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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边边 第49章 杨湘琴出嫁

    杨湘琴结婚了,隔天是女方出门的日子。

    早上,杨家的坪场上,大家各自忙碌着手里的活。豆腐架上的豆腐冒着热烟。

    周玉菡手上挽着一个包袱,来到了杨家,今天是为杨湘琴出嫁来帮忙的。和坪场上的人打了招呼后,直接去了湘琴的房里。

    房门外,她停住了,见到湘琴在书桌边写着什么,看着她,没有进门。湘琴知道是她来了,手握着笔,对站在门口的玉菡抿嘴一笑,走来牵起她的手,玉菡进了房里,把包袱摆在床边,看着房里,湘琴笑道:

    “瞧你这痴相,是不是有什么感慨?”湘琴说着,又在桌上写了起来。

    “湘琴,”玉菡站在桌边,唤了一声,玉菡抬头看着屋顶,心里的话倒了出来:“往常走进这个房里也不觉得什么,对能有这么个小小的空间,也还满意。但是,今天这房间做了你出嫁的闺房,喜气临门,你却还是昨日的你,床上两床新棉被,算是打发了你这二十几年的姑娘光景。”再看着湘琴说,“不同的,是你身上这件新花棉衣,在告诉大家,明天你将是一位新娘子。”湘琴住笔,看着玉菡道:

    “你呀,其实是个多愁善感的温柔妇,你把自己所有的柔情包在内心里。”湘琴知道自己说到了玉菡的心里,湘琴站起,呵呵地笑着,玉菡抱起她,将她甩到了床上。她仍然在笑,玉菡和她闹了一会儿,玉菡说:

    “结婚是人生的终身大事,你这样出嫁,心里有没有委屈?”湘琴不在乎地说:

    “现在只有这个条件,只是担心我出嫁了,我娘身上的担子更重了。绍伟很懂事,见家里缺少劳力,几回要求辍学,我尽量开导他,他才答应读书。要我牵挂的是这个家。根本不去考虑我如何地出嫁。所以,如何的气派,不是我要想的事。还有在遥远的父亲,我想他知道,今天大家来屋里喝我出嫁的喜酒。”

    湘琴在说话时,见玉菡低着头,湘琴将手搭在了玉菡的肩上,对她看去,玉菡偏头,对她微微一笑,湘琴看出了压抑在玉菡内心的那层意思,在她脸上摸了两下,刹时, 玉菡的眼眶里滚出两行泪珠,从湘琴的手上落下,两人的头靠在了一起,玉菡说:

    “湘琴,你出嫁了,我那空闹闹的屋,和我这一无所有的人,将更寂寞了。这几年,我的日子,全是在你的岁月里,捡回了我许多的快乐和笑容。你要和我和雪春分开了,这心里头,真是给亲姐妹一样舍不得。”

    “玉菡,”湘琴唤一声,将她抱住,

    玉菡离开她,取来床头的包袱,打开,湘琴见是一件风衣 ,玉菡说:

    “这件风衣当礼物送给你。是我爹为我结婚买的,我没有穿,这年头,想不到要送你什么,我想这件风衣比较合适,你收下。屋里还有一件,是许涛海回常古城时给我买的,现在也只能拿来收藏。给你这件,我看颜色也还适合你,棕色的。”玉菡说完抹了抹眼睛,湘琴拿在手上,在上面抚摸着,心想这是自己出嫁最珍贵的礼物。坪场上田大妹在喊:

    ”玉菡,来帮忙,“

    “两个好姐妹舍不得了,”

    “等到了晚上哭嫁再舍不得,现在要做事了。”

    坪场上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在说着她俩。弄得她俩又笑了起来。玉菡在房间里回答着,一边走了出去。

    李雪春和彭亮被安排到河里洗菜,雪春提着撮箕,彭亮挑着菜,他俩到了河边。雪春蹲在石块上面,彭亮在她旁边,整理着石块,也蹲在了石块上。

    雪春把一片菜叶扔进河里,望着菜叶随水漂流,再瞧对面的河滩,她心事重重起来,明天湘琴姐出嫁去葫芦镇了。自己刚来常古城那年,对城里很陌生,是湘琴姐一点一点地让我知道了许多知识和规矩。自己本来是个苦难缠身的人,在她身边,我没了忧愁。整天乐的像她家人。碾坊那地方,现在我时常对它想来想去,与徳虎哥见几回面,都是在碾坊那里。可他回不来了,我想这些都不是真实的,但是,到了我这里,它都是真实的。现在,彭亮在我身边,徳虎哥,他,他在九泉之下会恨我吗?知道湘琴有人家了,那时感到自己更漂了,到哪屋住宿,都是不好意思的。我不想再漂了,我得有个家。可是,湘琴姐要嫁到葫芦镇去,我现在的心里好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

    雪春想着这些,偷偷地蹲在那儿流泪。

    “雪春,”彭亮在唤她,见她很有心事地洗着菜说,“这河水,能看出什么名堂?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有那许多的心事?”

    “湘琴姐出嫁葫芦镇,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了。在常古城,我一片瓦都没有,是杨家收留了我。想着她嫁那么远,我心里好心疼她。”雪春说着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却把彭亮给惹笑了。来到她的身边,弯下腰,宽厚的手掌在她的脸上抹了一下道:

    “莫问你,问了你,眼泪管不住了。今后,有我在你身边,你不要住宿这家那家了。在常古城,你也有了自己的家。”

    雪春抛开彭亮的手,拿衣袖在脸上几抹,对彭亮认真地看了一眼,再瞧了四周,害怕有人看见彭亮刚才那动作。彭亮觉得有趣,“嘿嘿”地笑起,她说:

    “少动手动脚的,”

    “噢,你要我哪么的,我哪么的,我最老实。”

    雪春对身后的彭亮看来,躲着在笑。彭亮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边,雪春偏过来,瞪了他一眼。他把手收回道:

    “扯扯衣边也不准?”

    “我对你说了,少动手动脚的。”

    “行,我听你的。”

    见雪春背着他噗呲一笑,他说:

    “我是想对你说,你身边少了一个姐妹,却多了我一个丈夫,今后,你有什么操心的?”

    “你嘴能讲会说,与你师傅到外面跑了那几年,学得的本事不少吧?”

    “我师傅是个心慈心善的好人。给你一样,老实巴交的。跟着他,我得了一门好手艺。现在,又得了一个好姑娘,愿意跟我来,我彭亮马上要有一个好婆娘了。可以说,我彭亮还是顺顺荡荡的。雪春,你说 ,是不是?”

    “湘琴姐的喜宴还没有开席,你的嘴,油成了那样。”

    彭亮嘿嘿地笑着,他站起,对着河滩大喊一声:

    “李雪春!”

    雪春吓一跳,要赶他离开。他跳一步站去了一边。雪春却有说不出的激动,在望着他。

    彭亮和雪春从河边洗菜回来,坪场上的人,见了他俩走去灶房,大家问起了彭亮和雪春的婚事,雪春不知道如何回答,边走边应着他们。她把撮箕挂在壁上,去了房里。见湘琴不在,她坐在了书桌边。彭亮走出说:

    “你们这些婆娘嘎,说得我脸都红了,我结婚那天 ,一概请男的帮忙。”田大妹接上话道:

    “你结婚那天,你莫抱雪春睡觉。”

    屋里屋外哄然大笑。几个妇人要扑向 彭亮,他几步跑去了前面。

    雪春在房里也跟着大家笑着。湘琴走来,雪春那眼神便害羞地收了回去。湘琴说:

    “雪春,你现在的心情,也如一个新婚的人。彭亮因为有了你,只差把你看成是他的宝贝。”

    “你呀,不要把我说的那么好。”

    “刚才彭亮说到了结婚,你也想到了没有?”

    “我和彭亮无父无母,哪么结婚都行。”

    此时,湘琴从雪春的笑容里,看到了几分凄凉。她把雪春的手,慢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外面鞭炮响起,王绍箫提着一个热水瓶,一只手拿着鞭炮,一路嘣响着走来。雪春跑了出去,接过他手里的礼物。湘琴对王绍箫说:

    “朝花怎么没有来?”

    “她给我孩子在一起,”他说着,一边指着自己的肚子。然后说:“自由又属于男人了。”田大妹从灶房走来道:

    “小心朝花把你嘴拧歪。”

    王绍箫哈哈笑起,坪场上的人,七嘴八舌往下发言。王绍箫和她们抢着话说,几个妇人和他打闹起来,笑声一浪接着一浪。

    鞭炮响起了,是朝石阶那里传来的。王绍箫站在坪场边看去说:

    “彭亮从路口开始点燃鞭炮了。”王绍箫见了雪春说,“快去帮彭亮拿礼物。”

    这下提醒了坪场上的人,田大妹和几个妇人推起雪春去接彭亮。走到了彭亮那里,她们要彭亮把礼物由雪春拿着,彭亮放鞭炮。雪春在大家的喝彩声中,走进了湘琴的房里。

    这时,张宏源和李碧春夫妇来了,鞭炮响起的同时,李碧春站在了湘琴的身边恭喜她。湘琴看到碾坊大伯来了,湘琴走上前去。姚二娘走来,和碾坊大伯去了坪场,湘琴还站在那里。想到了天边之外的父亲,心里唤道:爹,女儿今天喝出嫁酒了。你曾经说过,在女儿出嫁时,你要给我最精美、豪华的嫁妆。你知道,女儿是不在乎什么的。今天,我只想在那最受尊重的席位上,见到父亲的身影。便是女儿最高兴的时刻。但是,遗憾终将成全了今天我们家的婚喜。然而,父亲,你要是见到了我们简陋的小屋,都是些普通又亲切的面孔,友好在一阵又一阵的笑声里传递。这比任何礼物都令我满意。在父亲的那个年代,用金银都买不到的。简单的出嫁,朴素的衣着,爹,我是乐意的。你定会在遥远的地方;为我祝福,为我欢喜。

    “阿姨”湘琴阿姨,“

    田朝军远远地喊着,跑来湘琴这里。待他跑近时,将他抱在怀里,朝军说:

    ”阿姨,妈妈说,你要做新娘子了。我说,妈妈我什么时候做新娘子?妈妈说,我是男子汉,要做大丈夫。她还捏我鼻子,。”说着,将他的脸朝湘琴脸上贴去,再对走来的母亲看着,听到了雪春在唤他,朝军离开了湘琴,跑去了雪春那里。郑红梅见姚二娘走来,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了她。和湘琴站在一起道:

    “湘琴,今天是你的出门喜庆的日子,怎么在这儿闷呆?”

    “红梅姐,我在想我父亲。我只有这份心事,见你来了,我又高兴了。”湘琴看着她说,“红梅姐,你什么时候剪的短发?”

    “我们得到了自由解放的那一天,为了纪念,我把长辫剪了。”

    她俩来到了坪场,红梅坐在火盆边,和大家说话。湘琴进了堂屋里,这阵,雪春和玉菡在整理床上的新被窝,对她俩说:

    “我想把头发剪了,你们看怎么样?”

    “剪成什么样子的?”玉菡问道。

    “像红梅姐那样的短发。”

    “短到耳根。”雪春说着,摸着自己的发辫。

    “雪春你舍不得剪?”玉菡看到雪春是有那意思。于是说:

    “你剪我也剪。”湘琴再问道:

    “雪春,怎么不说话?”

    “剪吧,”雪春勉强地说出。惹得她俩笑起。湘琴说:

    “莫做声,我们悄悄去理发店。”

    湘琴和母亲说了几句,她们走去了街上。

    在理发店,理发员见她们都是来剪短发的,对她们说:

    “谁先剪?”

    雪春、玉菡推起湘琴要她第一个先剪。湘琴见理发员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长得俊,留着个寸头,相信他会把头发剪好的。她坐上了理发椅。雪春看到湘琴的长辫剪掉了,感到一阵心疼。摸着胸前的长辫。细剪一遍后,湘琴剪完了,理发员在湘琴的额前留了几丝刘海,大家发现,镜子里的湘琴几乎变了个样,脸蛋更显淑女之美。玉菡说:

    “湘琴,你这一剪,龙顺礼不会让你走路了,每天抱着你,真是太漂亮了。”湘琴偏过头来说:

    “我感觉爽。漂亮、好看听的太多了。”理发员说:

    “现在流行短发,跟着那些外地来的女干部,学留短发。是时髦。”湘琴说:

    “正是你说的,我们三个也时髦一回。”

    理发员的话,让玉菡坐在了理发椅上。理发员在给她剪的时候,在观察玉菡的脸型,细心一瞧,看出她脸上隐现着一丝忧郁,却被她高贵不凡的气质给遮掩。和湘琴所不同的是,在别人看来,透露出与生俱来的喜笑的容颜。

    “你的额前不用留刘海,高贵的脸相,无须有一丝修饰,”理发员对玉菡说。

    “师傅,她那样的女人,大家见了,都说是貌美如花。”

    湘琴说后,把头和玉菡挨在一起。理发员笑嘻嘻地看着她俩道:

    “你们三个,是我理发见到的最漂亮的。你们这么一剪,走在街上,会有很多女的来剪短发,肯定会的。”

    “哎,师傅,漂亮的是这位。哪有正在当别人对象的人漂亮?”

    湘琴说后,推雪春上了理发椅。雪春说:

    “我,我还没有想好。”雪春犹豫地说。

    “来的时候,不是答应三人都剪?”湘琴对雪春说。

    “我现在又在想,你俩这么一剪,把你们昔日小姐的尊容,全暴露在别人的眼里。走出去,要迷倒多少人噢。我哪有你们那模样,我觉得自己不配剪短发,打扮的这么标准,我会走不来路的。我都不敢上街了。”玉菡说:

    “雪春,你剪吧,今后有孩子了,没心思打扮了。”

    她们三人都笑开了,雪春害羞地说:

    “玉菡姐,你说什么呀。”

    “玉菡,你别和雪春说,把她抱上椅子,我俩捉她剪。”

    “是的,湘琴,我俩把雪春捉上理发椅。”

    “哎,哎,两位姐姐,我听你们的。”

    她俩站在旁边忍不住地笑起。这时,湘琴对镜子里的雪春欣赏起来,同时玉菡看到镜子里的雪春好清纯的,她说:

    “月想容,花想貌。雪春,你真的好美。彭亮有眼力,他一直在等,终于到来了机会,你是他的了。”

    “你们两个书呆子,别欺负人。”玉菡解释道:

    “我前面是的,是古人写的诗句。我可没有那本事。”湘琴重复一遍道:

    “月想容,花想貌。彭亮喜欢的把你抱着笑。”

    “说什么呀,好羞人的。你杨二小姐嘴巴厉害,找龙顺礼去说。”

    “湘琴你快莫说了,等下雪春哭了,怎么向彭亮交待?”

    湘琴忍住笑,故意在雪春面前摆出严肃的样子,雪春从镜子里见了,抿嘴笑着。她剪完后,理发员在她额前,留了些刘海。这时的雪春,更像一位显贵的大家闺秀。雪春离开理发椅对湘琴说:

    “湘琴姐,你把我和玉菡姐打扮的这么漂亮,今天理发的钱我出。”玉菡马上说:

    “今天,湘琴出嫁,这个客,我请。”

    “全由我出,剪短发,我们三个分开后留个纪念。”

    雪春做了个双手张开,昂头挺胸的样子给付了。三人哈哈地笑着离开了理发店。

    屋里的人,一个个找不着她们。当她们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的目光都看呆了,接着在议论。都说剪的好看,也说剪的可惜。有夸相貌的,有说发型的。剪发,成了坪场上的新鲜话题。年长年少的,都有了剪发的念头。

    彭亮走来堂屋,他站在雪春身边扯了扯雪春的衣边,她在抹桌子,准备开席。雪春说:

    “我在忙。”

    彭亮又扯了她一下,让她去了后门。雪春好奇地看着彭亮,因为这阵彭亮在看着她的头发说:

    “你真美。”

    彭亮看了看周围,趁雪春没注意,他的嘴猛地一下亲在了雪春的脸上。这时,从厕所里传来“噢”地一声,雪春赶紧去了堂屋里。彭亮对厕所喊道:

    “王绍箫,你你’噢‘什么?”

    王绍箫走出来,扎着裤子道:

    “彭亮,我只’噢‘一声,我 没’噢‘什么。”

    彭亮不知道如何说他。他想笑,王绍箫也想笑。王绍箫站在了彭亮身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然,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坪场上的人说,葫芦镇娶亲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