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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刍狗 第50章 贱姣

    碧湖如镜,奇花瑞草四时不谢,飞鸟啼声近,翅膀在水面撩起一阵波纹。

    湖边亭上坐着上官容衣和几个同门女伴,闲聊打发时间。

    一个弟子来说:“容衣师叔,京都又派人来看你了。”

    华服男子带侍从进来笑道:“小表妹,姑姑在京都想念得很,仙门里时兴的珠宝玩物都给你送来了。

    上官容衣兴高采烈,“义誉表哥,堂叔还好?”

    卢义誉命人放下箱子,箱子旁还有一匹雪白的奔雷马驹,马驹一双眼睛亮如紫电,身上挂着宝石配饰。

    卢义誉笑着回答:“总不还是你外公把卢家丢给我爹管?我爹为卢家忙碌了几百年,哪有闲的时候!我也是劳碌命,为了卢家和姑姑到处跑腿。”

    几个女伴好奇围住白色的奔雷小马,小马十分温驯,垂着紫宝石似的眼睛。

    上官容衣听见同门赞叹,嘴巴一撇,拿起一串珠帘跟皮肤比了比,“你们多来看看我啊。”

    说着容衣从箱子里拿出装满灵石的盒子送给表哥,卢义誉笑纳,亲手牵来小奔雷马,“这是容辉少君的神骏产下的纯色小母马,也是最漂亮温顺的一匹。少君把它专门挑出来送给姐姐。”

    上官容衣嘟起红唇,“我想京都,下个月回家去吧。”

    卢义誉面露为难,皱眉道:“姑姑也让我带话,叫你今年别回去了,省得被问起你和何公子怎么还没有孩子,让姑姑又得在大君面前说情找借口。小表妹也压制修为已经二十多年,还是没有孩子的音信,修为低寿命不能长,小表妹要惫懒到什么时候?”

    上官容衣羞愤。

    “这就是我的错了?你问何世殊去!”

    卢义誉劝说:“姑姑这阵子生气得很,说你已嫁为人妇,就别耍女孩时候的性子,该长大了。你什么时候有延续经纶楼主文脉的准信,什么时候准你回娘家。”

    上官容衣生气。

    “崔心夷在洪炉大冶的肚子不也没信?怎么就苛责我!”

    卢义誉无奈道:“我把话已经带到了。小表妹,姑姑跟大君虽然是少年的夫妻,但架不住其他仙门一直有低修为的小姐送去联姻,姑姑为了我们卢家,这一生更得指望你们了。”

    上官容衣黑下脸,卢义誉带京都修士离开。

    一个女伴看她不痛快,好心的说:“容衣,何世殊好像回来了。”

    上官容衣瞪视,“什么时候?”

    “他昨日从铸剑青峰下来,后来去经纶重楼拿紫微星斗盒,正在解何老楼主留下的封印呢。”

    上官容衣生气,“这狂蜂浪蝶突然上进,肯定是拿宝物哄哪个女修去了,脏死了的花心男人,还得我去找他!”

    上官容衣叫侍女收了京都的礼物,在经纶重楼下见到夹着一个琉璃盒子,脚步轻盈出来的何世殊。

    容衣恼火的叫:“何世殊!你还记得我是你妻子?”

    何世殊看到她,嘴角弯起一个淡淡的讥笑。

    “你看不顺眼我,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新婚夜说好各玩各的,今日怎么管起我来?”

    容衣满脸愠色:“但我因为你压制修为二十多年,都是你害的!”

    何世殊打哈欠,“不压制你也长进不了多少,修行和考验,光辛苦你那批奴仆。”

    容衣一巴掌扇过去,何世殊抓住她的手,眯起眼睛,散发出威压。

    容衣咬牙切齿。

    “谁愿意找你这个外出撩猫逗狗的臭男人!家里逼我和你生个孩子,不然不认我了!”

    何世殊眼珠一动,上挑的狐狸眼看向她。

    他似笑非笑,“你只要一个孩子?”

    容衣脸色变了变,恼火的“嗯!”一声。

    何世殊松开她的手,“你去铸剑青峰看过心爱的二师兄没?“

    容衣的声音小下去,不再有少女时的恋慕和期待。

    “二师兄如今很可怜,都怪我那个大姐!”

    何世殊哼笑一声。

    “你要是忍得下来和我睡,我也忍得下来碰你。”他慢慢的说,“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要收一个人进经纶重楼。”

    容衣不耐烦,“这事与我何干!”

    “说得好。”何世殊一笑,勾起她下巴,“那我们找个心情都好、忍耐力也都强的日子,应付你背后的家族、我身在的门派。”

    容衣看住四师兄的脸,被他闪亮的耳环晃耀了眼睛,移开了目光。

    何世殊长相也不赖,不然怎么会有风流花丛的名声。

    容衣妥协了二十年,心里忽然觉得,比起发疯要陨落的天才,这个活跃而悠哉的丈夫似乎还可以接受,不然,已经定死的夫妻余生该怎么度过?非要过成怨偶互相折磨?

    何世殊没有多余的话给她,转身就走。

    容衣开始恍然纠结。

    这时经纶重楼走出清冷绝美的白衣女子。

    崔心夷牵起她的手,淡淡一笑:“容衣,一同喝茶去?”

    容衣不快道:“你怎么也从经纶重楼出来?”

    崔心夷叹气,“在洪炉大冶这样的仙门,压制修为不去练功等同于无事可做,我在经纶重楼看看书。”

    听到崔心夷在念书学习,每天无聊度日的上官容衣有些气短。

    崔心夷面露好奇:“我看到你夫君彻夜雕刻一个紫晶石的智士名牌,又去解何文昌楼主留下的封题,取出一件宝物。四师弟懒散爱享乐,怎么会亲手做什么?”

    容衣冷哼一声,不快道:“哄哪个女人吧。”

    “四师弟平素懂得分寸,不会把情人带进洪炉大冶,让京都上官氏难堪。”崔心夷说,“真的是个女修?”

    容衣顿了一顿,恍然明白,“他当然不能带外面的女人进来,我娘看到,又要训我!”

    崔心夷叹气,握住容衣的手,“妹妹,你我都因为婚育而压制修为,二师兄对我.......唉!我们姐妹同病相怜,在洪炉大冶其实应该更亲近些。”

    容衣心里有些得意。

    我跟四师兄虽然面不和心也不和,但还能谈条件合作,你的丈夫伊仙臣走火入魔,不知什么后果呢,而且还是被我姐姐害的!你虽然是天下第一美女,又是天水灵体,但处境比我差多了!

    她高兴的安慰崔心夷,“我家里又送礼物来了,崔姐姐,我们去试最新的衣裳。”

    上官容衣的姐妹茶会办起来,崔心夷捧起一盅茶说:“门中上下都知道何世殊是不会顾家的浪子,你这么无聊,就不想也找个男人陪陪你?“

    容衣脸红啐道,“何世殊没爹妈管,我又不是没爹妈教。”

    崔心夷掩嘴微笑。

    “还记得以前围着你那些表哥表弟?有一个人现在还念着你。“

    容衣高兴的问:“谁?”

    “前一阵子崔家的人遇到王顺应,他在海外为京都守着一座小岛的产业,变化大极了。”崔心夷淡笑,“我弟弟和他喝酒,酒醉之后,听了好些真心话。”

    “都是关于我的?”

    “他远离京都王家,失去竞争世家之主的资格,愤愤不平当年师五弦之死的后果,说你如今在洪炉大冶当着名门夫人,享受荣华富贵无忧无虑,他却落魄无出头之日。”崔心夷忧心道:“我当年虽然惋惜五弦妹妹的意外,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你把王顺应的牢骚压下去了。”

    容衣变了脸色,慌张道:“他、他胡说八道!师五弦的死跟我没关系!”

    崔心夷颔首,“我也觉得荒唐!我和你是师姐妹,王顺应难道比我更了解你?只是他自己犯错,不接受现实,想要推卸到你身上。”

    容衣的脸蒙上一层忧惧的阴影。

    她紧张道:“就是这样!我叫弟弟去教训他,不许在外面污蔑我!”

    崔心夷安抚容衣一阵,笑说起仙门八卦。

    “听风筑大公子看上了一个小散修,被人中途截胡,那女子是个聪慧漂亮的小医修,我听见别人形容,她和当年来京都的师五弦很相似。“

    容衣骤然燥怒,推掉桌子上的碗碟仙液,噼噼啪啪摔碎一地。

    “师五弦死了那么久,谁像她?晦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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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太平村的戏台被何世殊一吻后,山嵋面红耳赤。

    刍狗擦着眼泪,长林一言不发把她扶回去。

    山嵋追上说:“师娘,他是你妹夫,怎么这样乱来?”

    刍狗说:“清平观的药熟了,新种子我也发出去了,咱们搬家吧。”

    山嵋抱起那个戏台盒子,喃喃道:“那个没伦常的色鬼不来拿回这个了?”

    刍狗问:“你想留吗?”

    长林低头独自回家。

    留下的还有寇荡。

    “怎么不拿!”寇荡把戏台盒子往丫头手里塞,“这是个智士的幻术法宝,他亲你一下白亲啦?”

    刍狗捏紧拳头。

    一模一样。

    一个厉害强大的男修来了,打乱打碎女子生活的一切,然后他们离去,留下点什么。

    她捂住脸大哭起来。

    “师娘、我、我没被占多大便宜,就是生气!”山嵋慌张,“那个人是你妹夫,我没有........”

    寇荡粗声道:“这个法宝看着不舒服,给我不就成?”

    寇荡拿过戏台小盒,忽然人消失了,盒子里多出来一个红毛大胡子小人偶。

    山嵋吓了一跳。

    “寇叔出不来了!这个盒子怎么解?”

    刍狗没有理会,独自哀哭着走入夜色。

    长林在灵植地里拔收成熟的灵木,直到天亮。

    从前他会不安的逼问山嵋对外面的男人有没有动心,说她发过誓,要和师哥一辈子在刍狗身边。

    但是何世殊出现后,他却没有提及一句小时候的誓言。

    刍狗说:“何世殊示爱,你为什么不留丫头?”

    “我不会诗文,也不懂师妹,”长林垂头锄地,一脸黯淡,“如果她喜欢我,我跟她早就......”

    长林没有说下去。

    刍狗垂头和他收掉所有的药植,何世殊来的时候,看到土砖农院已经搬空一半。

    “你们要走了?搬去何处?”花孔雀似的男修笑道,“刍狗,我特意帮你说情,二师兄的事不再找你。”

    刍狗沉默的往储物戒里堆放药材,狸花猫疑惑的趴到她背上,盯着她东西清理收走,似乎意识到什么。

    山嵋抱住戏盒出来,“大色鬼,把我干爹放出来!”

    何世殊一见她两眼放光,笑容里溢出相惜的情意。

    丫头退后,神情慌张。

    他说:“刍狗,我跟你妹妹的婚姻只是应付仙门,逢场作戏而已,互不打扰!我何世殊可发心魔誓,此话绝无虚言!”

    刍狗埋头切药材。

    那又怎样?

    山嵋涨红脸,“谁在乎你怎样!我干爹被困在你的戏盒子里了!”

    何世殊佯装惊讶,“你又不是笨蛋,怎么不会解?”

    山嵋刚要发火,他又凑过去,亲吻少女脸蛋。

    刍狗一刀割在自己手上,流出血。

    何世殊挨了一巴掌,捂脸笑着说,“对不起,实在忍不住。”

    大黄伸舌头舔她的伤口,刍狗盯着土地和产物,红了眼眶。

    何世殊比一个手印,山嵋跟着做,他笑眯眯的看着她很快学会法术,眼中情意更浓。红毛小人偶从盒子里掉出来,变成晕头转向的刀修寇荡。

    “这个法宝由我送给你,已经认你为主,旁人不可触碰。”何世殊笑道,“山嵋,将手给我。”

    山嵋心慌意乱,扭头看沉默无言的刍狗。

    何世殊悻悻,“你不给我,那就只能我拿给你了。”

    他从袖中取出更加精美的盒子,郑重而认真,“这是我父亲的毕生心血紫微星斗盒,它分为一百六十八个部,我只玩出了前二十部,后面的,你可能解?”

    山嵋愣怔。

    她控制不住好奇,看何世殊开启盒盖。

    少女立时入迷,新奇的看其中见所未见变化繁复的元素。

    她慢慢的伸出手,摸了一下神奇而深邃的盒子。

    山嵋的指尖忽然流血,她吃惊的缩手,被何世殊拿住,把她指尖的血滴进紫晶石名牌,还在方位玉盘上沾了一下。

    山嵋夺回自己的手,“你干什么?”

    何世殊将名牌递给她,笑着说:“我以副楼主身份收你入经纶重楼。山嵋,你如今已是洪炉大冶的智士。”

    接着他将浮出‘嵋’字的玉盘收入袖子,“至于这个玉盘,是我私用。”

    山嵋慌乱的用力捶打他,“老男人,我没答应?你凭什么给我做决定!”

    “我把我爹的法宝都给你了,这还不算诚意?”

    “你的嘴巴安分些,别欺负我比你小!”

    “哈哈哈!你不是说了吗?等你到我这个岁数,会比我还厉害!”

    刍狗猛然站起来。

    何世殊揽住挣扎慌张的山嵋,手脚逗弄的和她做游戏,就是不让脸越来越红的山嵋挣脱。

    “你要带丫头走?”

    何世殊笑,“她早晚会爱上我,我不会放过她!”

    刍狗温和的说:”何公子,你对她说的话,我听过差不多的,那时候我和丫头的年纪也相仿。“

    何世殊立时皱眉,松开呆怔的山嵋。

    ”二师兄和你?”

    刍狗放下身上的猫,被猫尾扫腿,平静道:“伊仙臣给我亲手画符,要我去百草园,你给她名牌,要她进经纶重楼。”

    何世殊生气了,指责道:“你若耿耿于怀当年旧情,为何不见他!”

    刍狗没有回答。

    她只是说:“何公子,你要带走我养大的女孩,这里没有谁能阻止你。”

    寇荡大吃一惊。

    刍狗吸口冷气,流下泪水,“丫头,我不准他带走你,除非我死。”

    她赤手空拳,突然冲向何世殊。

    还没靠近他,就被金光罩弹飞。

    何世殊想不到刍狗会这样,皱眉道:“你根本靠近不了我!不要自找苦吃!”

    刍狗爬起来,再次冲向何世殊。

    何世殊恼怒了。

    “上官刍狗,你嫉妒你的女弟子。我难道是二师兄那样一根筋的人,你嫉妒山嵋会过得比你更好!你嫉妒她年轻幸运,你要毁了她!”

    刍狗摔倒在地,第三次爬起来。

    黄狗咬住她的衣服,不让她上前。

    山嵋哭了,“娘,不要这样!”

    刍狗推开黄狗,撕开他咬住的衣布,再次奔向何世殊。

    她撞得头破血流,根本碰不到高高在上的修士分毫。

    这就是凡人。

    这就是软弱如蝼蚁的她。

    寇荡把她的腰拦扣住,手臂压住她的脖子,“别发疯了!洪炉大冶是第一仙门!第一仙门啊!你要丫头跟你种一辈子地?那她只会遇到一堆我这样的混球王八蛋!”

    刍狗的眼泪混着鼻血出来,颤抖说:“你放开,你放开!寇荡,求求你........”

    寇荡慢慢松开手,刍狗一次次扑向根本就碰不到的强大男修,被护体金光反击,摔得浑身是血,鼻青脸肿。

    何世殊僵立盯住她,面色铁青。

    山嵋崩溃了。

    “师娘别伤害自己,我不跟何世殊走,我也不去仙门,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你停下来!”

    她要奔向刍狗,何世殊抓住她的手,气炸了。

    “你师娘当年没有得到幸福,已经嫉妒得心性扭曲!她要把你也拖进她黯淡失败的命里,道德绑架你听话,她要埋没你,毁掉你的未来!”

    山嵋一巴掌扇到何世殊脸上,金光罩没有出现。

    何世殊愕然,呆呆盯住她。

    山嵋哭喊,“你知道我本来叫什么名字?”

    她歇斯底里的叙说:“我原来不是山嵋,我叫徐贱姣,我爹是邻村的闲汉,我娘从田边路过,被他拉进高粱地强奸,我娘生下我丢给他,他给我取名叫’贱姣‘,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是骂女人又贱又骚,专门勾引男人犯错!”

    何世殊眼圈泛红,心疼的想摸她的脸,被推开。

    山嵋哭哭噎噎,“我被卖了当童养媳的时候叫旺夫,我的腿冻坏了和着血尿又臭又丑,只有师娘把我抱起来心疼的哭!你这样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男修,当年路过太平村时,至多冷嘲一声凡人愚昧,会看臭烘烘的丑瘸子徐贱姣一眼?你凭什么骂我师娘自私愚痴?她养了我和二蛋哥哥十几年,我才能够读书跟你谈天说地,长出让你动心的青春皮相,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你算什么?我凭什么和你走?该走的是你!”

    何世殊的金光罩没有对山嵋起作用,愕然被她推出两步。

    她跑回去抱起睁不开眼睛的刍狗,擦师娘肿胀破裂的眼皮,哇哇大哭。

    长林低头擦泪,寇荡抱住刍狗,摸出私藏的丹药塞她嘴里,半晌不说话。

    何世殊一个人远远伫立,忽然仰天大笑,笑容越来越冷。

    “好,好!”他冷沉指住她,“上官刍狗,你在报复洪炉大冶!你今日的蠢行害你女弟子,一定会后悔!”

    何世殊收回紫微星斗盒,愤然御剑而去。

    刍狗吐出嘴里的血,摸山嵋的脸,努力的笑出来。

    “我原来听错你以前的名字了,以为像一个女剑仙,是‘使剑的娇娥’。”她用破烂的袖子擦脸上的血污,如释重负。

    “我们找新家去。”

    现在她的同伴,有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