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她为刍狗 > 第5章 告白

她为刍狗 第5章 告白

    伊仙臣真诚道:“我就是来陪你过生辰,你别哭,让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刍狗慌忙说:“我没哭了,眼泪干了。”

    伊仙臣笑。

    他教刍狗用调节灵植气候的五行鼎,刍狗没有学过修士需通晓的知识,笨拙地跟伊仙臣学了大半天,但是他从来不生气和笑话她的无知和迟钝,反而觉得很有趣,凑近告诉她怎么记清楚合冲拱破的搭配组合。

    刍狗对他的好意十分感激,非常努力地学习,注意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伊仙臣在药山顶过了一夜,第二天笑容满面的御剑飞走。

    果然使用五行鼎调御气候,灵植生长得迅速而丰盛,比她以前种植的成果多出五倍。

    刍狗抚摸鼎盖。这是她最好的生辰礼物。

    她摆弄研究了五行鼎许久,旋转鼎盖转金补水,鱼缸里的鱼苗半月便成成鱼。

    刍狗拿出一条鱼炖成汤,给怀孕的狸花猫进补。

    狸花猫产期到了,刍狗蹲在厨房接生,一向彪悍的村霸无精打采,带着细密倒刺的舌头卷舔刍狗筷子夹的鱼肉。

    大黄探头嗅小猫,黑鼻子挨了狸花两爪,刍狗发笑的揉起大黄毛并不软的狗头,亲了亲。

    大黄狗和狸花猫都是原来这里山村的动物,大黄狗见人就摇尾巴,被村童用石头砸得一瘸一拐,又被狸花猫揍得到处跑,低眉顺眼地追在进村收鸡蛋和米肉的她身后,一蹦一跳地蜷着被打伤的一条腿,摇着尾巴讨得几口。狸花猫则因为偷吃刍狗晒的鱼,吃成了常客,后来药山被邪修做法下毒成了尸山,京都的修士避难遁走,剩下她一个人在山上看守灵田,因为是不会飞行和遁地法术的凡人,刍狗独自居住十年,收养了四处摇尾找家的黄狗和原来山下暴躁的狸花村霸。

    大黄就是被抓了脸,还是凑过去拱闻小猫,狸花舔初生小猫的皮毛,无暇理会多管闲事的大黄。

    狸花一恢复行动就把小猫崽叼给刍狗,不见踪影的漫山遍野玩去了。

    她把灵植压碎出汁水,沾在筷子上给小猫崽舔吃时,伊仙臣御剑出现在药山顶,好奇地说:“你的大灰狸子生了?”

    刍狗起身尊敬的说,“伊公子,来看灵花?”

    伊仙臣没有先看托她培育的灵植,而是更有兴趣地学刍狗的样子,握住一只小猫喂食。

    刍狗把吐蕊的芬芳灵花交给他,觉得培育出灵花没有什么难的。

    大概因为她每天只是种地。

    伊仙臣笑:“你养出来了。”

    他又次问,“你为什么不想去洪炉大冶?”

    洪炉大冶是仙门中的名门翘楚,里面都是远远强大过她的修士,去那样一个地方,她就成了被随意拿捏的脆弱小东西,能过得好吗?

    见她垂头不回应,伊仙臣眉毛有些低垂,说:“今天有个人想做内门弟子,大师兄没有通过,将他赶了出去。我觉得那个人可以留下,可是大师兄说他品德不端。”

    刍狗装作没有听到,交还结果说:“伊公子,灵花长成这样,成色可合适?”

    伊仙臣收回长成的灵花,“刍狗,我去百草园寻来许多种子,你都能种出来?你可有喜欢的什么?”

    “我没有喜欢的。”

    伊仙臣笑眯眯:“你对动物分明很好,洪炉大冶里有一片灵机千岛,有仙鸟灵兽、鲛人、精灵.......”

    刍狗的头更低,看着自己的脚尖,脚边还有大黄半截支出尖尖黑指甲的狗爪。

    伊仙臣眨下眼睛,“我打扰你了?”

    半晌,她自卑地说:“你讲的,我不懂。”

    她不会去仙门。

    伊仙臣走了。

    他临走前问:“既然听不懂,怎么不问我?”

    刍狗觉得自己很不好,明明伊仙臣陪她过生辰,送她极好用的灵物五行鼎。

    他也是名门中极有名的俊杰。

    她畏惧又羡慕。

    刍狗开始种些花草,布置得园子好看些。如果伊仙臣闲暇无聊时过来看她,至少有些美景。

    她下山去买花苗,挑了几株杏树种、辟邪桃花,背着箩筐沿土路向药山走去,大黄在泥土上踩出一个个梅花印,摇着尾巴在前面带路。

    天光暗下去,刍狗看天色要下雨,没有带伞出来,便在路边摘下大片的芭蕉叶子挡在头上,大黄围住她转圈。

    她想起妹妹容衣和弟弟容辉,他们捏个避水诀就不被雨水沾身,不染尘泥,而且因为炼体排浊,比她要好看干净许多。

    她出了一阵神,想起小的时候。

    容衣和容辉不爱和她一起,母亲很爱妹妹和弟弟,对他们言听计从,而刍狗听到母亲的话,是派人来传达给她的。

    只有一次例外,容衣初学纵水术时把她卷进池塘,刍狗湿漉漉地被救出来,身为大君夫人的母亲来到她的房间,严肃地对她说上官内外都是修士,以后少出门。

    她初时没有听明白母亲的含义,直到容衣和世家女一起学习修炼时,被取笑有一个名字难听的凡人姐姐,容衣又气又羞,回家扑到母亲怀里哭。

    她出生时没有任何灵气和资质,大君父亲对她的命势也不卜了,皱眉取名‘刍狗’便拂袖而去,母亲哭得昏过去,母家崔氏为之蒙羞。

    ‘刍狗’这个名字,就是让她以肉体凡胎处在夺造化之功的修士之间,自生自灭之意。

    第二个出生的妹妹容衣灵力便高,家族占卜其命势,测得‘侍之神灵’,京都为之庆贺,大君父亲为妹妹取名‘容衣’,母亲因此洗刷名声,十分欢喜。

    刍狗天天待在屋子里,过去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听到一次父母的传话。

    那是卑微而无趣的童年,她每天努力把自己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别人会让她难受,她让别人也难堪。

    药山下的她擦了擦雨水打湿的头发,一道亮光忽然落下,又是伊仙臣。

    他跳下碧玉剑,弯腰歪头,看住芭蕉叶下的她,“刍狗姑娘,赶路回药山?”

    她有些慌张,“你怎么在这里?”

    伊仙臣捏了个避水诀给她弹开雨水,笑盈盈地说:“我看到你的狗儿,下来一看,果然就找到你。”

    刍狗攥紧拳头,我没有什么好找的。

    伊仙臣伸手提了提她的背篓,感兴趣地说:“土地娘娘,你又要种什么?”

    刍狗一下子面红耳赤,“我不是土地娘娘,我没有灵力。”

    伊仙臣踩回碧玉飞剑,招手说:“上来,我送你回药山顶。”

    刍狗退缩,“我脚上有泥水。”

    伊仙臣不以为意:“在地上走,有泥很正常。”

    没有声响。

    伊仙臣奇怪地回头,“还不上来?”

    她胆怯地看着不宽的浮剑,“我家的京都没有剑修。”

    伊仙臣玩笑:“你家不是药山崖吗?”

    “我是去给家族培育灵植的。”

    伊仙臣若有所思,“你做的事情跟五师妹不一样。”

    她不作声。

    他伸来手拉刍狗踩上剑,弯起嘴角:“我在园子里养伤时,觉得你一个人很会玩。看见你一个人在园子里一会儿做这个,一会儿做那个,弄完园子编篱笆栅栏,压制药糕又晒灵果干,有时支起篓子给你的狗儿猫儿捕鸟吃,真有意思。”

    刍狗满脸紧张的对着悬空的剑,慢慢的抬起脚踏上去。

    他的腰上圈住一双瘦弱的手,刍狗害怕地把自己固定在主人和他的飞剑上,伊仙臣被触碰的地方过了电一般,他年轻俊美的脸发懵的一怔,心突然发热的怦怦跳起来。

    她在背后小声解释,“我没有玩,那不是玩。”

    那是干活,她需要自给自足,自用自造。

    伊仙臣御剑飞起,“可你做事不累,看外面的农夫农妇栉风沐雨,多是满面风霜。他们皮肤黝黑,眼角磨得发红,指甲缺损、手脚生茧……”

    她把有茧的手指收握进手心,“因为我日常吃的是灵植。”

    伊仙臣回头笑,“你今年多大?”

    看到她在身后蹙眉紧闭眼睛,紧张地抱紧他的腰,根本不敢往高空下看。

    “你是第一次乘飞剑?”

    刍狗嘴唇发白,微微睁开杏眼,皱着脸点点头。

    伊仙臣哈哈,“你可不会吐吧?”

    刍狗的手臂收得更紧了,整个人害怕地往他身上贴。

    他身上透出一阵莲花和檀木混合似的香味,刍狗把头埋在他背后,伊仙臣的袍袖鼓风,在她耳边咧咧作响。

    山河掠去。

    伊仙臣畅意大笑,迎风爽朗道:“南风吹山作平地,帝遣天吴移海水。王母桃花千遍红,彭祖巫咸几回死?”

    她小声开口,“什么意思?”

    伊仙臣高兴的说:“万物是光阴过客,长寿短寿、移山填海、仙境圣景,对宇宙来说不过一瞬的尘埃。想到这里,真该无忧无虑的活着!”

    刍狗怔了怔。

    他感到刍狗在后面点了点头。

    风停下来时,伊仙臣说:“我们落地了。”

    刍狗睁开眼睛,看到一片陌生的湖岛美景。

    “伊公子,这里不是药山。”

    “这里没有雨。”伊仙臣说,“我们不如待到药山雨停再走。”

    刍狗抓住伊仙臣的手,着急道:“我要回去。”她不想去外面。

    她尴尬地抽回手,被伊仙臣反手握住。

    他弯起明星似的眼睛,“别怕。”

    刍狗没有反抗,修士的话,弱小的她一向必须听从。

    他的手心温暖,有剑茧,和她干农活的手竟然一样。

    刍狗惊疑不定,这时伊仙臣问:“刍狗,你一个人在山上,真的不寂寞?”

    刍狗胆怯地看他。

    他又说:“我和你,算是朋友吗?”

    刍狗摇头。

    不是,不应该。

    我怎么能是厉害的武修的朋友?

    我只能是被他们所救的脆弱凡人。

    伊仙臣继续握着她的手,这时远远来了一群女子,在湖边捶打浆洗衣服,说说笑笑。

    刍狗小声说:“伊公子,你若需要什么灵药制丹,可以命我种出来。”

    “为什么要命令你?”

    她脸红,“你送我灵宝,作为报答.......”

    除了种地,她不会别的。

    “你要还礼,为我过一次生辰不就行了?”伊仙臣揉头思索,“我闭关的时候太多,倒不记得生日了。”

    刍狗老实地问:“那怎么办?”

    伊仙臣笑嘻嘻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刍狗伸手揉擦脸,以为沾了脏东西。

    这时走来一位打水的年轻书生。洗衣服的女人哄笑起来,推出一个羞红脸垂下头的女子,与那个书生牵住手一起走了。

    伊仙臣远望这一幕,又说:“休洗红,洗多红色浅。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什么意思?”她又问,“伊公子,这是和时光变化一样的意思?”

    年轻的男修脸红。

    “刍狗,我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