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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门三通 第13章 法疑

    “唔……”

    “这是哪儿?”

    伏牛悠悠醒来,却没有平常醒来那股真实感,他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飞了起来。

    “啊,这是?”

    伏牛环顾四周,眼之所及尽是水域,无边无际的蓝色,倒映出无边无际的白云流淌。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呵呵,你醒过来了。”

    伏牛在水面上撑着站起来,面前正是究竟老人,此刻他负手而立,含笑看着他。

    “究竟师父。”

    伏牛欣喜道:“师父,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已经?”

    究竟老人笑道:“你要是死了,怎么会看见我呢?”

    “至于这里?我并不在这里,那有可能是你的意识界。”

    “意识界?”

    究竟老人点头,“嗯,以后你就会明白什么是意识界,如今你身体境界未到,超越次第悟出神意,是福,也是祸。”

    “什么神意?弟子不明。”

    究竟老人身形微动,两人盘腿而坐,水面汇聚成两道蒲团托举他们到了空中。

    “所谓神意,乃是精神到高处自然显现的一股意志,它有可能邪,有可能正,有可能清,有可能浊,它是通天彻地的第一道大门,见神意,即可见天地,有入道之机缘,得大造化。”

    “究竟师父,那我领会的是什么神意?”

    “那就得问问你自己了。”

    伏牛闻言闭上眼,从刚开始到校门口一直到火场救人,超常发挥将沉坠劲运用出来,不顾生命危险势必要保护楚涵,最后凭借一股意志力破窗而出,那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救出楚涵!

    所有的一切一闪而过,伏牛睁开双眼,眼神无比清明,“我明白了,舍身无我,临危当先,是大无畏之神意。”

    究竟老人笑到:“苍天明鉴,可见你确实有大机缘,以武入道本是末流,没有几人得见神意所在,你年纪轻轻,却已得见。可是,你终归还是流于世俗了。”

    伏牛一怔,虚心问道:“请师父点拨。”

    “你为何要救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不,拷问真心,你所说的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说实话,弟子本不愿受人之托,奈何有求于人,所以忠人之事本不是出于真心。”

    “噢?那为何以命守护,你要知道,在你刚到医院时,便已经命如悬丝,若不是我用宋代一位禅宗大德不灭金身的舍利护体,你如今已经魂归西山了。”

    “多谢师父大恩大德!弟子,本不愿救人,但到了现场后,想起其中有小孩子在受苦受难,于心不忍,便托大救助,谁知大火无情,其中凶险确实不是我能应付的。到了后来,只想着把人救出,其他的念想都没有了。”

    “世事如风沙聚散,我问你,你是谁?你救的又是谁?”

    伏牛如实回答:“我是伏牛,救的自然是楚涵。”

    没想到究竟老人第一次露出嗔怒神色:“愚钝!冲进火场的哪里有伏牛?被救的人哪里是楚涵?”

    伏牛灵魂似乎开裂,怔怔回应道:“我……我……不是伏牛……那是谁?我救的……难道不是……不是……楚涵?”

    “愚不可及!世间事,缘起性空,因缘际会之下,你从父母处降生,长大后拥有自我意识,世人称呼你为伏牛,你便自认为自己就是伏牛,那你究竟是谁?你认定的楚涵,是世人认定的楚涵,难道她真是楚涵?她为什么不是林涵,钟涵?”

    伏牛一时间如同堵在了死胡同,究竟老人一番话让他难以回答,他神色空洞,全然无光。

    “我是谁?我究竟是谁?她是谁?她为什么不是楚涵?”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你焉能分辨出自己的真心?是什么驱动你做出种种行为?你焉知你种下的因,得到的是什么果?你以为的善,焉知不是一种恶?”

    伏牛抬起头,茫然看向究竟老人,“难道救人,也会是恶吗?”

    究竟老人缓缓摇头,“你境界未到,焉知世间诸法皆空,无善无恶,无慈无悲,无因无果,世人所行,不过是在因缘巧合下进行了一次无意识的活动,实际上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那为何要在心里加以区别,哪来的怜悯,哪来的救助,哪来的善行?”

    伏牛愈加困惑:“一切皆空……一切皆空……那……当时的体会……都是假的吗?”

    究竟老人渐渐在水面上远去,“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切皆是定数,不要妄加干涉,你,好自为之吧!”

    “师父!”

    伏牛向天际伸出手,想触摸到究竟老人,神秘的意识界突然一阵模糊,逐渐化为乌云,柝向八极,他感到自己如同处于亘古苍凉的星际,渺小的感觉让他孤寂到仿佛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啊!”

    伏牛惊醒,立身坐起,入目漆黑一片。

    “嘟~嘟~”

    看向声音来源,原来是医院的心电仪器。

    他感受到自己全身都包裹着布条一样的东西。

    “看来我跳下来后被人送医院了。”

    “咦?”

    伏牛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牵着,那人的手滑滑的,嫩嫩的。

    “楚清媛?”

    原来是楚清媛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旁边有张床,是小女孩楚涵躺在那里。

    “不对,我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伏牛一脸惊异,明明是黑夜,自己眼中却如同白昼,楚清媛略显憔悴的俏脸清晰可见。

    “难道是?”

    伏牛轻缓地从楚清媛手中抽出手来,三两下解开自己身体上缠着的所有条管,见到了自己赤身裸体的肌肤。

    “这是?”

    他体表隐隐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仿佛罗汉金身一般,虽然没有感受到什么神奇妙用,但是自己被烧焦的皮肤早已经看不到。

    伏牛一边摸自己全身皮肤,一边想起究竟老人说的,“禅宗大德不灭金身舍利?为何能救死扶伤?师父他老人家说诸法皆空,为何愿意渡我于劫难?”

    一想又是千万念头生起,脑袋一阵疼,“哎,师父所说,全然不懂。先不想了,找套衣服穿要紧。”

    细细碎碎地在楚清媛身边下了床,正看床下哪里有鞋子的时候,没想到晃动感把楚清媛吵醒了,“唔……啊……”

    黑夜中她见一个黑影在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惊呼一声,却没想到自己的嘴被一只手捂住。

    “别吵醒孩子,是我,伏牛。”

    楚清媛瞪大眼睛,她虽然看不清伏牛的人,但是声音却是他没错了。

    她触摸到伏牛的手臂,将其拿开,竟瞬间扑向伏牛怀中拥住他。

    “我以为,我以为你死定了,没想到你真的活过来了,看来他们的药真的管用。”

    楚清媛应该是愧疚极了,她的泪水流出从伏牛肩膀淌下。

    伏牛只感觉一股香风袭来,怀中人儿如温香软玉般,她仿佛还未觉察自己赤身裸体,自己的腰部清晰地传来她手臂的触感。

    “额,我还没穿衣服楚清媛,先给我找一套衣服穿再说。”

    “啊!”

    楚清媛像被开水烫一样弹开,双手捂住脸颊,伏牛自然看得见她羞红了脸面。

    “别害羞了,大晚上的哪里看得见,哪里有衣服,我自己拿。”

    “啊,衣柜里有,我,我给你开灯。”

    伏牛一阵无语,连忙阻止到:“开什么灯,让孩子好好休息,我看得见。”

    楚清媛反应过来,开了灯不是就看完了吗?想到这又是一阵羞,恨不得找个被子把自己盖住。

    “嘎……”

    伏牛径直走到衣柜旁打开门,里面果然是几套病服。

    随意拿起一套给自己迅速穿上后,他对楚清媛说道:“走,我们出去说话。”

    “好。”

    哐……

    “哎哟……”

    伏牛忘记了楚清媛是看不见的,她刚起身就撞上了头顶的一个仪器台,双手捂住头,痛得表情都扭曲了。

    伏牛心中一阵好笑,走过去拉住楚清媛的右手,伸手去揉了揉她头部,“没事吧?”

    楚清媛心生异样,眼波流转,娇羞回应道,“没事。”

    伏牛拉着她,走到门口处,轻轻开门,走廊的灯也是关着的,不过有安全应急灯,还能够看得清大概。

    “走吧。”

    楚清媛回过神来,自己一点都看不见,伏牛怎么会看得那么清楚?还有,他皮肤被烧焦,才三天时间,他怎么跟没事人了一样,刚才触及到他的腰部,脖子,脸,一点粗糙的痕迹都没有。

    两人穿过走廊,走到一处天台,夜晚的城市还有霓虹,车辆照样川流不息。远处几个大字非常显眼:蓉城人民医院。

    “你们送我来医院发生了什么?”

    楚清媛见伏牛果真跟没事人一样,就连毛发都长出来了,心中惊异,“前天你到医院后,医生说你活不了了,然后蓉城附小的校长王树德坚持把你留在医院里,昨天带来一枚药丸,说是保心丹,跟我说可能没什么用,就算活过来可能都会落下终生残疾,结果他可能都想不到,你居然痊愈了,还一点事都没有,真不知道是什么药丸,这么神奇。”

    楚清媛真是大长见识,自己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也没听哪家医药公司有此等药物。

    伏牛一听,可以判断自己痊愈应该不是靠的保心丹。

    “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楚清媛回到:“没有了,本来给你家里人打了电话,但老年人始终不信,说我们诈骗,所以我们才想着看你恢复情况,然后亲自上门去接他们。”

    “嗯。”

    伏牛释疑,他相信究竟老人肯定来过,只是他有手段让所有人都发现不了。

    “师父为什么要这样不现身?他说的意识界又是什么?哎,境界未到,想这些也没什么用,算了,不想了。”

    伏牛看向楚清媛,这几天她应该没怎么梳妆休息,小脸憔悴,神光暗淡,他不禁柔声道:“辛苦你了这几天。”

    楚清媛听到他的安慰,又开始抹起眼泪,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自作主张,你也不会有事,我还要感谢你救了我女儿,没有她我也活不了了。”

    见她梨花带雨,伏牛能体会到她的殷殷关切,微笑道:“好了,这不是大家都没事吗?明天我们就出院,不惊动任何人。”

    “嗯好,本来还有记者想来采访的,都被王校长和医院拦下了。你的事都有媒体报道了,有很多好心人给你捐款,我替你拦了下来,毕竟你出事是因为我,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治好你。”

    伏牛有些意外,也对楚清媛的真心相待有些感动,“哈哈,不说了,先回去睡一觉吧,明天一早就回莫奈花园。”

    “嗯好。”

    见事情尘埃落定,楚清媛心神终于稳定,重新恢复了笑容。

    就在两人回到病房休息的时候,王家大院,王树德坐在庭院石凳上,一手扶着石桌,一手抽着旱烟。

    “爸,没其他的办法了吗?他可是救了近鹿的命,就这么落下残疾,我真是于心不忍。”

    王敬德坐在旁边,双手捂着脸,声音瓮声瓮气地传出。

    “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吗?他不止救了近鹿,还救了我的学生,本来这次事件对我们学校是个巨大的打击,但是他的英雄事迹缓和了灾难的严肃性,让舆论分散了一下注意力,我是万分感谢还来不及。”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说隐门中下层的人没有办法,就连八大结庐都不愿意出手相助,天底下,没人能救得了他。”

    “清流组的结庐上尊孙乾盛不是孙思邈的后裔吗……”

    “行了,别想了,保心丹就是从他那里申请连夜从京都运过来的。”

    “哎……”

    王敬德站起身,“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他要是今后有什么差错,我王家要负责到底。”

    王树德砸吧一口烟,也是一身叹:“要是这孩子跟我们没关系,我还能心安一点,但是他却于我们有恩,这就不一样了。要是世间确实没有办法还情有可原,可是明知有办法,却又不能用,这感觉真是……”

    王敬德霍然看向他父亲,急问:“父亲,还有办法?”

    王树德沉重地点点头,低声说道:“不灭金身的结晶。”

    王敬德大喜:“那是什么?”

    “人类中,有极少数修行人到了极高的境界,寿终正寝后肉身不腐,他们被称为不灭金身。如我们中国,儒释道中儒圣有浩然气,高僧有舍利,仙人有内丹,这都是他们实修实证通天彻地,了悟生死后给世人遗留的实物,每个法脉视如不世珍宝,据传有重塑肉身起死回生之效,但也只是传说,几千年来没有人实验过。”

    王敬德一听转而大失所望,“哎……”

    王树德深深叹息,“没有哪一家会愿意截断千百年的法脉传承去救一个素未谋面没有价值的人的,这倒不是他们不慈悲,人命如蝼蚁,大道的传承大过生命的价值。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月华如水,庭院深深,父子俩各怀心事,垂叹不已。

    “可怜璎珞这孩子,好像……”

    王树德一怔,随即苦笑一声,看向天空悬挂的缺月,悠悠道:“让时间冲刷一下,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