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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中之圆 第309章 无能为力

    凌晨五点半,天色将明未明。寇大彪和元子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网吧,冷冽的晨风让两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环卫工人在清扫昨夜狂欢留下的垃圾,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锦江之星酒店的玻璃门反射着微弱的晨光。两人推开旋转门,暖气扑面而来,让冻僵的手指微微发麻。一楼的餐厅已经亮起了灯,三三两两的住客正在取餐。

    \"饿死了。\"元子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拿起餐盘走向自助区。寇大彪跟在他身后,闻着空气中飘散的豆浆和油条的香味,胃里突然传来一阵饥饿的绞痛。

    他们各自盛了粥,拿了油条和鸡蛋,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你准备在这儿住多久?\"寇大彪咬了口油条,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

    元子方搅动着碗里的白粥,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张鹏菲那边的房子快动迁了,等搬了新房子我就能住过去了。\"他顿了顿,突然抬头:\"对了兄弟,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以后肯定会还你。\"

    \"不急。\"寇大彪低头喝了口粥,热气熏得他眯起眼睛。

    \"我妈要是跟张鹏菲结婚也挺好。\"元子方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松,\"至少有人照顾她。\"

    寇大彪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你妈要和他结婚?\"

    \"再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元子方扯了扯嘴角,\"只要我妈开心就行了。\"

    此时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照在元子方略显疲惫的脸上。寇大彪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还有领口处已经干涸的泡面汤渍。

    \"兄弟,一年又过去了。\"元子方突然放下筷子,眼睛里闪着光,\"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用手比划着,\"我感觉我们的运气一直不错。\"

    寇大彪皱了皱眉,把嘴里的油条咽下去:\"希望如此吧。\"

    \"相信我!\"元子方猛地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新的一年就是新的开始,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毕竟我在外面也混了那么久了。\"

    寇大彪看着元子方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就等着看吧。\"元子方扯出一个笑容,伸手拍了拍寇大彪的肩膀,\"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我。\"

    阳光已经完全照亮了街道,酒店门口开始有上班族匆匆走过。餐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服务员收拾用过的餐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窗外的马路上,车流逐渐密集。突然,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急刹在酒店门口的路边,轮胎在潮湿的地面上擦出刺耳的声响。车上跳下来三个男人,逆着晨光朝餐厅走来,他们的身影在玻璃门上投下模糊的阴影。

    寇大彪正低头喝粥,热腾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完全没注意到危险的逼近。元子方夹着一块腐乳,筷子突然僵在半空,脸色唰地变得煞白,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脆。

    “怎么了?”寇大彪刚问出口,那三个男人已经冲到他们桌前。直到这时,寇大彪才猛然发觉不对,这几人应该是来找元子方要赌债的。为首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个子,左眉上有一道疤,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另外两个一左一右围上来,一个剃着板寸,一个留着八字胡,都穿着紧裹着肌肉的黑t恤。

    黑皮小矮子一把按住元子方,手指深深陷进他的肩窝里:“总算给我找到你了,你再跑啊?”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烟味喷在元子方脸上。

    寇大彪隐约记起,这家伙似乎就是元子方赌球时的那个代理庄家。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还没反应过来,另外两个男人已经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肩膀,粗糙的手掌如铁钳般压得他生疼。

    “跟他没关系!我和你们走。”元子方突然大喊,声音在餐厅里炸开,引得其他食客纷纷侧目。就在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时,八字胡往他后背狠狠捣了一拳,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元子方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前倾,额头差点撞到餐桌。

    寇大彪微微眯起眼睛,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将视线转向元子方。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元子方嘴角勉强挂着笑,可瞳孔紧缩,睫毛每颤动一下都似乎在告诉寇大彪:“别动。”

    寇大彪突然感到自己被松开,只见那二人架起元子方就往门外拖。元子方的皮鞋在地板上蹭出两道痕迹,板寸男又往他腰眼处补了一拳,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寇大彪僵在原地,看着元子方被拖出旋转门时踉跄的背影,内心激烈挣扎着:这几个人看起来并不强壮,真要动手未必打不过...他的目光扫过餐桌上的瓷碗,想象着把它砸在板寸男头上的场景。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害怕了——别人能找到元子方,那么肯定也能找到自己。如果得罪了赌博集团,必定会遭到报复,也许下次被塞进面包车的就不只是元子方了...

    等他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时,元子方已经被塞进了面包车。车门砰地关上时,他最后看见的是元子方苍白的脸贴在车窗上,嘴唇蠕动着似乎还在向他求救。发动机轰鸣着,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面包车扬长而去,只留下寇大彪呆立在餐厅中央。他的拳头还紧紧攥着,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

    怎么办?寇大彪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和被撞翻的盘子,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刚才那三个人冲进来,他连一声喝止都没敢喊出来,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最好的兄弟被拖走。元子方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里面有恐惧,有求救,或许……还有一丝失望?将来元子方会不会因此怨恨他呢?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越勒越紧。通宵了一整夜的疲惫此刻像沉重的湿被单,把他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眼皮发沉,脑袋又胀又痛。

    他木然地走回沙发边,想坐下缓缓,却猛地看到对面沙发坐垫的内嵌缝隙里,露出一个白色的硬角。他的心突兀地一跳。伸手抠出来,是一张酒店的房卡——肯定是元子方被那三人强行架住往外拖的时候,故意留下的!

    寇大彪顺手将房卡塞入口袋,脚步沉重地走出酒店旋转门。冷冽的晨风一下子灌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他走到酒店门口的公交站牌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站牌,哆哆嗦嗦地掏出烟盒和火机。点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好几次才点着。他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稍微驱散了一点儿麻木。

    要不要报警? 烟雾缭绕中,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立刻被恐惧压了下去——自己一个人去报案,会不会被打击报复?那些人曾查到自家小区门口,肯定知道自己的存在,一旦轻举妄动,必定会惹上麻烦。

    先告诉元子方的妈妈!这应该是自己唯一能做到了。她是元子方的直系亲人,她去报警才合适。可是……元子方妈妈的电话是多少?自己根本没有啊! 寇大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们母子俩一直居无定所,连人家讨债的都找了好几个月,现在一下子该去哪找呢?

    烟灰簌簌地掉落在脚边。这时,一个名字闪过他混乱的脑子——阿珍! 元子方的女朋友!她应该有元子方妈妈的电话!寇大彪立刻来了精神。可随即又蔫了:自己也没有阿珍的号码啊?

    他猛地想起以前参加单身对对碰时,阿珍还是黄雷的女友。黄雷!对,找黄雷! 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找到了那个几乎从来没拨打过的号码。

    拨过去,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背景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声。

    “喂?哪位?”黄雷的声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老黄?是我,寇大彪!”寇大彪的声音又急又哑,“你有阿珍的电话吗?快给我!我有急事,天大的急事!”

    “彪彪?”黄雷似乎愣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点玩味,“你找她干嘛?应该去问元子方啊?”

    “一时间说不清,以后和你慢慢解释。”寇大彪几乎是吼出来的。

    “……操,行吧行吧。”黄雷似乎被他吼住了,嘟囔了几句,“号码发你了。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寇大彪根本没心思回答,匆忙挂断,直接点开黄雷刚发来的短信,看到阿珍的号码后立刻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音响了好几声。

    “喂?”阿珍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睡意。

    “阿珍?我寇大彪!”寇大彪语速飞快,不容分说,“有没有元子方妈妈的号码?元子方出事了!很急!”

    阿珍似乎完全清醒了,声音里带着紧张:“出事?他又怎么了?不是昨天还和你一起吗?”

    “别问了!没时间解释!”寇大彪急得原地踱步,“号码!赶紧把号码告诉我!”

    “……好。”阿珍似乎被他的语气吓住了,没再多问,迅速报出了一串数字。

    寇大彪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猛记,嘴里还重复着确认:“…**…好,谢了!”话音未落就掐断了阿珍的电话,立刻按下了刚得到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接通的长音。

    嘟……嘟……嘟……

    时间仿佛在一声声规律的忙音中拉长了。寇大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攥着手机贴在耳朵上,另一只手捏着的烟烧到了过滤嘴也浑然不觉。

    嘟……嘟……嘟…… 忙音持续着,漫长的等待让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寇大彪的手心全是汗。

    “……快接啊……”他嘴里无意识地低声念叨着。

    嘟……嘟……嘟…… 响了将近一分钟,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断线了。

    寇大彪猛地按掉,手指颤抖着快速重拨。

    嘟……嘟……嘟…… 同样的忙音再次响起。

    再拨!

    还是只有那冰冷、单调、永不回应的忙音。

    ……怎么办?!寇大彪烦躁又绝望地狠狠吸了口烟,发现烟早已熄灭。他胡乱地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泄愤般地用脚碾碎。他烦躁地在公交站牌下踱来踱去,烟一根接一根地点,短短几分钟,脚下就堆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烟头。

    一辆辆公交车来来往往,卷起清晨的冷风和灰尘。报站声、汽车引擎声、行人的嘈杂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钻进他的耳朵。困倦像排山倒海的浪头,裹挟着焦虑和无力感,一下又一下猛烈地冲击着他早已透支的神经和身体。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身体沉得快要站不住。

    就在这时,一辆绿色的132路公交车缓缓驶进站台,发出刺耳的刹车放气声。这正是开往他家方向的车。

    寇大彪看着打开的车门,又抬眼看了看车水马龙的街道和灰蒙蒙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电话一直打不通,这也不能怪他了,至于元子方会怎么样?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此刻他脑子里一团浆糊,身体沉重得只想找个地方瘫倒。

    算了,回家先睡一觉再说吧……太累了……扛不住了…… 疲惫如同潮水般彻底吞没了他最后的意志力。

    他麻木地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随着几个乘客一起挤上了132路公交车,他一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到后门附近一个靠窗的座位,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身体刚碰到硬邦邦的塑料座椅,窗外移动的景象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一阵难以抵挡的巨大困倦就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猛地当头罩下。他甚至没力气调整坐姿,整个人就直接向后瘫倒,沉重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但他毫无察觉,眼皮不受控制地、彻底地合拢,几乎在触碰玻璃窗的瞬间,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