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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宫梦 第19章 欢喜冤家一【金缕曲】

    清。康熙五十七年。京城。

    我终于站成了灵河岸边一棵枯草,任三生石上春秋几度,我自无知无识。用我三生烟火,换了你一世迷离。我错了吗?我不该用一缕青丝,为你铺平宏图大路?我不该用千行泪水,为你浮起彼岸孤舟?愿只愿,你能借此机缘,见我一面,哪怕回首时一笑凄然,我亦无怨。可如今只见你挣扎在风前,颠倒凌乱、孤苦无言。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始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你呢?

    你上任一年多了,即便上任伊始,亦未能赴京恭谢天恩,于是我失去了唯一可能见到你的机会。只偶尔听得说,你任上诸多处理不当之处,难道这许多年过去了,你仍是当日那离群孤雁?

    我如今只是帝玄烨身边的影子,一个有身形无神意的影子罢了。颦如对镜自怜。

    帝玄烨老了,真的老了,他常常静坐在后湖的丁香堤,呆呆地望着湖水出神,他那迷离的眼神里除了沧桑和淡定,再没有了当日如火的激情。前年《康熙字典》着成,帝玄烨亲自写了序,去年皇太后驾崩,自从太子胤礽再次被废后,帝玄烨终于明白,如立太子不当,危害极大,难于弥补,帝玄烨曾言到:“太子应当具备三个条件,一是要忠于皇阿玛,不可结党谋位。二是为人仁义,将来施政清明有道。三是孝友为怀,善待父亲,兄弟及皇族。现在所有诸皇子中都没达到这个条件。而大清朝只能有一个君主,不能有第二个,这样会出乱子。立了太子容易结党营私,篡夺皇位。如今儿子们都长大了,分封了,各有属人,各自谋求利益纷纷追求储位,倘若立了太子,正是儿子们和朝中个别大臣攻击的目标,诸子之间斗争会更加激烈残忍,甚至互相残杀。”因此如今皇子们无论暗地里如何剑拔弩张,表明上都是各安其分、忠心国事,大臣们安分守己、国泰民安,非重大事情,他已基本不再过问,其实也实在没有他可再悬心的事情了。

    自从子佩去后,被传唤随驾伺候的嫔妃,只剩宜妃、密贵人、和嫔、子矝、采薇和颦如几人。帝玄烨的心平淡了,与她们一起,静静的回忆些往事,静静的说几句家常话,而颦如觉得与这样的他相处起来,更舒适自然,他更象是父亲、舅父,暖融融的亲情,如这圆明园的清风一般。

    圆明园风和日丽的暮春,仍是花团锦簇的日子。帝玄烨难得的心情明快,颦如与子矝一边一个搀扶着他,慢慢地沿着石子甬道走来,雍亲王四阿哥胤禛弯腰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笑着说:“难得皇阿玛今日肯赏光来儿臣这园子走走。自从皇阿玛赏赐儿臣建造了这圆明园,儿臣天天盼着您老人家能驾临呢!皇阿玛今日突然驾临,儿臣连接驾的准备都没有,恐有不周到之处,还望皇阿玛赎罪!”

    帝玄烨开心地呵呵笑道:“这香山、玉泉山、万寿山,再加上畅春园、静明园、静宜园、圆明园、清漪园,三山五园,雄伟壮观啊,这才是咱大清的繁荣气象呢!朕还以为你不在园子里呢。老四啊,你也不要总闷在城里忙来忙去,时常到这园子里歇歇,看看花,看看水,心胸自然就宽阔多了,有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天地才宽呢!”说着,转头笑对颦如与子矝道:“你们两个也该时常出来走走,咱们既然出了紫禁城,在畅春园就不用那么多规矩。”他又笑着说:“咱们这些日子去过老三胤祉的熙春园,也去过老十三胤祥的万春园,我看,竟都不如老四这圆明园打理得好,以后还需更加完善才好!”

    正说着,刚转过假山一角,就抬头看到前方一大片茂盛繁密的牡丹花,正开得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一片云霞锦缎般铺开来,竟似将小路阻断了一般。帝玄烨孩子般大笑起来,说:“这个花开得有趣,畅春园竟没有这么一片牡丹花。朕年轻的时候,一向偏爱硬朗的兰菊,如今老了,还是看这一团团密密实实的花,才好看呢!”说着快步走了过去。

    “给皇爷爷请安!”忽然花丛中窜出一个人来,一下子低头跪在地上,吓了帝玄烨一跳。

    未等帝玄烨发话,雍亲王胤禛急忙上前喝道:“该死的奴才,怎么不在书房读书,如何跑到这里来玩耍?惊了皇爷爷的驾!”

    帝玄烨惊魂已定,低头看小路上跪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身清爽靓丽的紧身打扮,乌溜溜的头发,光滑的长辫子,低身在牡丹丛中,竟显得那样生机勃勃。帝玄烨和蔼地笑道:“他原本也不知道朕要到这里来。你是雍亲王府的孩子吗?几岁了?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朕看看。”

    那孩子听说,恭恭敬敬、张弛有度地扬起一张小脸,清脆地回答:“回奏皇爷爷,孙儿是雍亲王府四子弘历,今年八岁了。因刚刚对了师傅的一副对联,师傅夸赞一番,赏我出来赏花,没想到惊了皇爷爷的驾,孙儿罪该万死!”那声音精灵清亮,如出谷黄鹂。

    那孩子粉妆玉琢的小脸,机灵聪慧的大眼睛,竟是当日那次家宴上,射壶游戏时向胤禧捧箭的孩子,两三年间更出落的伶俐可爱了。

    帝玄烨却来了兴致,笑着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说:“师傅给你出的什么对联?说出来皇爷爷评判一下!”“回皇爷爷,师傅的上联是海水朝朝朝朝 朝朝朝落(注:读音haishui zhaochaozhaochao zhaozhaochaoluo)。”“那你对的是什么?”“孙儿对的是浮云长长长长 长长长消。(注:读音

    Fuyun gzhanggzhang zhangzhanggxiao )”弘历笑容可掬地答道。帝玄烨朗声笑道:“这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明啊!”又拉了弘历的手,对雍亲王笑说:“老四,你这孩子教养得真是不错,天资聪慧、行事大方,将来必成大器啊!”

    “皇阿玛缪赞了。但愿他不辜负您老人家的殷殷期望!”胤禛没想到小弘历的突然出现,反而得到帝玄烨如此爱重,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帝玄烨又笑着对弘历说:“皇爷爷也出一副对联,你对一个来!”弘历转转滴溜溜的大眼睛,笑着回道:“孙儿愿意一试!”帝玄烨抬头看到前面一座石桥,桥面平直,立着四个方形桥柱,上书“四方桥”三字,笑说:“这上联是四方桥,桥四方,四方桥上有四方,四方四方四四方。”帝玄烨又笑问胤禛:“你也对一个试试吧!”胤禛急忙低头笑道:“皇阿玛知道儿臣素乏急才,在这些文墨上,更是没什么灵性的!”

    颦如历来对自己的文辞功底颇为自信,心下暗自赞叹,此情此景,何等现成,这副联确实有难度,正在寻思,只听小弘历含笑的声音说:“孙儿想到一个,只是要请皇爷爷恕孙儿不恭!”“哦?你想到了?不怕,说出来听听!”“孙儿的下联是万岁爷,爷万岁,万岁爷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小弘历朗声回答。

    好!颦如心中喝彩,文辞工整,文意恰当,又可引得帝玄烨开心,实在是巧妙得很。果然,话音一落,帝玄烨哈哈大笑起来,疼爱地将小弘历揽在自己怀里,乐不可支。

    帝玄烨拉着弘历的手,万分宠爱地对胤禛说:“这孩子现在跟着谁读书?朕带他进畅春园讨源书屋吧,内务府和翰林院举荐,朕亲自选聘的饱读孔孟之学、进士出身的大儒士教导小阿哥们读书,让这孩子进去一并读书,时常还可以跟朕聚一聚,让朕开开心。”胤禛闻此言,更是受宠若惊,如今几十个皇子中这近百个皇孙,尚无人得到如此恩宠,胤禛急忙答应:“蒙皇阿玛教导他,实在是儿臣和弘历求不来的福分。”拉着弘历急忙跪下磕头谢恩。

    帝玄烨心情愈发快乐,笑着拉起弘历,指着颦如和子矝笑着说:“明日就跟着你熙皇祖母、谨皇祖母进去,与你二十一皇叔、二十二皇叔、二十三皇叔他们一起读书吧。你也不必每日进去出来的,就跟着你和皇祖母住在玩芳斋吧,她身边没有皇叔陪着,却又最是和善慈爱的。”

    颦如与子矝都笑着亲热地拉着小弘历的手。他虽与胤禧同岁,但明显比胤禧长得要强壮结实,或许在宫外规矩少吧,也比胤禧更多了些孩子气的童稚可人。

    雍亲王那常日里不拘言笑的冷漠面孔上浮起的那一缕捉摸不定的笑容。

    颦如心中那条捉不住却隐约的线,越发清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