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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宫梦 第9章 千红一窟一【醉花荫】

    清。康熙四十八年。京城。

    救太子?颦如自嘲的笑,这国家命脉的大事,焉能是她这弱小女子所能左右啊?她哪里有那补天济世之才,利物济人之德啊!

    正值子矝闲来延禧宫走走,见她闷闷地,笑说:“想是颦儿你近日伺候圣驾劳乏了吧。这些日子万岁心情不好,咱们也多担待辛苦些吧。这老天常日的,在家枯坐无趣,我们去走走,拜访一下其他宫的娘娘们,大家熟络些,好不好?”

    颦如苦笑道:“算了吧,自打咱们来了,在万岁爷面前多走动了几日,那些娘娘们哪个不是乌眼鸡似的,看着我们那眼神,如刀似箭,我避之唯恐不及呢,还去寻她们干什么!“

    子衿微笑着拉着她的手道:“颦儿,虽说我们进宫前并不相识,不过这些日子相处,我觉得与你甚是投缘。咱们既已进宫,说不得就要终老在这里了。女儿家别无所求,但求平安顺意而已。如今万岁爷上了年纪,那些先前进宫的娘娘们也大抵都青春不再,所以我们来了,她们虽也有些冷眼,却一定比当日年少时的争床夺宠平和了许多。我想,我们只要自己谦恭淡薄,必定能与她们和睦相处!”

    “好吧。”颦如见她说了这么许多,无可无不可地应着,懒洋洋地带着红钰及杜宇出了门。

    红钰虽说是延禧宫的掌宫宫女,但因密贵人情绪不佳很少出门,宛馨与她一向不是很融洽,而采薇经常相约着子佩等年纪较小的宫妃们一并出去,这延禧宫通常也就只是颦如与她聊聊家常,闲来一处做伴解闷。渐渐地,她几乎成了颦如的贴身宫女,到比颦如从江南带来的杜宇更加贴心,颦如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她谈讲些江南的故事,只是,更秘密的事情,却还是守口如瓶的。

    子矝与颦如两人带着宫女,一路出了辰司门,沿着永巷,慢慢走过御花园中的假山老树,走向了西六宫来。子矝学识渊博,见闻精湛,一路上随口讲解些见到的御花园内奇花异草,听得颦如津津有味。这是杜若蘅芜,那是紫芸、青芷,还有丹椒、水松、扶留……不一而足,颦如亦曾熟读诗经楚辞,却不知道原来书中这许多仙草居然就在她生活的这紫禁城中,心中不由思量着,想来江宁织造府中应该也有吧?若容哥哥最是喜欢这些了,他肯定也能如数家珍吧!

    颦如一边走,一边随口问着子矝家世生活等闲话,子衿只笑笑,说:“我家属正白旗,我自小就知道自己今后必定会选秀入宫,所以从记事起,阿玛额娘就一直以宫闱规矩教导我,我这一世,毫无悬念亦毫无波折。”颦如笑问:“那你妹妹子佩呢?她难道不是按照宫闱规矩教导的?”子衿笑道:“阿玛与额娘一世恩爱,阿玛只额娘一人,连侍妾都不曾纳过。额娘原本希望能为阿玛添丁,没想到子佩仍是女孩,阿玛虽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权充男孩子养,聊解膝下荒凉之谈罢了。”

    就这样一路聊着讲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惠妃所居的咸福宫。

    子矝笑说:“自从太子被废,如今大阿哥胤禔正是如日中天呢,咱们去给惠妃娘娘请个安吧!”

    颦如轻笑,想不到子矝居然也有这许多敏感,却原来大家都在为日后的事情做打算,于是笑了笑,跟着她走了进去。

    咸福宫现主位为惠妃,因为她是早年宫妃,故其余宫室仅有几个小答应等居住,配殿无其他正经宫嫔。众所周知,惠妃之兄明珠是康熙朝早年的名臣,一度曾权倾朝野,后来因为胤禔谋夺太子之位而遭康熙的不满,最终被抄家。其舅父事败后,胤禔才收敛起来,怡情悦性,不再参与争权夺势,只是这次太子胤礽被废,康熙帝又指派他去监管,他才又走出书房。

    明珠之子纳兰性德是全天下尽知的着名词人,其词集《饮水词》独步词坛,清丽玄妙无比,是若容哥哥最爱的词句,也是当日颦如吟诵最多的,因而对惠妃有着说不出的另外一种感觉。

    然而不巧,小宫女悄悄对她们说:“二位小主真不巧哦,大阿哥正在宫内拜见娘娘呢。”“无妨,我们在偏殿稍坐坐就好,等大阿哥走了我们再去给惠妃姐姐请安!”子矝说着,拉着颦如随着宫女的引领在东边耳房内坐下。

    这耳房内清雅淡定,一张八仙桌上,摆着一副细青瓷茶具,墙上最醒目处是一副俊逸飘洒的书法,上面所书正是纳兰性德的名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颦如轻轻走到书画前,读着这催人泪下的句子,不由痴了。

    “不行!你这是大逆不道!你舅舅就是因为你争夺太子之位已经被抄家问罪,落得凄惨的下场,皇额娘我也因此被万岁爷冷落多年,皇额娘怕了,真的怕了!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还是这样痴迷不悟啊!”忽的,惠妃的声音悲悲切切地传来。

    “皇额娘啊,胤礽已经被废,我是长子啊!现在我们进一步就海阔天空,退一步可能就万劫不复了啊!何况孩儿已无路可退!”一个男性的声音,急切执着,听得出是大阿哥胤禔。“皇额娘,实话对你讲了吧!你以为胤礽怎么会变得疯疯癫癫、狂言乱语?哈哈,是孩儿我找到了一个蒙古巫师,在胤礽府中西院墙拐角下埋下了符咒,我把他魇了!皇阿玛现在让我看管他,只要他不在了,这皇位,一定是我的啊!”

    “你说什么?你魇了太子?你这畜生啊!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残害兄弟的事情,你居然还敢来求我去找你皇阿玛说项!自作孽,不可活啊!”

    …………

    零星几句话传到颦如耳中,听得她心惊肉跳,这这这还是那个浩荡世界朗朗乾坤吗?太子那日的癫狂居然是被人魇了,居然是中了魔咒,而魇他的人居然是他的兄长,居然是为了争夺太子储君之位!这颠覆了她心中那最纯净的感觉,她愣愣的呆呆的,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她不知道瑾庶妃子矝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是如何被她拉出的咸福宫,更不知道惠妃究竟知道不知道她和子矝听到了她和大阿哥的对话,她沉浸在自己那慌乱恍惚的意识中,仓皇向前走。

    一抬头,她发现,自己正站在储秀宫门前。

    三阿哥胤祉的额娘荣妃住在储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