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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铁,人在冬城,模拟器重返乐土 档案八:王者之剑的追忆

    士兵们对祭司长出现在战场上表示相当意外,但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就像教室里的学生看见讲台上站了一名代课老师,但课程还要继续,只是这样罢了。

    伊卡洛斯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他让祭司长过来肯定是有他的考虑的。

    “我们要为陛下争取足够的时间,所以,今天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祭司长这么说着,面带微笑。

    可让他觉得无趣的是,士兵们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恐惧或疑问都看不到,只有宛如死者那样的肃穆。

    死亡吗?

    那至高无上的君主曾向他们承诺,会带着他们向着既定的灭亡冲锋,时至今日,这些人也明白了所谓的命运是何种不可违逆的东西。

    它廉价的不如一根野草,和我们这些家伙单薄的命一样,循环往复,都只是在自欺欺人。

    祭司长讨厌这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和作态,非常讨厌,他所经历的一切别离都■■的是因为这种不可理喻的浪漫主义。(文明雅努萨波利斯)

    虽然今天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人类了。

    他拿起剑。

    这人白皙纤细的手腕看上去不是用于战斗的,那张没有伤痕点缀的脸也太温和,怎么想都不该是能行军打仗的角色。可偏偏他站在那里,寸步不退,仿佛黑潮如星辰般密集的造物只是沾染衣衫的灰尘。

    花开。

    飘零的紫色雨露落在大地上就成了花海。

    去■■的花海。(文明雅努萨波利斯)

    远在圣殿之下经历考验的伊卡洛斯看不见这一道剑光,否则他会被击碎所有的傲慢,明白自己的武艺在真正堪当圣者的存在面前,究竟是多么可笑的玩闹

    ——不怪他,他太年轻了,缺少积淀。

    如湖水般清澈纯净的剑光,自祭司长的剑锋中流淌,期间点点微光,似水鸟拂翼振翅欲飞。

    曾经的那人说喜欢盛大浪漫的场面,所以祭司长花了几十年,向吟游诗人和流浪商人们学会了能让大地生出繁花的魔法。

    可直到他自闭于高塔,最初的那位伙伴仍然不曾归来——于是这些岁月里沉没的思绪化作无坚不摧的利刃,拙劣的模仿着那人起舞的样子。

    这支零落不堪的舞,在黑潮中割裂开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然后尽情的将其解离,细分为再不存在意识的微末。

    而湖光从未过境。

    祭司长一人当先,千百种早已失传的战技被他信手拈来,化作黑潮造物无法理解的噩梦。

    刀光剑影中,驻守随行战士们居然看见那暴虐的黑潮似乎有了恐惧的情况,造物们一味嘶鸣,却不曾再往前半步。

    它们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千年前祭司长不是这个样子,只是日积月累的思念扭曲了他的形体,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面容逐渐向着那人(最初之王)的样子转变。

    这或许算得上最后的慰藉…怎么可能。

    祭司长对于黑潮的恨意,对于翁法罗斯命运的恨意,对于愚昧人类的恨意从来不曾抹去。

    岂能遗忘?

    化身为憎恨,化身为狂兽,化身为梦魇。

    “铁墓。”

    他对着战栗的黑潮造物念出了这个不可称呼的名字,转瞬之间,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都产生了短暂的停顿。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论你逃到哪里,不论你现在是什么东西。”

    祭司长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天悯人的表情,这使得他这个身穿染血盔甲的角色比黑潮造物还要让人觉得危险。

    他早就疯了,被这该死的翁法罗斯的一切,被这该死的轮回循环逼疯了,所以,作为〈天外之民〉的他要向一切的根源宣战。

    “我知道你不在这里,我知道你无处不在,我知道你在星海之外有的是盟友,有的是高高在上的算计,可这都无所谓……”

    即使黑潮和它的造物啸叫着向后奔逃,那些紫色的花瓣仍然触碰到了它们,随之而来的,是能够摧毁一切理智的痛苦。

    祭司长笑着,这笑容逐渐扭曲,他一步步向着致命的黑潮走去,仿佛他才是狩猎者。

    痛苦,痛苦!赞美你!我最亲近的朋友,唯有你是真实的,唯有你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还能为我指明道路,我眷恋你的忠诚,痛苦!

    手中的剑从来没有这么顺手过,它割裂黑潮造物最后的抵抗,从它们的躯体里剥离出某种类似于丝络的东西,如果靠近看的话,你甚至能看见这些亵渎的东西在缓慢的蠕动。

    如是三天,祭司长依然伫立在黑潮前,不眠不休,一步不退。

    身后轮番值守的士兵们呐喊着,他们劝说祭司长快些撤离,回营地休养——

    他现在已经远远推进,超过了安全范围。即使黑潮现在间歇性的退却,可一旦它们重整旗鼓开始反攻,祭司长就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好生嘈杂。

    耳边传来一阵风声,这风伴随着剑刃舞起的动作,带来黏腻的触感,黑潮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的教训就是它永远学不会教训,这份贪婪,正是祭司长刻意保留的杀机。

    是的就这样,快些来吧,我油尽灯枯了。

    他转过身,向着士兵们挥了挥手,这算的上告别,但也算不上。

    即使黑潮已经开始缓慢吞没祭司长的身体,但他脸上仍然保持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铁墓,我来杀你了。”

    之前早就说过的,在漫长的等待中祭司长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成为了何种生命体。

    但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不属于人类,同样的,也绝不属于黑潮。

    祭司长不属于这里。

    他远比这翁法罗斯里的一切都高贵,那跨越繁星的梦境不是幻觉——他终于明白,这片闭锁世界中,万物不过是须臾的泡影,都只不过是无穷光阴里最廉价的渣滓。

    他的理智在逐步丧失。

    那把剑压制的不仅是他对于最初王者的思念,还作为锚点锚定了他日渐稀薄的人性。

    如今,他已然明白自己的本质。

    “铁墓,铁墓……”

    已然即将被黑潮完全吞没的祭司长向着地平线的尽头发出最满怀恶意的宣告,那些压抑的情绪和记忆化作被杀意和狂气簇拥的怒吼:

    “你不是神…但你的灵魂仍是我的盛宴!!!”

    某种不属于人类想象力的庞大的身躯掩藏在黑潮之中,它身上的光芒宛如沸腾的火焰,灼烧着漆黑海洋最后的血液。

    大地在哀鸣,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地底翻涌,黑潮在飞速退却,这场战役以无法理解的方式草率结束,最后也没人知道祭司长去了哪里。

    【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在圣殿里怡然自得的摸鱼狂其本体是何等可怕的灾厄。】

    【比起这片大地原生态的黑潮,来自天外的无妄之灾或许更能代表这个世界对于你们的恶意……】

    【又或许,即使是执掌毁灭权柄的星空神明,也会在某个代表着绝望的明天,不幸沦为天外异种的食粮?】

    【祭司长在向你道别,他知道有一天终究会与截然不同的你重逢,在那个时候,或许你们还会有机会并肩奋战。】

    此后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

    最后一道防线坚持的时间比祭司长预言的还要久,愚昧却坚强的凡人,总是喜欢在这种地方发起莫名其妙的叛逆。

    当最后一名士兵倒下,当最后一根挺直的脊梁折断成悲壮的丰碑,城墙在坍塌,在晨曦中显露出城池中一具具干枯的尸骨。

    雅努萨波利斯人最后所扞卫的东西在黑潮里漂浮,然后被彻底湮灭成尘土。

    “如阳至圣的君主啊,你可曾看见……”

    “我等死守诺言,不曾后退一步。”

    “最后的抵抗就交给您了,不必彷徨,不必怯懦,圣城的子民在冥府静候您的再临。”

    讽刺的是,当黑潮和它的造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以胜利者的姿态巡视着残垣断壁时,雅努萨波利斯破败的城池里突然传来悠扬的歌声。

    ……

    圣殿的废墟里,执掌千门的神明在垂泪。

    而在名为泰坦的神明诞生之前,这片大地上的人类曾经为火焰而感动,他们绘制壁画,搭建祭坛,只为短暂的安宁而赞颂。

    此为原初之火——太阳的时代早已结束,火焰的时代即将来临。

    好吧,还没到时候。

    它不属于翁法罗斯,却在冰冷的祭坛上燃烧,静静的等待着有敢于向命运诀别的勇士捧起自己,将所有值得铭记的事物都化作柴薪。

    名为伊卡洛斯的战士带着一身血浆和污泥,从地下城滋生的孽物和各种险恶机关中杀出一条血路,踏足这片被先祖永久封存的禁地。

    他现在看向那石台中摆放之物的眼神,就和当初建城之初的王者一样,有些期盼,又有些怀疑,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好像是个焦黑的火盆,除此以外,那儿什么东西都没有。

    多离谱啊,先祖们耗费人力物力制造整个地下城,千方百计想要隔离的危险,居然就是眼前这一团黑漆漆的煤灰?

    可笑。

    作为君主,伊卡洛斯在王庭看见过泰坦的神火,他敢肯定那东西绝对不是这样子,至少不会像这玩意儿一样颓废。

    缇里西庇俄丝盗取火种的时候他还在场呢,它的气息那么神圣而光明,仿佛泰坦亲临世间,带着千年传承的骄傲。

    至于眼前这东西…就算暂且不提它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它最好能拯救雅努萨波利斯。

    伊卡洛斯走上台阶,观察火盆周围那围了一圈的巨石骑士像,他们曾经或许是了不起的豪杰,但现在连名字都没传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

    明明都是黄金裔,为何到了他这里不但找不到前任泰坦,还牵扯上了这么一个原因不明的东西——外面的子民拼死拼活,换来他这成不了半神的家伙,去继承一簇可能早就熄灭的火苗?

    他突然觉得很无力。

    也罢……

    伊卡洛斯俯下身,向着那漆黑的火盆伸出手去,感受那所剩无几的余温,挺好的,这么多年它至少还活着,没死,真不容易。

    【亲爱的雅努萨波利斯啊,我的故乡。】

    【如果我不能拯救这个失败的世界,那就让它燃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