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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骄阳同路时 再入画院

    兰笙严令宫人议论雅茉的事,可是她自己却反反复复地想起在绯霞宫中的所见所闻。雅茉的事被佟妃以强硬的姿态压了下来,那天晚上,宫人受刑时的哀嚎如同撕裂黑夜的闪电,让人看到了这深宫毁人无情的冷酷。究竟是谁传话给雅茉和于栖凰?雅茉和于栖凰究竟有没有私情?雅茉究竟有没有过头晕?这些问题的答案,佟妃一概不予理会。这就是佟妃的过人之处,她只看事情最后的影响,然后由结果决定她处理这件事的态度。

    佟妃选择了信任雅茉,不是因为雅茉值得信任,而是为了保全皇帝的声誉。哪个皇帝能受得了自己的妾室在外勾三搭四?纷纷议论足以将皇帝从一个温文有礼的人变成一个暴君。佟妃用自己的手段杜绝了这种可能,佟妃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见识了天家动怒的后果。皇帝对此十分满意,这份满意甚至抵消了雅茉与人私会的流言带给他的愤怒。

    如果是皇后,她会怎样处理这件事?如果是文妃,雅茉又会面对怎样的结果?兰笙止不住地胡乱猜想着。她们也会做出让皇帝如此满意的裁决吗?有那么一个瞬间,兰笙竟然有些羡慕佟妃,羡慕佟妃可以用自己的智慧和权柄去保护皇帝。对于一个后宫的女人而言,佟妃用她的行动表达着她对皇帝的爱意。

    初入宫时,佟妃借着请雅茉画像的机会,吸引了皇帝对她一见倾心;现在,又是因为处置雅茉的事,佟妃打动了皇帝对她情根深种。兰笙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佟妃与皇帝的缘分合该如此,还是雅茉就是有着为他人做嫁衣的命数。

    无论如何,兰笙都不相信雅茉会做出与人苟且之事。她一定是被人冤枉的。都说画龙画虎难画骨,雅茉修习画艺,当是有一双细致入微的慧眼,怎么就没发现身边潜藏的别有用心之人呢?

    想到画艺,兰笙想起江嫔所说,下月十二是吉日,适宜行拜师礼。请邱淮出画堂教画的事还没有告诉邱淮本人。兰笙不禁自省,她做事确实是欠考虑,听到皇帝让她往东跑,她就埋头向东,却不想想,这个东是谁的东。

    兰笙让玲珑准备出一份礼物,她要去画院拜访邱淮。听闻兰笙要去画院,玲珑有些顾虑,她劝兰笙不要在这个时候沾染画院。毕竟雅茉和于栖凰的事刚刚告一段落,画院里画师众多,人多则口杂,口杂则生事。万一遇到不开眼的奴才乱传瞎话,兰笙可就百口莫辩了。

    听玲珑说完她的担忧,兰笙有点儿后悔将雅茉的事告诉她了。“一朝被蛇咬才会十年怕井绳,我只是看到别人被蛇咬了,为什么要见到绳子就绕着走?”兰笙让玲珑把心放在肚子里,把人带够,把礼物备好,把场面做足。摆出了一宫主位的气派,在一众宫认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去了画院。

    再见到画院院使,兰笙觉得老人家看自己的眼神里满是警惕。想来是于栖凰把他的遭遇告诉了院使,所以院使对她们这些后宫贵人有了些杯弓蛇影的反感。

    “本宫今日来,是奉陛下之命,拜访扇堂的淮先生。希望院使能拨冗陪同,与本宫一同去扇堂小坐。”兰笙不知道邱淮会是个什么态度,想着找个说客或许可以方便行事。

    “夫人此来,是要见淮儿吗?”院使很是意外,之前邱淮走出画院已经让他震惊万分,他以为邱淮是重获新生,准备再入凡世了。没想到,邱淮回来时,脸色苍白,神容憔悴,之后更是几日躲在房间,茶饭不思,恢复到了闭门锁步、与世隔绝的状态。院使看的明白,邱淮是受到了打击,伤了心。“夫人恐怕要失望了,淮儿未必会见夫人。”

    院使的猜度也是兰笙的担心。那日,淮先生离开时的孤鹜之姿令兰笙难以忘怀。兰笙能感觉到淮先生心中的错愕和失望,可是在皇帝面前,尤其是在皇帝的警示面前,兰笙只能以市侩之态应对淮先生的清雅端方。也许淮先生已经忘却了他的皇子身份,可是兰笙却不能忘记她的帝妾身份。

    “淮先生性格孤傲,不愿与吾等妇人相见也是正常。所以要劳烦院使,从中说和了。”兰笙不想跟院使浪费时间,她做了个“请”的姿势,逼院使为他引路在前。

    进西院前,院使让太监先行一步,通知画师们封门回避,以免冒犯贵人。兰笙虽觉院使矫枉过正,可是细想之下,这确实是对画师们的爱顾和保护。于栖凰与雅茉的师徒之谊怕是再难承续了。想到此,兰笙不由得生出些伤感,神色也郑重起来。

    院使一直留意着兰笙,见她面色深沉,连忙解释道,“夫人请见谅,画院乃技艺清修之所,画师们对艺术的追求胜过一切,我忝居院使之位,只想看到他们造就惊世之作。若是因为一些杂七杂八之事断送他们的前途,我便是无能失职啊。”

    “院使之心,令人敬仰。这些画师能得院使的庇佑,是他们的幸运。画艺一技,可映人心、可通灵智,能于绘画一道上取得真髓者,定是心地纯澈、言行清净之人。这样的人,上天是会眷顾的。”兰笙看着廊道上一个个紧闭房门的屋子,心中有些恍然。这些人,本就应该远离宫闱,到山水田野之间去,可是盛名之下,稀以为贵,皇室召贤,莫敢言退。这些人也许早就失了俯仰天地的胸怀,他们还能造就出惊世之作吗?

    兰笙情不自禁地停在了琼落先生的门前,入了宫的琼落,还能再画出那堪称绝世的画作吗?望着门上的名牌,兰笙心中的迷惘更盛。

    “夫人可是要见琼落吗?”院使见兰笙止步,以为她要见琼落先生,毕竟是绘像之缘,有这么多人在场,说上一两句话总是无碍的。

    “院使误会了。本宫一路过来,发现门外的名牌有新有旧,想来是和画师入院的时间长短有关,这样参差不齐实在难看,还是一起换新的比较好。”说完,兰笙笑笑继续往扇堂走去。

    院使看看名牌,看看兰笙,连忙拾步跟上。走到扇堂外,院使叫太监进去通禀。兰笙阻止了,“若是去通禀,淮先生可能会避而不见。本宫上次来,便是不请自入,这一次照旧吧!”

    头一次见人把失礼之行说的如此坦荡,院使不由得诧异。见兰笙已经绕过了屏风,院使赶紧跟了进去,他在心中暗想,若是宫中贵人都是这般不讲道理,于栖凰受的一顿折辱也就不堪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