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今晚,是上弦月 > 稳听波澜声·(20)

今晚,是上弦月 稳听波澜声·(20)

    建昭七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随着寿昌伯之女入宫,姜淮在盛宠三年后,也受了冷落。苏微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冷笑愤怒之余,又觉得意料之中。

    男人嘛,从她父王到李庭言再到宋清朔,哪个不是朝三暮四,只有永远失去和最难得到的,才是最好的。譬如,宋清朔对她念念不忘,是因为从未得到,对姜淮的日夜思念,是因为已经失去。

    至于京都城内沸沸扬扬的流言,说什么宋小将军为迎娶长宁郡主,甘愿交出兵权卸甲归田,无非也是他放出的障眼法罢了。然而李庭言那样深谋远虑心思缜密一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宋清朔的心思。

    也因此,皇帝陛下在万寿节之际,连下三道密旨,召宋清朔回京。同样身处边关,他却早早给苏微澜下了旨意,路途遥远,不必回京庆贺。两个都是镇守边关的将军,收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密旨,其中含义昭然若揭。

    果不其然,紧随皇帝密旨一起来的,还有宋清朔的密信。

    他在信中直言,“陛下怕是容不下我了,若真到了赶尽杀绝之际,还望姐姐,能够相助一二。此事,莫要让阿淮知晓,我怕她犯傻。”

    苏微澜看着最后一句话,却是多了几分欣慰,宋清朔自然知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和姜淮里应外合,却执意不愿让她掺合此事,还算是有几分良心。

    她很快就给宋清朔去了回信,答应相助,不是因为什么旧情,只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今日是宋清朔,来日,可能就是她苏微澜。

    果不其然,万寿节之后,李庭言就迫不及待地收了宋清朔的兵权,要他常住京中,取而代之戍守雁门关的,是寿昌伯那个不成器的世子。

    苏微澜看到这个旨意的时候,只觉可笑至极,天高皇帝远,她毫不客气地对蒹葭抱怨道:

    “李庭言老糊涂了吧,派寿昌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去镇守雁门关,你信不信,那个二世祖用不了半年,就得把燕岐山重新交到漠北人手上。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好皇帝,结果也是个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家国大义的,我和你说他们李家的,除了太宗和太祖皇帝外,都一个死样子。”

    “郡主!慎言啊!”

    蒹葭听了她这一大段大逆不道的话,只觉吓人,恨不得冲上前把她的嘴捂上。幸好苏微澜所居的将军府位于苍鹭山顶,偏安一隅,四周没有旁人,她这番话也不会被人偷听去,这才稍稍放了心。

    果不其然,一月后,她就收到了宋清朔的密函。

    “姐姐不必担忧,我已有应对之策,只是,兵马尚且不足,还望姐姐能够襄助一二。”

    苏微澜看了宋清朔的密函,也是稍稍放了心,她会怀疑宋清朔的人品情感,却从不怀疑他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决心,以及他的军事才干。故而她没有多问,只回了一个字,“可。”

    然而,她若是贸然进京与宋清朔密谋,实在太过冒险,宋清朔也无法前来雁门关。思索多时后,她想到了一个主意,还有什么,会比身中顽疾急需医治,更好的回京理由。

    很快,她就等来了机会。

    康格山一带南越与交趾遗民联合叛乱,苏微澜率军前去镇压,不过三日便平定叛乱。撤退之时,她看见了那个躲在草丛中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少女,自然也就看见了她眼中的仇恨与害怕,还有她袖口中藏着的袖箭。

    她故意装作没有看到,亲自下马将那孩子从荆棘丛中救了出来,也“顺理成章”的被袖箭所伤。

    然而,她还是大意了,她只知道那个少女携带暗器行刺,却没有意识到,那袖箭上,竟然淬了十足的血蚕蛊毒。饶是她及时剜去腐肉,却也是中了蛊毒,命悬一线。

    理智尚存的时候,苏微澜命令副将张驰野封锁消息,不许透露一丝一毫,若有人问起,只说她得了风寒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几日,一切军务都由他处理。

    同时,她立刻修书两封,命影卫立刻送到苏微澈与宋清朔的手上。给苏微澈的密信中,她言明自己身中蛊毒,情况不妙,让苏微澈立刻前来镇南关镇守,防止南域伺机作乱。而给宋清朔的信中,只有四个字,“时机已到”。

    宋清朔来了,来的很快,甚至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只是,苏微澜却不知这一切,那时她已经陷入昏迷,没有其他症状,只是和沉睡了一样。

    宋清朔与苏微澈一起,遍寻名医巫祝,却都无药可解。便是那个下毒的南越少女,都不知该如何解毒。时间很快过了三月,三月后,宋清朔没了法子,对苏微澈说,“我知道一个人,或许她可以解微澜姐姐的毒。”

    苏微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吴越王府京中别院的卧房。或许身中蛊毒,的确与生病不同,明明昏迷了三月,她却不觉疲惫疼痛,只是感觉似乎睡了很久,身上有点酸痛,肚子也有点饿。

    最让她惊讶的是,她的身侧,竟然躺着姜淮。床榻之上浸满鲜血,不知道是谁的,而姜淮的手,还和她的手,紧紧相握在一起。她定睛看了一眼,她们的手掌上,都有两道刀疤,上头敷着她不知道名字的草药。

    “阿淮。”她轻轻呼唤姜淮,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庞,她睡得很沉,即便是她呼唤了多声,也没有醒转。

    见姜淮脸色苍白,她有些害怕,赶紧唤了蒹葭来一问究竟。

    蒹葭见她醒转,知道是她体内蛊毒已清,当下就激动地哭了出来,抱着她说:“郡主,幸好你无碍了,菩萨保佑呜呜呜呜,真是太好了。”

    “快别哭了。”苏微澜根本没有时间去感受自己大病初愈的喜悦,赶紧问道,“阿淮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蒹葭支支吾吾地说,“只是宋将军说,淮姑娘会解蛊毒,就把她请了过来。期间淮姑娘与将军似乎有过争执,她说什么,不会对她的身体有损伤之类的,但是将军不信。旁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苏微澜轻轻叹气,点了点头,对蒹葭说:“我知道了,你让宋清朔来见我。”

    宋清朔来的很快,见到苏微澜已经醒转,他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欣喜,却很快被担忧取代。他赶紧走到床榻边,看着姜淮的模样,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呼唤她。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宋清朔轻描淡写地说道:“姐姐的那个好妹妹和李庭言一起,把姐姐中毒一事告诉了阿淮,她的脾气姐姐是知道的,当下便不管不顾地出宫来看姐姐,陛下倒也允了她。她告诉我,她能解血蚕蛊毒,只是要用鲜血为引,这才有了姐姐看到这一幕。姐姐放心,阿淮说,她的身体不会有损害。”

    “她说什么你都信?”苏微澜没好气地睇了他一眼,“她能和你说实话吗。”

    然而,话一出口,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没良心。横竖宋清朔,都是帮了她一把,赶紧向他赔不是。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担心阿淮的身子。”

    “我知道的,姐姐不必解释。”宋清朔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抱起了姜淮对她说,“如今姐姐醒了,我就先带她去厢房歇息,姐姐这,也该好好收拾一下,先告辞了。”

    苏微澜看着宋清朔将姜淮紧紧抱在怀中,完全保护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清朔,你还爱她吧,你想要重回雁门关,也是想找个办法,接她出宫吧。”

    “是。”宋清朔直言,“她入宫后的每一天,对我都是煎熬,但姐姐说的对,我自作自受。”

    苏微澜听了他的话,也是重重叹气,良久,才对他说:“那就别辜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