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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宫梦 第16章 如冰水好一【画堂春】

    清。康熙五十二年。江宁。

    “你休要在这胡言乱语、造谣生事,当心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曹寅怒不可遏,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指着跪在床前的曹頔大骂道。

    床前跪着的,是曹家几乎所有当家主事的人,曹颙夫妇、若容夫妇和曹頔夫妇,以及曹顺幼子曹霂,听得曹寅的怒骂声,竟全都喜形于色。

    曹頔完全顾不得被叔父的责骂,满心欢喜地说:“老爷,您醒了!您总算醒过来了!这么多天来,全家都担心死了!您身体好了,咱家就什么都好了!孩儿不是要惹您生气,只是将京里得来的消息据实禀告给老太太和老爷,他确实是说,太子被废是因为他与宛妃的事情败露,但孩子的事情,并没有一丝消息漏出去!孩儿怎敢对这样的事情,胡言乱语、造谣生事啊!”

    孙老太君坐在曹寅床前,急忙说:“你快别动气!昏迷了快三天了,大家担心死了,你醒过来就好。什么事情咱们慢慢商量着办,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啊!”

    李夫人更是满脸泪痕,声音沙哑,劝阻道:“老爷刚刚有点好转,别为这些事烦心了,好好静养吧!頔儿,快别再说这些了!”说着,急忙给曹頔递眼色。

    “孩儿知道父亲有病在身,可是……可是这是曹家生死攸关的大事,万分紧急,耽搁不得,还是要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快拿个主意吧!京里的人在外面立等回复,安排计划。”曹頔固执地说。李桐跪在他身边,一脸的焦急,显然刚刚京里的消息让他夫妇受惊不小。

    马绾呆呆跪在丈夫曹颙傍边,手悄悄拉着曹颙的手,紧张得浑身颤抖。

    曹寅现在是真的完全清醒了过来。多久了?这近来,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自从前日急怒攻心导致呕血之疾,更添疟疾之症,饮食难进,上呕下泻,浑身虚弱无力,日不能起,夜不能寐,今日竟至昏迷不醒,人参桂肉吃下去几十斤,竟不见一点效果。前日上奏康熙帝,康熙帝对自己的身体问寒问暖、关怀备至,并言即刻命太医院快马送药至江宁,那可是西洋进贡的良药金鸡纳霜。只是京城里瞬息万变,帝玄烨身体也日渐衰退,一次次冒险赌注,如今竟是这样一个结局!他不由得从心里感叹着:万岁啊万岁,您一世英明,缘何会生出这些不肖子孙?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以致今日动荡颠簸?!可是怨归怨,曹家与太子胤礽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缠,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脱开去了。他知道,这个家,这一府的人丁生计,全都寄予自己一身性命,面前儿孙成群,却无一人可以顶家立业、周旋应对,此刻万不可撒手而去。

    看着曹寅气喘吁吁、气若游丝地躺倒在床上,再无人敢说话。空气一时间凝固了,仿佛同整个曹府一起在为那个不可知的未来凝神遐思。

    李桐万分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她想了想自己当家主事人的身份,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老保重啊!如今家中许多事情需要安排料理,尤其是京里传来的消息,那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老三颀兄弟竟然直接去追问孩子的下落,这事也需要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定个主意啊!”

    曹寅有气无力地说:“老太太看着,该怎么办才好?如今这是个烫手的热山芋啊!”

    孙老太君似乎有意让若容出头,直接问道:“若容,这孩子是你从宫里接出来的,你的意思呢?”

    若容一心在为这孩子的前景忧心忡忡,巴不得说话,不经思索,脱口而出:“不管太子是废是立,孩子总是无辜的,可怜这孩子母亲身亡、父亲圈禁,刚刚出生就面对这些苦难,咱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能不管了啊!既然已经救她脱险,就再将她养大吧!” 子钰急忙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开口,眉头却皱得很深。

    曹頔立刻同意若容的意见,跟着说:“是啊。太子殿下对咱家恩德深重,这正是咱报答的时机,俗话说救人当雪中送炭。何况太孙弘皙那边仍在得宠,难保以后天下不会仍属太子嫡传。咱们的筹码既然已经都压上了,除了跟进,还能怎样?”

    李桐也跟着说:“现在将这孩子神不知鬼不觉接来养着,如果将来她兄长登基,咱家将是至大功臣,如果将来皇位归属不是太子一系,到时候再斩草除根也来得及,或许还能成为向新主子邀功的好机会。”

    哪知曹颙立刻冷笑着接口:“嫂子计划真周全,可惜那是一条人命啊,而且是金枝玉叶,难道真的是说剪掉就剪掉的吗?咱们已经错了,自从与太子的恩怨纠缠开始,咱家就已经错了,如今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难道我们就不能做个本分的、老实的局外人,只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就行了,何必参与这么多的凶险争夺?他们谁王谁寇,我们都自在逍遥,不好吗?”

    李夫人叹口气,拉住曹颙说:“你想得太简单了,这条船既然上了,或者他靠岸,或者他沉没,咱都下不去了。下任主子是谁,直接关系到咱家的兴衰成败啊!”

    曹寅看了看一直没有出声的子钰,颤巍巍地问道:“子钰,你也当家这么久了,这件事,你的意思呢?”

    子钰见问,很谨慎地说:“这是关系到咱家后世几代人的大事,牵扯太多,可能不是我们在江宁就能全都了解的,或者,我们就听从熙妃娘娘的安排吧!”

    “如何安排?你说说看!”孙老太君急忙问道。

    “这孩子寄养在京中,总是不妥当,不管三弟为了什么原因去追查这孩子的下落,他一个人在京任职,没有跟家里任何人商量,这本身就是个危险的信号,更会给殷家带来极大难处,他并不是咱家祖辈受过恩典的奴才,难保不会有异心,万一受人威胁,走漏风声,都是不得了的事情。熙妃娘娘的意思是咱们接到江宁来,在咱家深宅大院里养育,毕竟安全些。如果太孙那边或亲自来人,或通过我兄长有意探望,咱尽管悄悄配合着安排就是了。”子钰慢慢斟酌着说。

    “那这孩子在曹家的名分呢?总得对外面有个说得过的说法吧?”孙老太君说。

    “要不,只说是咱们又添了个女儿?”李夫人建议道。

    “不妥。你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连颖儿都快十岁了,这话怎能瞒得过人!”孙老太君反对。

    “或者说是我们夫妇的孩子!”李桐急忙接口。

    “当然不可以。你一向当家,人前人后走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如果真的有了,还不是上下皆知的大事?怎可能悄无声息?”曹頔急忙反对,心下更怕将来引火烧身。他想了想,接着说:“连生兄弟也娶妻几年了,如果说他现在有了个孩子,还是会有人相信的吧!”

    马绾也急忙走上来,尚未开口,脸微微红了,说:“万万不可!这金枝玉叶,我们凡夫俗子,也认不起!何况……何况……我已经有了身孕,怎么可能一年内有两个孩子?”

    “什么……你……你有了身孕?几个月了?怎么没听大夫提起?你自己也不说?”曹颙异常兴奋了起来,一把拉住马绾的手,眉开眼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马绾悄声回道:“我也是才知道的,还不到两个月吧!但愿能是个儿子,咱曹家就更加子孙兴旺了!”

    马绾有孕的消息一时间将屋内沉闷压抑的气氛冲淡了很多,大家都在为曹家后代的生息繁衍笑逐颜开。曹頔一看未能将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侧头看到若容夫妇跪在一旁,急忙再次建议到:“或者认在若容夫妇名下,不是也很好嘛?”

    “不可!此女是皇家嫡系,万不可随了曹姓,将来留下后患!”子钰立刻反对。

    曹寅虚弱地望向床前,恰好看到兄长曹宣的长子曹顺早年留下的幼子曹霂也跪在床前,七八岁的年纪,一脸的老成持重,心内一动,说:“这样吧,就说是霂儿的媳妇吧!虽说她出身高贵,但是咱救她一命,万不得已才娶进府来,也只能这样高攀了!”

    “不可!!……”曹頔、曹頫、李桐、子钰连同曹霂一起喊道。

    “谁都不要再说了,就这样定了!”孙老太君斩钉截铁地说。“就按熙妃娘娘的意思,只说她是殷家从养生堂抱养来的,随着殷家姓殷,取名叫天香吧!”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好名字啊!她果然是降落到凡尘的帝王花!”若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