。

    林楚凡戏谑道,“公主殿下,这星河毛巾刷脸的滋味,可还舒爽?”

    洛青禾是真的醉了,接连称赞,“不错!不错!味道甚好。走,我们寻宝去……”

    冰熊今晚过足了酒瘾,自然不会让她失足落水,早早冻结了一条寒冰桥梁。

    苍荷搀着公主,小心谨慎向外走去。

    楚凡也擦了擦脸,随手丢弃,回屋掏出一卷钢丝锯。他坐上熊宝,紧随而去。

    罗绮与小书童,一左一右,倚着门框,目送他们走远。直到身影隐没在院墙之后,二人这才回身,收敛起满桌狼藉。

    公主殿下的香车上,楚凡一脸尴尬。

    苍荷正用熊宝凝出的小块冰晶,润湿一条手帕,敷在洛青禾额头上,帮她降温解酒。马蹄声渐行渐轻,香车转个弯,便没了踪影。

    墙根处的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顿觉机会来临。

    两个乞丐蹑手蹑脚,爬上墙头,又轻轻落入院内。

    只有房屋这一侧,堪堪能够落脚。其余三面,都被挖成水池。两人在房屋阴影处,寂静趴了许久,直到屋内灯火熄灭,又过了约么一刻钟。这才缓缓爬行,绕到门窗正面。

    今夜楚凡外出,没有带着她二人。所以罗绮指点了林飞一番修行概要,二人便分别坐落矮榻之上,盘膝打坐,吐纳灵气。

    倒也听闻,屋外些许西索之声,只当是野猫春游,并未在意。

    直到,屋外忽然布满了雾气,笼罩了半方池塘,整个屋脊。

    灵气的波动,迫使罗绮睁开了眼睛。终于来了么?好在楚凡不在府里,不然,还不知如何解释此事呢。

    她忽然觉得,屋内有异。扭头一看,林飞的榻上,也有一对迥异的眼珠,闪着光华,同样望了过来。这书童,好敏锐的知觉。

    不待二人发作,嗖嗖两条光芒,一长一短,分别透过两扇窗纸,激射入床。

    噗噗二声!

    那床被褥,被穿了两个窟窿。更有丝丝缕缕雾气,通过破碎的窗纸,涌入屋内。

    林飞不等师姐发话,双臂舒展,左右挥舞,便有两束清风,顺着开口的窗棂,吹拂而出。

    屋外之人,赶紧扭身躲避。却见那风,并无什么威力,只是在浓雾之中,吹出两条通途,很快又被周围的雾气填满。

    罗绮微微失神,略感诧异。这和她预料之中的,不太一样。看来不是师妹造访,而是雾妖桑蜃。说起来,这绰号还是楚凡胡乱取的,倒也应景。

    罗绮开口喝问,“可是雾妖姐姐驾临寒舍?不妨入门一叙。”

    她朗声邀约一声,急忙转动身法,换了三五个方位,来到林飞身旁不远。

    果然,又一道长箭,璀璨耀眼,穿透了之前打坐的矮榻。可见,来者不善。

    林飞急忙鼓动风力,迎着三处破口,向外吹拂。他不求杀敌,但愿雾气不要渗入。黑灯瞎火,倒也难为他,竟然还能分辨出雾气。

    罗绮不慌不忙,出言劝阻,“姐姐不妨听小妹一言。悬赏发出数日,为何只有你二人前来?再加上那蹊跷的通缉,还请姐姐谨慎些,以免自误。”

    开口之前,罗绮踩着身法,回到了原处。

    听起来,好似之前一箭,并未伤其分毫。窗外一张弓弦拉满,便要攒射而出,却有一只白嫩小手,搭在控弦的手上,缓缓向下压。

    吴桐散去光箭,默默退到一旁,不做声。

    桑蜃隐匿于雾气,声音环绕而出,“再如何诡辩,你也不是我二人对手。今夜你还想逃命不成?”

    罗绮并不认同 ,“姐姐此言差矣!我虽无以一敌二的本事,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若是全力出手,打将起来。不知是你我先分出胜负,还是引来旁人,认出你这一身雾气呢?”

    屋外迟迟不再发声,又过了会儿。雾气缓缓收拢,露出两位乞丐的身影。重重的踢踏声中,二人来到门前。

    罗绮听了,便知晓用意。随手点起烛火,示意林飞去开门。

    四人相邻围坐,都不做声。默默对视良久。

    还是罗绮,率先打破了宁静,“姐姐的通缉令,小妹也曾看过。的确是为我,承担了不少责任。心里有些怨气,也是应该。只是,此事非我所愿。听闻是御灵司,接连办事不利,推诿塞责之法,才到了如此地步。”

    桑蜃却不买账,“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二人替你背了罪名,你难道,不该付出些补偿么?”

    听到此处,罗绮欣然一笑,吹得面纱轻轻摇摆。

    她回身取过妆奁,亲自打开,推到对方面前道,“此间有些内服外用的伤药,可送与姐姐。底下是几张金票,是我存得一点私房钱。若是不便取用,也可准备些金银货币,一道为姐姐装点好。”

    桑蜃摇头,“不必!票据最好收藏。桑蜃便却之不恭了。告辞!”

    她破碎的衣袖一卷,竟将那妆奁一道夺了去。

    罗绮微微一笑,起身还礼,不以为意。

    林飞却是有些气闷,恨不得追上去拳打脚踢一番。这也太气人了!漏夜行刺,不反抗也还罢了,竟然送出一堆金银首饰。

    罗绮立在门口,等那二人走得远了,招呼林飞一声,二人取出些宣纸,将穿破的三处窗子,裱糊一番,白净如新。

    罗绮叮嘱道,“此事,莫要对楚凡提起。他一身灵气造作不安,也不知整日筹谋些什么?这等小事,徒增他不快,多说无益。”

    林府这一番折腾,丝毫没有耽搁青禾公主的寻宝历程。

    在苍荷坚持不懈的冰敷之下,她终于清醒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命令楚凡,帮她把宝贝找回来。

    按照她心里猜测,连三胖都图谋的物件儿,肯定大有用途。来都来了,不妨顺手牵羊,反正有现成的苦力。若是事发,随意往他身上一推,岂不快哉。

    看她那神采飞扬的风姿,就连熊宝,都猜出了大概心思。

    林楚凡只好报以苦笑。推脱一番,最终决定,不论借到多少,二人平分,这才罢了。

    来到御灵司,不出所料,不负众望,果然被拦在门外。

    青禾大怒,“瞎了你的狗眼!本宫都敢阻拦。雷引呢?叫他出来拜见!”

    那捕快回道,“公主殿下,司御大人,夜间不当值,回府养伤去了。他老人家有明令,外人不得擅入,还请殿下……”

    青禾手舞足蹈,“放…放肆!本宫也是外人么?是不是不想活了,还敢阻拦?”

    青禾散着满身酒气,抬腿就踹那两个守门的。

    那两人能在御灵司任职,并非泛泛之辈。只是公主发火,非同小可,不敢躲闪,硬是受了三拳两脚。好在青禾并未动用灵气,声音虽大,却没留下什么伤。

    青禾公主不悦,“苍荷,放火,把这大门给我烧掉。没了门,你们便无须看守了,对吧?”

    那两人一听,满头大汗!轮到今夜看门,真是倒了大霉!

    若是把门烧了,我俩虽然不必看守,可是罪过就更大了啊!两人手按刀鞘,眉目传情了半晌,眼见那宫女,撑着一只木镯,擦出一串火花,就要来到门前。

    “殿下且慢!”

    两人咬了咬牙,互相一顿老拳。哐哐打出四个乌眼青,相互搀扶着,缓缓倒地。

    一个顿时装死,另一个支撑着抬头,“日后若有人问起,还请公主殿下,记得殴打我二人的英勇壮举。”

    看的洛青禾一乐,“嗯!不错!苍荷,赏!”

    宫女取出一只荷包,鼓囊装着些金币银币,随手丢在二人中间。一行人缓步前行,推门入内。

    有了门口这一遭,内里的侍卫,要么佯装看不到,要么找各种理由,躲了开去。总算畅通无阻,来到黑牢门口。

    甫一进入,便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异味儿熏得接连后退。

    苍荷扶着公主,在一旁的草丛之中,弯腰干呕。熊宝也是喷嚏连连。

    林楚凡早有准备,用罗绮送的手帕,捂住了口鼻。只闻到一阵馨香,与罗绮身上的味道一样。

    青禾晚上的酒大概是白喝了,“呕…三胖,咳咳,你去吧,将本宫之前,遗落的宝物寻回。本宫承诺,分你一半,作为奖赏……呕…我就不去了。”

    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成了你遗落的宝物。

    待他看到四周,影影绰绰,围观的明暗众人。楚凡眨巴几下眼睛,咧嘴一笑,点头应下此事。他另取一条汗巾,胡乱在熊宝的长嘴巴上七围八绕,总算缠住。自己捂着馨香手帕,带头进入。

    故地重游,除了难闻的异味儿,并无太大区别。

    或许犯人增多,也勉强算一项。若是人少,怎会有如此滔天的气焰?一路前行,听闻两旁,不曾断绝的喘息声,锁链拖地的哗啦声,伤重之人的咳喘声。

    楚凡大感诧异,也不知雷引从何处捉了这许多犯人。炽焰城中,竟有如此多的修灵者?普通人,想必没有资格,享用这暗无天日的臭牢房吧。

    他们驾轻就熟,不必燃灯,一人一熊便已来到牢房深底。

    林楚凡将手帕绕到脑后,牢牢绑紧,命熊宝点上一盏灯火。他从怀里掏出一卷钢丝锯,借着火光,分开两头,套入手中。这才开始,挑选他们的宝物。

    楚凡来到冰冷的铁床前,遥想当初,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瘦得皮包骨头。

    曾经的自己,还好心给他喂水,还应承了一件托孤义事。到头来,却是行善不成,反受其咎。

    前后左右,林楚凡走了大半圈,找到了五根镔铁锁链。他犹豫再三,终决定,选择套住脖颈的一条。

    此物长有丈余,且是五者之中,最粗的一条。一端拴着一宽阔项圈,另一端深深埋入地下,不知深几许。

    林楚凡挤入床底缝隙之中,钢丝锯左缠右绕,终于挑到一节,最细的衔接处。

    “簌簌……”

    一阵蚀骨魔音响起,楚凡双手来回,拉扯许久,约莫小半个时辰。

    累得他腰酸腿软,满头大汗。隔绝气味的手帕,早已被汗水打湿,别说,过滤性更好了。

    然而,那锁链,却未见什么变化。

    满地的碎屑,细看之下,似乎都是从钢丝锯上,磨掉的。不愧是镔铁!

    楚凡暗暗叹息,恐怕要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