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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街 第5章 顾湘

    这些事情的发生,赵琢影都毫无察觉。

    在众人被那位女子的招数吸引,无暇分神的时候,一位中年男人身着黑色枪驳领西装、内衬藏青色马甲与格子领带,用明朗而富有张力的语调说道:

    “隐藏一棵树,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种在森林里。”

    赵琢影循声望去。

    那名男子正在挪动着碎步,朝着一堵破损的围墙靠近。

    即便他再迟钝,也明白了那句话蕴藏的暗示。

    赵琢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他细长的影子,在墙壁投下的阴影中,渐渐隐没。

    围墙上涂抹着几个红色大字,由于风化和年月的侵蚀,字体模糊不清,依稀看出“医院”二字。

    二人暂时松了口气,朝着医院的大门一路飞奔。

    他向男子投去感谢的目光,推开嘎吱作响的玻璃门。门后是一尘不染的走廊,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息。

    与外界的残破景象相比,此地的干净有些不合时宜。

    沿着走廊,那名中年男子依次站在一扇扇门前,透过玻璃小窗张望。

    “构造相当精妙。”

    赵琢影将脑袋凑了过去,顿时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他们困在了一座四通八达的迷宫。

    门后除了正常的病房,还有无人的饭馆、书店,甚至是垂钓的野湖。

    顺着小饭馆的昏暗前厅,来到后厨的位置,便会发现紧密连通的医院。

    而赵琢影,徘徊在洁白的走廊上,呼吸着刺鼻的气味,享受片刻安宁。

    他认识这里。

    他在这条走廊上来来回回的次数,比得上朝圣者徒步圣域的旅程。墙壁上的某处,刻着他更加虔诚的心愿——父亲长寿。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北岛的诗歌在这位少年的口中,迎来终章。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整辆公车上,共存着各行各业的人士。他们怀揣着不同的理念与价值观,一旦相互摩擦,就注定成为一个有趣的社会实验。”中年男子打断了赵琢影的沉思,开口说道。

    赵琢影受到点拨,顿时拨云见日。

    清澈的大学生、艺术从业者、衣服肮脏的农民工这些格格不入的个体,共同交织而成公交车上的乘客群体。

    不过,最令人惊奇的还是,眼前这位卓尔不凡的上流人士。

    此人留着精干的背头,经过生死竞速,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包括他平静的眼神。

    其中所体现的心态,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适应能力,无论在何种场合,这都是一个极为出彩的男人。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们所有的经历,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神秘势力布局、构建的,目的是观察我们对于困境的适应能力。”赵琢影说道。

    “我虽可以提供理论,但是对于诡异事件的原理,需要我们脚踏实地的探索。”中年男子说道。

    气氛实属尴尬。

    赵琢影的处世之道是论理辩是非,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而两个大男人的交流,显然没有乐趣,甚至可以说是乏味枯燥。

    二人持续推进。

    走廊的尽头阴风阵阵,隐约地飘过一袭白衣,转瞬间犹如水花四溅般消弭。

    相同的场面,已是第三次见到。赵琢影暗自寻思,这注定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入,就没有撤退可言。

    心中的理智拉响警报声。

    可他不管不顾,扶着白墙,执拗地循着门牌号的走向,朝着深处进发。

    “目前的状况,于你的推断十分有利。”赵琢影冷不丁地说道。

    中年男子一愣,忽然笑道:“是啊,两个男人所进行的理性探讨,需要女性专长的感性来调和。不过暂时来看,这位隐藏在暗处的女子没有参与的积极性。”

    耳边传来阵阵轰鸣,原先不被注意的啼哭声、悲鸣声,被愈发清明的耳朵吸纳着。

    赵琢影迈出艰难的一步,仿佛千万双手从背后拉住了他,他的衣服崩裂、破碎,飘落到了地上。

    “这位先生贵姓?”赵琢影问道。

    “免贵姓顾,在下顾湘。”顾湘挂着游刃有余的招牌笑容,继续问道:“敢问阁下何处高就?”

    “综合行政执法中队,过去的叫法是城市管理中队,俗称城管。”

    赵琢影一口气说完,顾湘却陷入了沉思,他缓缓开口说道:“管理者和执法者都出现了。”

    “接下来,我需要处理一点私事,虽然不合时宜地充斥着危险,但我们大可以就此别过。”赵琢影说道。

    “我并不讨厌危险,危险的背后,往往充满机遇。”顾湘仰天大笑。

    “我给你指条明路,好好利用你的理性思维,去套牢那个不安分的感性者吧。”赵琢影指着走廊尽头若隐若现的白衣女子,严肃地说道。

    顾湘见他坚持,便保持两个身位,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留意着周遭环境。

    他定了定神,愈发坚定自己的步伐,循着门牌号迈向熟悉的病房前。

    面对眼前的房门,他毫不犹豫,使出全身的力气,压在冰冷的门把手上。

    那门支撑不住,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天光大亮。

    他钻入其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倒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身体蜷缩,扬起一阵阵尘埃。

    他本以为,自己的倒下会引发沉闷的撞击声,却只是床板轻微晃动,嘎吱一声,便重归平静。

    一个男人应有的自信心,瞬间崩塌。

    一个明亮的上午,当他从单位急匆匆地赶来,看到病床前围满神色凝重的亲朋好友。

    他们在他愣神的一刻,齐刷刷地闪出一条道路。

    父亲衣着整齐。

    而他很久没有见到,父亲的这副模样。

    那件长袍他有印象,从小学的入学典礼开始,父亲就一直挂在衣柜里,再也没有穿过。

    原本合身的长袍,由于父亲瘦弱的病体,让他成为了一个套子里的人。

    面对他心中的这位大男人,赵琢影默然垂泪,不声不响,犹如哭喊声的浪涛中,巍然矗立的一处礁石,任凭风吹雨打。

    此刻,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抱住一团无形的空气,再抱回自己的身上。

    他的双手沟壑纵横,苍老猥琐,身体轻盈而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