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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不造作 第467章 殇 离

    夜色沉沉,像是压在胸口的一块铅。监护仪上的光点规律地跳动着,可每一声“滴——”都像是倒计时,无情又冷酷。

    他望着她,眼神里藏着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作一句低哑得几乎听不见的话:

    “找个真心待你的人。”

    声音轻得像夜风掠过枯叶,平静中透着近乎残忍的克制。不是冷漠,而是将所有的爱意、不舍与挣扎都碾碎成尘,才敢说出口的一句诀别。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轻轻滚动,像是咽下了某种苦涩至极的情绪——也许是遗憾,也许是不甘。

    “陪孩子长大。”他继续说着,声音更低了,仿佛每一个字都在从胸口硬生生拽出来,“不用告诉他我的存在。好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他的呼吸面罩上凝起一层薄雾,又慢慢被沉默蒸发,消散无形。房间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跳动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倒计时,敲击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忘了我……没关系的。”

    他说完这句话,终于闭上了眼,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挣扎着不愿落地的蝶,在风中摇曳,却终究无力飞翔。

    屋内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裴语迟,你知道的,我的世界不可能没有你!”希雅的声音撕裂在寂静中,带着哭腔和无法压抑的痛楚,“是我错了,我不该答应你去京城……如果你不去,我们现在或许还在枫林,每天都能在一起。”

    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床沿,声音清脆,心却碎了。

    “人的一辈子不过三万多天,而我们的余生,已不足两万。”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在与命运抗争,“你现在告诉我这些话,难道我们的爱只能停留在这短暂的七百多天吗?你愿意让我和未出世的孩子每天都生活在失去你的痛苦里吗?你真的忍心离开,让我们独自面对这个没有你的世界吗?”

    裴语迟依旧闭着眼,一滴热泪顺着干涩的脸颊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发梢。那眼泪不重,却压得他整颗心都沉入深渊。

    他从未如此无助。那个曾在镜头前从容不迫、逻辑缜密、掌控全场的男人,此刻连一句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口。他只剩下沉默,和藏在沉默背后的深情与歉疚。

    他想睁开眼看看她,却发现,连这个动作都成了奢望。

    门被推开,廖敦敏匆匆走进来,手里抱着文件夹。

    裴语迟睁开眼,目光扫过那一页纸,接过笔,手指微微颤抖,却仍一笔一划签下名字。

    廖敦敏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是沉默的支持。

    “这些年都是小廖帮我处理工作室和私人财务的事。”裴语迟看着希雅,声音依旧低缓,却透着一种冷静与克制,“所有账户密码他都知道,我已经全权授权给他。他会把一切跟你交接清楚。钱不多,但够用就好。”

    他顿了顿,望向窗外渐暗的天光,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告别。

    “如果你以后再组建家庭,我不希望你为难。父亲那边,我安排了信托基金,保障他的晚年。他有退休金,不会拖累你。只是……偶尔去看看他,替我说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生命的终点:

    “终归是我对不起大家。没能好好照顾自己,没能尽孝尽责,成了你们身边一个匆忙的过客。我很遗憾……这辈子,爱过,努力过,骄傲过,也自以为是过。”

    他望着她,眼里映着最后一缕光。

    “给你留下一个孩子,就这么多了。谢谢你们,一路陪我走到这……”

    一阵抽噎声在病房内回荡,裴语迟突然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他的面色逐渐涨红,额头渗出冷汗,双眼因剧烈的咳嗽而紧紧阖起。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数值在疯狂跳动。希雅的眼神骤然慌乱,她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哭泣会进一步刺激到裴语迟的情绪。

    病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医生和护士手持各种仪器涌了进来。他们迅速将裴语迟包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项检查和处置。

    “病人出现气促,血氧饱和度下降!”一名护士大声喊道。

    “立即给病人补充氧气,同时准备镇静剂!”王越神情严肃,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名护士轻轻将氧气面罩重新戴在裴语迟脸上,而另一名护士则拿着注射器小心翼翼地在静脉输液管中推入药液。

    病房内一片嘈杂,各种医疗指令此起彼伏。

    希雅被几名护士簇拥着往外走,她无助地回头,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在门即将合上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裴语迟的手臂微微颤动,似乎想要挥手告别。

    门在她面前重重阖上,希雅瘫软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一阵阵颤抖。

    姐姐坐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病房内外一片嘈杂,警报声、脚步声、各种医疗指令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希雅仿佛置身梦境,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样遥远而模糊。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慢慢地旋转和扭曲。

    她昏昏沉沉地靠在姐姐怀里,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潺潺的水声在耳边不断流淌。是泪水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眼角滑落,在裙摆上绽放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她麻木地注视着它们,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肉体,飘荡在某个未知的领域。

    一切好像在倏忽之间静止,世界与她失去了联系。

    她只是机械地呼吸,看着泪水在裙子上绽放出一朵朵短暂的水花,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