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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头刀 第14章 第十二章 更进一步

    车子在博敦白的指点下七拐八拐,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在一处绿树成荫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麻三儿扶着博敦白下车,随手给了车夫几枚铜板,将之打发了,这才抬头打量这座府宅。但见周遭树荫掩映,街路清冷,正面既没有石狮,也没有高大的门脸儿,若不是博敦白识得路径,怎么都不会让人想到,这里竟然是官宦人家。

    看过了形势,麻三儿不由得暗叹这瘦脸儿狡猾,也不知通过什么路子讨来了这间宅子来韬光养晦,怪不得自己使尽了解数也探不得他的底细。此时博敦白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尚未抬手叩门,低矮的边门儿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名守门的戈什哈。他五短身材,满脸横肉,腰间悬有一口佩刀,手中则擎着一杆白蜡杆儿的花枪。他警惕的向着博敦白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开口笑道: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博大爷吗?我听到车子响,还以为是哪家院子的姑娘又来陪我家老爷了。怎么?您这就来帮厨吗?边儿上这位是?”

    他故意拉出了一声长音儿,两眼不住地在麻三儿的身上打转儿,博敦白连忙说道:

    “刘爷,想不到今儿个是您当差。这小子是我新收的徒弟,专门儿给我打下手儿的。今后我来您这儿帮厨准少不了麻烦您,还得请您多多包涵着。”

    那戈什哈听他如此说,便放下心来,仰天打了个哈欠道:

    “嗨,要说我家大人您还不知道吗?成日里提心吊胆,就像随时都有黑白无常来索命似得。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不能不小心提防着,要不出了一点岔子,也是要挨鞭子的。得嘞,您二位请进吧,今儿个我们爷上教场了,得擦黑儿才能回来呐。”

    说完他就将边门大开,放他二人进去了。

    麻三儿随着博敦白进了院子,方知此处虽外表朴素,里头实则别有洞天。院内十分宽敞明亮,假山、溪流一应俱全,树木掩映间尚有房屋数所,当中一间大厅虽上了锁,但从其规模看来,却远比王举人家的厅房要大上许多倍。两个人沿着甬道径直穿过庭院,向右一拐便出了前院儿,又走过一处马厩方才到了后院儿。此处虽然没有前院儿般讲究,却也颇具规模,一拉溜好几间青瓦房舍皆烟气蒸腾,一看便知必是后厨无疑了。

    此时已近正午,厨内正在赶做中饭。博敦白甫一踏进房门,看见他的厨子们莫不是点头哈腰,可一看到跟在后边儿的麻三儿却又将两眼翻白,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麻三儿却不是真想要来帮厨的,自然不以为意,他在台案前按照博敦白的指点,将随身的粗布包裹打开,将博敦白惯用的刀、斧等厨具一一摆开,而案板旁则早已准备好一口半大的野猪,待其烹饪了。

    博敦白先让麻三儿将野猪放入清水中刷洗干净,又叫他将烧红的炭火撩遍猪身的每个角落;待烧撩得差不多了,又让他将野猪提起,重新浸入到清水中,用锋利的尖刀将皮上的杂物一一刮净。待野猪都处理干净了,博敦白便让麻三儿将野猪放入锅中用食醋炖煮,因食醋味儿重,所以他二人只能到院子里烹煮。待煮了将近一个时辰,博敦白又叫他将野猪提出来放在黄酒之中继续烹煮。烹煮完毕后,整个猪身竟已通体发白,呈半透明状,用手按压则微微颤动,煞是好看。见天快黑了,博敦白急叫麻三儿将调料混在红糖之中,抹满猪身和猪腔子,最后才将整个儿野猪放于炭火上用猛火炙烤。须臾间,猪肉的表面均被炙烤得焦香酥脆,那诱人的香味儿直飘到半里地之外。使人闻之都不免要垂涎欲滴了。

    恰在此时,府门前忽然一阵喧哗,紧接着一名戈什哈就喘吁吁的跑来,叫道:

    “老爷回府了,快快摆宴。”

    众厨子听了吩咐,又是一通的忙乱,将早已备好的鹿血、鸡鸭、酱鱼纷纷整理摆盘儿,走马灯儿似的端出了后厨。博敦白却并不着急,他叫麻三儿将烤好的野猪整个放入盘中,用极细小的钢锯将猪身锯成片状,最后又淋上一层厚厚的蜂蜜,才叫上菜。麻三儿本欲跟着下人一并到前厅探探路径,然他刚一走出月亮门儿便被兵丁喝住了,再也不能前进半步。他只好怏怏的回到后厨,博敦白见状,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手艺,便开口笑道:

    “傻徒弟,别看那些个厨子各个忙的满头大汗,其实啊,他们都是白忙活。不信你就看着吧,今儿个要是没有赏银,我就不当这个师傅。”

    果然,时间不大,又有一名戈什哈喘吁吁的跑来,手中举着一封银子,高声叫道:

    “哪位是王举人府中的博大爷,我家主子有赏,赏银二十两。”

    博敦白急忙躬身上前,拱手道:

    “小的便是博敦白,又烦劳您跑了这一趟。赶明个儿我给您老买一双“琦铉号”的皮子鞋穿穿,那个才叫得劲儿呐。”

    这名戈什哈笑道:

    “博大爷您说笑了,小的要是穿了琦铉号的鞋就该掉脑袋了。您老今后常来常往,我们是后会有期的。”

    说完他便将银子放在案板上,转身又跑了出去。博敦白得意洋洋的揣了银子,向着麻三儿一摆蒜头儿脑袋,道:

    “徒弟,咱走吧,也去喝两盅去。”

    说完他就在其他厨子羡慕的目光里出了后厨,带着麻三儿回了王举人府。

    这一夜麻三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的头脑中忽而显出瘦脸儿的样貌,忽而又换成师傅的容颜,两者交替闪现,使他无法入眠,直至外头天光发亮,他才略略睡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打扫庭院了。

    接下来的日子波澜不惊,悠忽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天气也入了盛夏了。这段时间里,他在博敦白的指导下学会了些做野味儿的厨艺,不论烧、烤、炒、蒸、酿都做得有模有样,只要博敦白不在身边儿,他便偷偷露上两手儿,解解自己心头的馋瘾。

    然而有这么一天,营官府的戈什哈刘爷突然前来造访。他原本是想着请博爷到自己家中做几样拿手菜给老母祝寿的,却因官微职小,比及见了面又有些难以启齿了,只好转而邀请麻三儿去他的家中掌勺。

    博敦白当然明白“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道理,立刻满口应承下来,另外他的心中也清楚得很,这几回他带麻三儿去营官府,得了银子都是被自己独吞了,故而也想让麻三儿能借此机会,出去捞些外快。麻三儿则在临行时向博敦白借了那把剔骨钢刀,此刀是由玉钢折叠锻打而成,坚硬且锋锐无比,在平时麻三儿就惯用它剔骨、剖鱼,端的是爱不释手。

    但等他按照一众街坊的指点找到刘爷家的时候,方才知道,这位刘爷其实也不富裕。他住的不过是三间陈旧的尖顶民房,院中圈养着鸡鸭和一条黄狗,使原本不大的院落显得更加局促、狭小了。家中也只有老太太和刘爷夫妇三人而已,他们没有子女,是户光身汉,这个就连街坊的孩童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见了此番情形,麻三儿不由得暗讨道:

    “怪不得请我来掌勺,倘或是请了博敦白,就连谢银他也是给不起的;不过这倒是个结交刘爷的好机会。他是府里的看门人,若是能和他交了朋友,那以后出入瘦脸儿的府宅可就方便多了。”

    想及此处,他一面和出门来迎他的刘爷打了招呼,一面毫不迟疑的进了厨下,熟练的扎起围裙,准备动手炒菜了。刘爷原想着麻三儿是自己请来帮忙的,怎么着也得先进屋坐坐,待喝了一盏、两盏茶后,再请他下厨;不料这位小兄弟甫一进门便直奔厨下,性子竟是如此爽利,不觉将对他的好感又添上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