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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边边 第109章 她逃进了山里

    晒谷场上开会正在进行。周玉菡对站在那边的大队出纳李继文看去,他情绪低落 ,无力地低着头。周 发朋和他站在一起,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同时,玉菡看到在会场上李继文的妻子周求兰 ;她人不高,绑着一对刷把似的短发。在不停地抹着眼泪。众人的目光,也在对着她。玉菡旁边站着的周运新,嘴里飘出的酒气,熏着了玉菡,要么瞟他一眼,发武有时也对 他看来。周运新听着副支书周达山的讲话。他点着头,说到那首顺口诗时,周运新有些自豪地笑着,念道:

    “灯灯雀,傍壁飞,没有娘爷受人欺。吃过许多骨头饭,穿过许多补补衣。”立即被周兴龙制止道:

    “周运新!对现实不满的诗不要再念了,不要再到社员中传播!”

    接着,一阵 口号喊起,周运新在举手高呼。

    开完会,李继文走回屋里。路上,想着他们下午还得去仓库交待问题。对自己的遭遇,他想不通,深感冤枉。

    进屋,妻子周求兰站在灶边,李继文唤了 她,周求兰哽咽地应着,和女儿站在了他的身边,女儿望着他说:

    “爹,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你告诉他们,人家会放你的。寨上的孩子,都 说我是 贪污犯。我说,我不是,我爹也不是。”

    女儿的话,让李继文痛苦极了,将女儿紧紧抱住说:

    “玲儿,你才十岁,怎么懂得许多?爹不在,你要照顾好弟弟。”这时,他才发现儿子不在屋里。问道:

    “李福呢?”女儿李玲说:

    “去玩耍了。”

    妻子周求兰端来了脸盆,李继 文拧着帕子道:

    “求兰,现在这一屋人全靠你了。你人矮,但你有姿色,你 ......你,李贵孩子正在读书,要吃要穿要钱 用,李玲十岁了,上不起学,让她帮你做些事。到队上放牛放羊,我 ......我不能帮你忙,你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不能垮。我一直想把灶打出去,到屋边搭个偏房,堂屋宽些。唉!”

    李继文手里的帕子在脸上揩了一又一回,没有看求兰一眼。周求兰站在灶前,责怨道:

    “继文,你说些什么?”隔 一阵求兰带着哭腔说,“这样下去还要多久?继文,我相信你,现在受点罪,今后会 有答案的。”

    “还要多久不知道,人要发疯 了,鬼都怕。”

    求兰见他目光呆滞,唤他一声,李继文端起脸盆去了门外。李继文回了房里 ,对书桌上的算盘望着,他走过去,在算盘上摸着,然后,双手拿起,将头靠在了算盘上。整个人在颤抖着,求兰在唤他,他马上忍住,在应她。

    李继文手里拿着算盘,走去晒谷场仓库 那里。几个去上工的妇人,在他前面议论着:

    “今后讲话要小心,一句话不对头,要遭殃。”

    “我是贫农,文盲,说错一两句,拿我有什么办法?”

    “说不定,还是小心点好,斗红了眼,那场合会乱的。”

    “大队真会花血本;大旗小旗红袖章,大标语小标语满寨贴,不要钱花的?”

    “乱了,斗乱了,斗到这山沟沟里来了。回到屋里,米缸是空的,锅里没煮的。”

    “你得勒紧裤腰带,使劲地呼啊喊啊。”

    一阵嘿嘿地笑声,有人看了一眼走在她们后面的李继文,不敢与他招呼。几个孩童从李继文后面跑来,对他看着,然后,学着周运新在台上喊:“打倒周运 新,打倒周运新。”跑去了前面。李继文喃喃自语:人这样活着,真没意思。

    李继文到了仓库里,见到了周玉菡和周发武。他站在玉菡身边,把手里的算盘递给她道:

    “周老师,这架算盘我送给你,上课有时用的着,摆在学校谁要谁用。”

    玉菡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算盘,光亮光滑地发红,使用的是上等的油漆,让人谁见谁喜欢。看着李继文诚恳的意思,玉菡也没有问为什么,接受他的赠与。当见到桌上的纸笔,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写,呆坐着,谁也没拿笔。

    晚上,晒 谷场大会在开始着,李继文在高喊声里,心思漂浮:这样下去,生与死,该走哪一步?

    李继文从晒谷场回到屋里,妻子周求兰已在门口等他。唤求兰关上门,便去了房里。

    李继文靠在床上,看着已经熟睡的亲人,他眼泪滚抛。望着照近床前的月光,抹着泪。

    天亮了,周求兰起床听到李继文在屋外砍柴,求兰走出,屋外的壁角,码着一节一节的柴,堆的整整齐齐。李继文对求兰看了一眼,继续在砍。求兰走近,取下了他手里的柴刀。去了堂屋。见到桌上饭菜已经做好,拿锅盖盖着。求兰端着脸盆,来到了丈夫身边,这时,她见到了丈夫的脸上,露出了这几天少有的笑容。

    早饭过后,民兵站在了屋门外,李继文到井里挑水进屋,他把水倒入水缸,求兰和儿女 已经围上他,李继文将他们抱在了怀里,一家人轻声哭泣着。之后,李继文离开他们走出。

    李继文被带到了晒谷场的仓库里,周玉菡、周运新和发武、发朋已经先到。周达山在仓库外,对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周运新情绪激动,东瞧西望,周达山问道:

    “周运新,你想干什么?”

    “酒,想喝酒。娘的,还没有走到供销店,就被带到这里来了。”他瞪着周达山说,

    “你让他们拿着那家伙,站在门口干什么?我们老农民喜山恋水的人,你要给我们发奖状。”仓库里的人暗自发笑。周发武趁机说:

    “运新,你饿酒了,让周达山去给你赊二两。”

    “他现在何等的威风,是吧。”

    周运新边说边拿眼神挑逗周达山。最后,朝周达山一笑说,“副支书,如果有酒,要我写那些东西,我写,我写。”周达山严肃地说:

    “全大队分组开会,今天是你们一队。周发 朋、李继文带到三队的仓库去。”

    玉菡看着他俩离开,社员们在朝仓库这里走来,他们走进了仓库里,有的在仓库外坐着。新当上队长的周开河说:

    “开会了,大家安静,由副支书给我们讲话。”周达山坐在仓库里的门槛上说:

    “宋支书到公社去开会,这几天,开会一队一队的轮着开,你们一队开会由我参加。现在开会。”

    仓库内外喊一阵口号,周达山在讲话。接下,轮到社员发言。刘伍伍刷地站起道:

    “副支书,做了一个上午的工,喊来开会,地里的活要不要做?我问你,姓周的在周家寨占大多数,玉菡,我们一笔难写两个‘周’。你怎么六亲不认?周老师从下放来到周家寨,一年四季没有出个寨。这是一寨人都看在眼里的。”

    这时,刘伍伍说完,向忠会跟着站起说:

    “我要说两句;副支书,我斗大个字不识,莫怪我说错了什么。玉菡,她忠心她屋男人,刘伍伍说的,确实是那么的。我和你屋婆娘,一辈子跟着你们这些男人,死心塌地;拖儿带女,累的腰酸背痛。”她说到这里,社员们开始七嘴八舌起来。“莫吵,”向忠会制止道,继续说:“对你们男人,我们都有玉菡那片心。是不是我和你屋婆娘,也要站在会台上?”

    向忠会坐下,会场有了交头接耳。周达山耍出威风道:

    “向忠会,不许你乱给人伸辩。”

    会场上响起了口号声,社员举手在高喊呼。会,还在继续,这阵,玉菡朝仓库门口看着,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突然,一个民兵从外面跑来喊道:

    “副支书!副支书!李继文上吊自杀了!”

    周达山“啊!”地一声,倏地站起,走出仓库,社员们跟着他,往同一个方向跑去。玉菡惊愕着,同时,在催促自己:逃,逃,对逃。逃,逃往哪里?逃往哪里?

    玉菡在不停地问自己,这时,她发现周发武和周运新已经不见了踪影。玉菡见到谁忘了柴刀在壁边,她拿在了手里,顿时勇气大增,跑了出去。

    周玉菡跑出了仓库,朝去河蓬的路上跑去。

    玉菡跑出了寨,跑在了山路上。她全然不顾得跑着。

    路上,宋德辉从公社开会,走回周家寨。在山路转弯处,他看见了跑来的玉菡,思忖着玉菡为什么跑来了这里?见到她上了坡,于是,喊道:

    “玉菡!玉菡!”

    玉菡没有理会他,在往坡上边跑边走。宋德辉往后面追来喊道:

    “玉菡,告诉我,为什么跑进山里,那里是去川洞的。”

    玉菡仍然没有回答他,在往山上爬着。宋德辉已经跟在了半山腰,他看见路上,周成光和几个寨上的人在路上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