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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骄阳同路时 离别雅茉

    再次站在尘趣园中,看着那一地凄黄,兰笙感觉到了一语成谶的滋味。尘趣园中没有花丛,自始至终只有一地碧草和几株灌木,这无花无果的院子,终究没有迎来第二年的春天。

    和雅茉见最后一面是兰笙向皇帝求来的恩赏。兰笙想送一送雅茉,她想知道雅茉有没有什么心愿想达成,有没有什么恩怨想了结,也许她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是她希望让雅茉能够走的安宁、平和。

    皇帝下令,尘趣园的奴才要全数散去下三监做事,雅茉要独自前往皇陵。雅茉能带走的东西不多,简单地一收拾,不过一个包袱而已。

    兰笙和雅茉隔桌而坐,桌上只放了雅茉的包袱。司库监的人动作很快,尘趣园中可以回宫库的物件已经都被收走了。宫人也被司宦监的人带走了,整个尘趣园只剩了皇帝派来执刑的储扬一行人。

    “……雅茉,你心里委屈吗?如果委屈,一定要告诉我。我……”兰笙觉得眼睛发酸,她知道皇帝对雅茉的处罚意味着什么,所以今日一别,恐怕此生便再难见雅茉了。她对雅茉的好感是无缘无由的,就像是以前对旅途中遇到的陌生人,因为一点儿友好而生出一份喜欢。九叔说,这是人性中的善在互相回应。

    雅茉笑了,坦然无邪,“锦兰,我心里没有委屈。真的,我觉得这样很好。这是天意。”

    “别这么说,这不是天意,这是有人蓄意。”兰笙心中难过,明知是有人栽赃,却因为没有证据而无法帮雅茉脱罪,这种束手就擒的感觉令兰笙无言以对。

    雅茉摇摇头,“锦兰,这真的是天意。过去,我会进宫是天意;现在,我会去皇陵也是天意。我的一生皆是天意所定。我已然无惧无畏了。”

    兰笙被雅茉的淡然触动了,她愈发为雅茉觉得冤屈,如雅茉一般偏远自居的人,怎么会被牵扯到这种勾心斗角之中?“雅茉,你若真的能想开便是最好。我就怕你想不开……”

    “不会的,我不会想不开。我觉得这样很好。”雅茉笑着望向兰笙,“锦兰,你知道吗?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自从弟弟出生,我的人生便被天意主宰了。”

    “弟弟一出生,母亲就过世了。我身为长姐,自然要对弟弟多一份关照。从小到大,家中的一切都以弟弟为重。对此,我也怨恨过,可是我明白,他是家中男丁,是承载家族荣耀的希望,为他做出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雅茉眼中含泪,面上带笑。

    “入宫后,我真的觉得对不起陛下。如我一般普通卑微,怎么能做皇帝的宫嫔呢?这个位置应该给那些更值得陛下喜欢的人。”雅茉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我终究是不配,不配做陛下的妾室,不配做天家的妇人。我能做的,只能是安守本分、听凭圣意,做一个的听话懂事的宫嫔,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奴才。”雅茉又笑了起来,“其实这样也很好,至少我过得还算安宁。虽然我没有给家族带来什么好处,可是,我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对祖父、对父亲、对弟弟,我没有愧疚。我有愧疚,只对陛下……”一行泪书流出雅茉的眼,淌在她的脸上,仿如一道溪流。

    兰笙越听越多疑虑,“雅茉,你同于先生……”

    “锦兰,不要乱猜了。我不做辩解就是不希望将此事再波及到其他人的身上。于先生对我有教艺之恩,我不想连累他。”雅茉的笑容里流露出一丝神往,“和于先生一起学画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岁月。无论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那些记忆都是慰藉我思绪的良药。”

    “雅茉……”锦兰想起陛下说过的私隐之事,想要与雅茉对证,可是,面对这样坦诚心扉的雅茉,她开不了口。

    “锦兰,我要走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雅茉拭去脸上的泪水,面上的微笑一如从前,好像昨日,她才与锦兰把臂游园归来。

    “能的,一定能的。”兰笙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雅茉站起身,拿起包袱背好,握住兰笙伸过来的手,“锦兰,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不要像我这样,不明不白地栽跟头。对我而言,出宫不是坏事。对你,不是。”

    “雅茉……”兰笙不知道雅茉为何会这样说,她心里乱作一团,即将到来的别离令她心神不安。

    “别再叫我雅茉了。我叫欧茉杨。”雅茉笑得很甜,好像是重新得回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多了些踏实的感觉。

    兰笙陪着雅茉走出正殿,储扬迎上前,出示了一副银锁链。兰笙想要阻止,但是雅茉坦然地伸出双手,由着储扬将锁链戴好。“带罪之人,没有那么多忌讳。锦兰,多谢你的善念。”

    在储扬的牵引下,雅茉步出尘趣园。一出院门,就看到淮嫔带着宫人站在外面。

    雅茉神色平静地走到淮嫔面前,以跪拜之礼向淮嫔请安。起身后,雅茉正视着双目通红的淮嫔,朗声道,“民女谢淮嫔娘娘相送之情。”

    “雅茉,你这个贱人!”淮嫔面目狰狞,举手打向雅茉。

    兰笙见状不好,想要上前阻止。却在下一刻愣在了原地。

    雅茉抓住了淮嫔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道,“民女可以体谅娘娘的失子之痛,但是娘娘之恨,不该发泄在民女身上。”

    淮嫔不敢置信,雅茉竟然敢反抗,而且还出言不逊。“大胆雅茉!真是天借了你的胆子,你害了本宫,还敢如此猖狂!你,你简直是无法无天!”淮嫔想要扯回胳膊,却无法从雅茉用力的禁锢中挣脱。

    “请淮嫔娘娘慎言!民女之罪不在娘娘,只在自身。娘娘心中有怨有仇,当去寻那应怨应仇之人。”雅茉斩钉截铁地说完,甩开了淮嫔的手。

    淮嫔一时不察,被推了个踉跄。她指着雅茉,说不吃话来。

    雅茉扭头看看锦兰,眼中的坚毅如星辰般闪耀。她冲兰笙点点头,容色平静地走出了兰笙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