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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宫梦 第31章 风刀霜剑之一【献衷心】

    清。乾隆二年。京城。

    心清自无泪,红尘处处家。问慈悲可容我莲台下?求缘法也知它分离乍,却如何真个能无牵挂?

    空望着云来雨去可单行,枉羡煞庄生梦里把蝴蝶化!

    若容就这样站成了望夫坚石、抱柱尾生。从晨到昏,从明到夜。于是慎郡王府门前多了一个佝偻着苦苦等待的身影,而曹家忙碌烦乱的家中少了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子孙。但那慎郡王竟如此忙碌诡秘,堪堪几个月了,竟从未回府。

    雪芹看着父亲的没落光景,心中焦灼而无奈,他知道所有的故事来龙去脉,明白所有的细节纠葛,却无法明了父亲心中那无法排解的苦楚,但生命总要继续,总要象水一样流走,象风一样吹过。他在父亲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忍和固执,知道阻拦不住,只得每日尽可能陪着他前来守候。

    那日雪芹得了消息,急忙告知若容,乾隆帝弘历念在曹颖情面准予若容在家调养,其职由子孙择一人担任,若容恍恍惚惚、无可无不可地应承着,只说知道了。

    几日后雪芹再次告知若容,马绾坚持江宁织造之职原是其夫曹颙的,如今曹霂已中举,这职位应是曹霂的,不该由雪芹来任,若容挥挥手阻止了正在愤愤不平的雪芹,淡淡道:“让他做就是,官场浑浊,你还是远离的好!”雪芹叹口气,只得作罢。

    又一日雪芹带来的消息竟是百合剪断青丝,要上了西山碧云寺,再也不肯住在曹家,被众人死活拦住,却只是每日关在屋内诵经礼佛,万事不问。雪芹喃喃地说:“真是难为了百合,她在房中门窗紧闭、闭门不出安守頔二叔的尸身近百日,待到老太君及天香丧事完结后,我们推开房门进去,那屋内竟已是那样令人作呕的尸臭气和腐烂味道,她竟然……”若容竟自笑道:“百合原就是个不一般的人!她总算有了结果!太太呢?”“太太仍是神情恍惚,如痴傻了一般。”雪芹回道。

    若容似全然了悟般说:“个人须有个人的命,谁知道谁是什么结果!”

    雪芹趁机道:“爹爹,咱们这样等下去,肯定不是什么结果。几个多月过去了,慎郡王也没从这府门出入过,或是他很忙一直没回过府,或是这府邸另有别门,或是他根本就不居住在此,那些家人都是在敷衍咱们,咱们这样等下去,岂不是徒劳无功?……”

    未待雪芹说完,若容便打断他说:“你不要试图劝我放弃。我在这里等,总还有一丝希望吧!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否则还是不要再说了!”

    “这……”雪芹见无论如何说不动父亲,只得另辟蹊径:“求慎郡王是培茗的主意,他对宫里事情熟悉,或者他有其他办法见到慎郡王呢!咱不如去找他来问问!”

    “他……他如今在老三府上,我实在不想见到老三!”若容沉吟道。

    “这容易,咱在三叔府门外悄悄等着培茗出来,到人少处拉住他问问就是了!”雪芹道。

    没过几日,父子二人在一个夜色昏暗的黄昏,确实见到培茗从曹颀府中出来,但只一闪身就上了素缎小轿,急匆匆走了,父子二人急忙跟在后面,待轿子停在一个院落前,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那院落外车水马龙、红灯高挑,里面更是欢声笑语、莺叱燕姹,门上一块硕大灯匾,红彤彤三个大字“醉香苑”,却原来是一青楼。

    雪芹诧异道:“培茗乃是一太监,他来这青楼楚馆干什么?”

    若容立时停住脚步,再不肯向前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想道:“咱们没有那些闲钱进去,也不能从这里进去找人,更不能在这里等,四下看看,看是否有其他可出入之门吧!”

    这醉香苑乃京城西北最大最火的声色场,来来往往不乏王孙公子、富商巨贾,楼宇辉煌、自成一片,四周具有一人多高的高墙,大概是防止里面的女子不堪忍受而逃走所设。好容易找到西边墙角落一个小门,看似院中粗使杂役出入之门,雪芹上前用力一推,竟是从里面锁上的。

    雪芹父子正要离开,却忽然听到里面一声清脆的声音:“我已做完了大妈妈让做的针线,你凭什么还来打我!你打得起我嘛!”赫然是一女子的声音。

    “我打的就是你!不要以为会有人来给你撑腰!你这个小野种,只吃闲饭,真不知道大妈妈为什么养了你这么多年!嘿嘿,迟早有一天会让你开脸接客的!你别得意!”这是一个老女人声音,透着恶狠狠的声气。

    “你这个老乞婆!不许打我女儿!当心有一天我出去了,要你好看!”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还夹杂着哗啦啦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这声音听在若容耳中,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娘你放心,她打不到我!”女孩的声音又响起,虽是情急,却透着沉稳。

    未待若容开口,雪芹不知哪里来的气恼,说了声:“我最看不得这样的仗势欺人!”说着抬脚向那扇小木门踢去,毕竟是曾习武之人,况又是正当年,那小门也原本就年久失修,竟自应声而破。若容父子赫然出现在门外,倒是令里面的人也大吃一惊。

    还未等雪芹看清楚状况,一个身影早已闪身奔到他身边,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香气,转身隐在他身后,紧跟着后面一个满身污秽、穿着破旧衣裙的老妇人冲了过来,叫道:“反了你个小丫头!快过来!见到男人就扑过去,天生的下贱货!”说着又皮笑肉不笑地对若容父子说:“我说客官们,到我们这院子找姐儿们,您们得从前面门进去,姐儿们都在那里伺候呢!这里是下人们的地方,不是客官们该来的,这撞破门进来,我们可喊叫起来当贼来拿了!”

    雪芹哪里容得她这样饶舌,冲上去就是一脚,那女人应声倒地,杀猪似地大叫起来:“来人啊!抓贼啊!有强盗啦!……”

    那女孩一见,转身过去,三下两下用手中的衣物掩住了那女人的嘴,一边转头向着雪芹道:“多谢公子相助之恩!如今这老妖婆喊来人,恐怕连累了公子,请您离开吧!”

    一张污渍斑斑却也掩盖不住地轻灵秀美的脸,就这样粹不及防出现在雪芹眼前,暗夜中,唯有那一双明亮纯净的眼眸,一如天边的星星般闪烁着点点泪光,雪芹的心没来由的震动了一下,仿佛被闪电忽地击中了天灵盖般,说不出是痛楚、怜惜还是惊叹,这女孩,这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竟有着我见犹怜的魔力,尤其那浑身散发出的不同于任何花香粉香的味道,雪芹不由得呆住了。

    “多谢二位仗义相助!这个地方复杂混乱,二位快走吧!”门边一间透着昏暗灯光的小屋门口,一个女人急切地说:“院里的护院来了就晚了!他们不敢当真把我们母女怎么样,别带累了你们!”

    “你……你……你是子佩?”呆立在一边的若容忽然大喊道。这女人虽衣衫破旧、蓬头垢面,但那声音气概,仍不失当日的英豪飒爽。

    “谁?!你是谁?”子佩警觉地叫道。

    “我……我是曹頫,曹若容啊!十三爷当日在世时,嘱托我好好照顾你,可是这么多年,我不停地找啊找,我怎么就是找不到你啊!我……我对不起十三爷啊!”若容说着,大哭起来。

    若容的话立时震惊了在场所有人。雪芹第一个惊醒,叫道:“子佩姨姨,快带着小姐随我们一起逃走吧!”

    子佩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这若容和雪芹,才恍然惊喜道:“真的是你啊!曹大人!!我真怕是怡亲王府……是他们派人来害我们母女的呢!太好了太好了!”想了想又低头道:“算了,没用的,你们还是快走吧!别管了!这些事,你们管不了,谁也管不了的!”

    “娘!娘!!我们快跟着大人和公子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小女孩跟着道。

    “襄玉!你懂得什么!”子佩哭泣着说:“这些年,他们将我们母女藏在这里,不见天日,又不能把我们灭口,只能任我们自生自灭。我跟你们走,被他们知道,岂能善罢甘休? 到那时反而带累了你们!只是……只是襄玉太可怜了,她跟着我在这里受罪,我时时刻刻就是想着如何能将她弄出去,过正常的日子就好!毕竟……”子佩声音减弱:“毕竟她也是皇族骨肉啊!”

    “哼!还皇族!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这些年没打你骂你让你接客,只把你锁在这,是太便宜你了!我这老婆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要天天给你送吃送喝!你不管是能跑掉还是死掉,我才乐意呢!”那个老妇人虽掩着嘴,仍不清楚地咒骂道。

    “娘,你说什么?”那个叫襄玉的女孩急忙过去再去掩那老妇人的嘴,一时没听清道:“不要说了,咱们走吧!走啊!公子,烦请你来帮我娘把这些铁链打开可好!”

    若容和雪芹这才发现,原来子佩的手脚四肢俱都被铁链锁着,铁链的一头,竟是锁在屋内的房梁之上。

    “天子脚下,竟还没了王法!谁在这撒野!”一个女人凄厉的声音传来。正当他父子面面相觑,园内一排灯笼火把,家丁护院连同老鸨竟一起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