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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宫梦 第24章 陋室空堂二【苏幕遮】

    山东长清县驿站。

    夕阳如血,古道沧桑,两匹快马从驿站中驶出,向着京城方向飞驰而去。马上两人身披鹤氅,一身轻装,急匆匆隐没在愈来愈浓的暗夜中。

    “谢曹大人将奴才从内务府板子下就出来,熙妃和曹家害得我兄长家破人亡、身死他乡,害得我差点命丧黄泉,奴才与他们不共戴天!曹大人如今肯为奴才报仇雪恨,奴才感恩戴德、今生做牛做马也难报万一!”其中马上一人道。

    想了想,他又说:“只是咱们也不过就是说这几句话,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没多大用处啊?”

    “你懂什么!哀莫大于心死!古语云,伤人伤心,心死了,人自然也就废了!培茗,本官因念你原本对熙妃忠心耿耿,如今无辜枉死,心生慈悲念头,才将你救下。你要自己心中明白,凡事可说的,不可说的,你自己心内有惊醒!”另一人低低地喝道。那是曹颀。

    “是,奴才明白!救命大恩无以为报!”

    “快些赶回去,莫要被别人得知!”曹颀说。

    他转头望向远处灯光摇曳的长清驿站,心中恨恨地想:“娘,你可以瞑目了!这次曹家一定会败了!那些因为你是婢女出身,我是庶出而对我们极尽羞辱奚落的曹家大人物们,将再也无容身之地!”他冷冷地笑了,仿佛听到清河驿站中曹頫,哦,不,是曹颜曹若容那催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吼叫!

    ……

    曹若容催心裂肺、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一声接一声,一声紧一声,只叫得声嘶力竭、无法遏制。

    他却仍能听得房门外老家人吴忠等窃窃说着:“曹大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按照圣旨督运缎匹进京,如今才走到山东境内,曹大人这个样子,咱是往京里走?还是往江宁走啊?”

    若容一脚踹开门,怒喝道:“进京!进京!进京!!越快越好!赶紧进京!给我准备一万两银子,我要急用!尽快尽快!”

    “老爷……老爷,如今我们去哪里弄银子去啊?家里太太们给的盘缠就几百两,够到京的就不错了,咱没别的东西啊!”吴忠怯怯地回到,实在被若容的神情吓住了,他从没看到过若容这样疯狂混乱的样子,全无了当日温文尔雅书生模样,两眼透着恶狠狠地光,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听到吴忠的回复,他竟伸手抢过吴忠身边马夫手上的马鞭,劈头盖脸、不管不顾地照着吴忠抽打过来,一边大骂道:“混蛋!你们这些废物!别跟我说这些!去找驿站借找驿站拿,去偷去抢,去把督运的东西统统变卖掉!怎么弄都行,一定要弄到!如果办不到,我先要了你的命!”

    声音惊动了驿站驿丞,他急忙赶来,慌慌张张问:“曹大人息怒息怒!有什么话好好说,下官一定尽力去办!”

    若容一见面前来人,也不分辨是谁,心中一片混乱,不管三七二十一,挥鞭就打,口中仍是大叫道:“我限你两天内交上来一万两银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

    那驿丞无论如何也是九品朝廷命官,如何受得这样的凌辱,也不由怒气上升,正要发作,吴忠急忙拉了他赔礼道歉道:“大人您别生气,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他……他可能疯了!还求大人您体谅一二,请个大夫来给大人瞧瞧吧!”

    若容哈哈大笑道:“我疯了,是啊是啊,我疯了,疯了好啊!”叫着笑着,砰地将门掩上,将自己关在门内,竟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门外驿丞气哼哼嘟囔着,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也不敢多说太多,同着吴忠商量筹措银子去了。

    若容大哭大叫大笑着,心中却清明如镜,他宁愿自己的神经就此断掉,宁愿就此疯掉,那样,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不堪的世道,再也不会知道那些摧心刺骨的事情!

    然而,曹颀的话如同鬼魅魍魉般漂浮在他耳边,挥之不去,阴森冷酷,却句句锥心。

    “曹颜,颦如表妹不是早就与你定了婚约吗?怎么又进宫委身老皇帝?哈哈,她是为了你吧,进宫后却工于心计,设计废掉惠妃、囚禁荣妃、害死良妃,如今又阴谋逼死德妃、逼疯宜妃、吓疯石妃,害人无数,你就靠着颦如表妹在宫里卖身卖笑、害人杀人,得来这身官袍、保住这个顶戴,你竟然还有脸进京面圣!你们浑身都是血腥,都是血债,你当心那些冤魂在半夜里来找你们算账!”

    “你胡说你胡说!颦如妹妹确实是为了我才不得已进宫,但她从来没有害人,她冰清玉洁、心地纯良,她决不会害人!我们没有心机,没有害人!”若容慌乱地大叫,无所适从。

    “没有心机?你难道这些年没听到过传言?还是你不知道实情?偷天香出宫你亲身参与了吧?你见识了颦如表妹的手段心机了吧??嘿嘿,你还装什么蒜!培茗你过来!这培茗原是延禧宫掌宫太监,营缮郎殷贵是他兄长,他这些年就在熙妃娘娘身边,你听他细细告诉你啊!”

    “曹大人,咱熙主子那是个千古难得的人物啊!卸磨杀驴、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嫁祸于人……那是全挂子武艺!她逼迫宛妃上吊,勒死了宫女卍儿,害死了我兄长全家十几口人,如今见我没用了,又要害死我!曹大人,你们真是天生一对,一个宫里一个宫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小的大开眼界啊!”那个叫培茗的操着太监特有的公鸭嗓阴测测地声音,详详细细说着当日宫内的血淋淋的细节。

    ……那声音犹如一把把利刃,将若容的心割得鲜血淋淋、痛不可当。他逃避着颦如为他而进宫的事实,为着曹家的家族大厦苦苦挣扎,这所有他都能承受,他无法相信,颦如,他的那个缘定三生、生死相许的纯情表妹,居然心如蛇蝎、诡计多端?

    我自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迷乱了、颠倒了、痴呆了,最后满心只剩下一个强烈的信念:他已无暇顾及曹家兴衰,无暇顾及自己生死,他无所谓,他不在乎,他只要进京,要进宫去面对面见她!

    他要进宫!他要进宫!他要进宫!

    要进宫,就要打点,就要托人求情,他不惜花费万两银子去打点,哪怕一死也要进宫去!

    见她!只为见她一面!

    见她!只为问她一句,难道你只知道你的心而不知道我的心不成?

    见她!只为看她一眼,你还是我的你吗?!

    他无暇去想,他的所作所为,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也无暇去想,他要通过什么手段什么方法才能进宫。而宫禁森森,他又如何进得去?

    他狰狞地笑: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有钱,他就一定能做到!

    ……

    第一日,驿丞回报,银两无法在短期内凑足,曹頫大怒,再次鞭打驿丞。

    第二日,驿丞回报,已然将江宁织造府进呈的百匹娟缎及督运的部分苏州织造娟缎在当地卖掉,但仍不够万两之数。曹頫再次大怒,下令将驿站内驿丞所住官舍放火烧掉。

    第三日……

    ……

    那山东长清县驿丞终于忍无可忍,即刻上奏道:江宁织造曹頫上京沿途勒索费用,骚扰驿站,鞭打驿丞,实在有失官体,如再不严惩,全路驿站将具被其害。

    雍正原本就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更兼对曹頫早生嫌弃之心,闻奏大怒,看也不看怡亲王允祥一眼,着即下旨,将曹頫押送进京,交由内务府和吏部严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