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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战民国:八宝提灯 第291章 咖啡馆里的蝇营狗苟

    华德路,提篮桥,希伯来人社区。

    下午茶时分,日光半斜,灰蒙蒙的街道上,行人寥寥。

    一辆灰色日产轿车,停在路口的咖啡馆门前有几分钟了,轿车车身被花体字招牌的阴影笼罩着,街面倒映着维也纳三个拉长字母。

    咖啡馆靠窗的角落里,白人老头纳赛尔依旧坐在原来位置,一身干瘪的黑西服,手里端着咖啡杯,目光凝视着窗外汽车,神情很是萧索。

    那时租界里行驶的汽车大多是福特、雪佛兰等欧美品牌,而在当前,日产轿车就是日伪特务机关的特殊标识。

    老人明白,该来的灾厄还是来了,自己的悠闲日子到头了。

    就在此时,车门一开,车上下来一名穿条纹西装,戴着宽沿毡帽的亚裔青年,迈步走进咖啡馆大门。

    此人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插兜,一言不发,进店后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径直走到纳赛尔对面的卡座,跨步坐了下来。

    来人气质冷厉,厅里顿感压抑,白人顾客们窃窃私语,没人敢直视他,侍应生也不敢近前招呼。

    亚裔青年嗓音沙哑,语气阴郁,直接向纳赛尔道明身份:

    “嗨,洋老法师,鬼老衲,不认得我了?咱以前可是照过几次面的,我是张良鹏,就以前给夏哥经营汽修厂的小张,现在带着一票行会弟兄,经管汉口路的扬子饭店。”

    纳赛尔绽开老脸上的褶子,露出一副刚认出熟人的模样,拉长嗓音欣然叫道:

    “啊~~~肖(小)张,米斯特张!原来是你,真是好久不见!

    请原谅一个老人的迟钝,刚才我把您错认成日本人了···因为东亚人五官扁平,眼睛细长,我实在无法分辨你们中国人与日本人的面孔,幸亏我记得您的说话腔调,小张,

    您可是夏先生的得力部下,不不不,是重要的生意伙伴,只是米斯特张,请相信一个老经纪人的操守与谨慎,您这样贸然来见鄙人,这很不合适,也很危险···”

    听着纳赛尔以白种上等人自居的优越口吻,张良鹏嘴角一咧,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不合适?嗬嗬,怎么不合适了?你这老洋鬼子,特么说这话啥意思,是觉得老子身份不够,没资格来这见你么?”

    纳赛尔连忙解释:“别介意,米斯特张,按照你们中国人的帮派规矩,管帐的与管事的不能随便见面,这是夏先生强调过的,也是必要的保密手段,

    鄙事务所重新开张以来,一直忠实的为夏先生···不,忠实为客户提供服务,当然要遵从你们中国人习俗,只要不犯规不越界,就不会遭受惩罚,

    不得不说,夏先生慷慨公正,但是对坏了规矩的人,处罚起来手段非常严厉,这一点您是清楚的,鄙人恪守规则,从不出错和僭越,这才长久合作,相安无事···”

    纳赛尔靠坐在椅背上,侃侃而谈,老脸上笑容洋溢:“不过米斯特张先生既然这么问了,显然有事而来,您现在可是势力大增,今非昔比,

    鄙所很愿意接纳一位新的大客户,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老洋鬼子,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弯弯绕,”张良鹏向前俯下身形,压低了声音:

    “夏哥在哪,你一定有他的消息,我有急事找他,很急!这些天他来没来过你这里,快告诉我实话!”

    纳赛尔摇了摇头:“NoNoNo,没有,米斯特张,我也好些天没见到他了,您是夏先生最亲密的朋友,应该很清楚,夏先生他向来行事诡秘,行踪不定,

    鄙人性格寡淡,只喜欢理财,从来不打听,也不多问一句闲话,只做好份内工作,守好规矩,彼此才能相安无事······”

    张良鹏语气转冷:“真的?他真没照面找过你?华德路那么多店铺产业,他不可能说撂就撂了,出事怎的也得知会你这总管一声,

    老洋鬼,夏哥可是你老板,你要是敢欺瞒我,麻烦可就大了。”

    “我的老板?不不不,您这话说得可不准确,我必须更正您一下,”

    纳赛尔双手一摊,面露遗憾,语气慢慢悠悠:“米斯特张,很遗憾的告诉您,夏先生只是慷慨的资助过鄙人,并不是纳赛尔事务所的老板,

    他也不是股东与合伙人,以前或许是,现在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特别声明,纳赛尔事务所主人现在只有一个,那就是鄙人,魏特曼·纳赛尔,鄙所营业执照与资产文件都能证明此事,以前种种瓜葛与关联,

    只是出于感激夏先生赋予的信任,曾帮助他打理资产财务而已。”

    “别扯犊子,老子想知道的是夏哥下落。”

    纳赛尔面露爱莫能助的遗憾:“很抱歉,鄙所只代理金融理财业务,无权过问客户隐私,所以夏先生的行踪,鄙人真的毫不知情。”

    “嗬嗬,纳老鬼,你口风挺紧,可跟我耍嘴皮子可没用,日本人可不吃这一套,”

    对面卡座上,张良鹏冷笑两声,拿出打火机,啪得燃起一支香烟,吐出一团烟雾,幽幽冒出一句:

    “也许···夏哥受了伤,真就没来得及找你,否则照他心性手段,怎会给自个留这么大破绽···

    纳赛尔缄默不语,唯有苦笑。

    那晚一桶煤油淋透全身的滋味,他记忆犹新。

    张良鹏接着叹了一口气:“唉~~纳老鬼,你是躲不过去的,日本人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查封账目,没收产业都是小尅丝(小事),

    要是被逮进七十六号,就算你老脸皮厚,满嘴牙也绷不住几巴掌,相信我,老子亲眼见过那些受刑的惨相,那真得猪狗不如,进了宪兵队更是十死无生···

    落到他们手里,一顿打死你都是天主眷顾,就怕日本人不让你死痛快,死前还得在刑架上苦苦煎熬几天,

    活生生的烧烤皮肉,扒皮抽筋,真的是生不如死,到时候你会将祖宗十八代做得缺德事都供出来,只求死得痛快一些。”

    “我的上帝,这太邪恶了!”纳赛尔喃喃惊叹:“那些黄猴子不会对欧洲人也这样吧?我们可是神的宠儿,东北殖民地的开拓者与统治者,西方文明世界的高等白种人···”

    “赫赫?你们还文明人,统治者?醒醒吧,少特么自嗨了!”张良鹏发出一声讥笑,接下来话声高昂,语气刻薄:

    “日本人说了,你们希伯来人就是一群欧洲难民,无国籍的白种人乞丐,把你们当牲口一样先圈起来,是因为跟德国人还有点交易价值,等到他们协议达成,你们迟早得被集中处理,

    一群待宰的猪羊,还有什么骄傲的资格!?”

    ······

    咖啡馆里,顿时一片死寂。

    纳赛尔张了张嘴,却无从辩驳,尴尬的满脸皱纹都紧紧掬在一起,

    沉寂半晌,纳赛尔方才勉强一笑,开口问道:

    “米斯特张,看您这么激动···呃,是紧张,是不是这回整出了大事件,夏先生的双重身份也盖不住了?他官位不高,职权不小,明面上不是一直给维新政署及日本领事馆做事吗?”

    说着向前伏下身子,试探问道:“我听外面人说,夏先生暗地里给抗战一方做事,是军统的高级杀手,暗杀了不少日本人和新政署官员,现在事情败露,正在被整个租界通缉?

    米斯特张,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看在夏先生情面上,给鄙人交个底,你现在是不是直接给日本人做事?”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现在租界里混的,谁还不披着张狗皮,里外三层皮,两面三刀的人也大有人在,”张良鹏语声幽冷:

    “关键要有实力,咱手里有家伙,手底下有一帮能卖命的弟兄,给谁当差都得高看咱一眼,不过日本人可是不好糊弄的,你看看我的脸!”

    说着,张良鹏摘下帽子,只一瞬又戴了回去,而露出来的半满脸布满淤青,连鼻梁都有些扭曲变形,声音更是阴狠:

    “老子身上可背着几十号弟兄性命,今儿回去要是没个交代,就只能拿你这老鬼交差了。”

    纳赛尔两手一摊,很是无奈:“米斯特张,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真知道什么机密,夏先生也不会留着我这条老命了”。

    “特么的!好你个鬼佬外,倒是打得一手鬼算盘,三言两语把自个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老鬼,你清楚我要什么,夏哥出事前,你就经手处置他的买卖,转移资金与产业,现在还特么在老子跟前装糊涂!”张良鹏霍然变脸,目露凶光,冷冷喝道:

    “纳老鬼,既然你已猜到底细,老子也不跟你兜圈子,现在就跟我回你的事务所,我要接管夏哥所有的买卖,你把各个商铺的账册与商户买卖流水,还有联系名册都找出来交给我!”

    “抱歉,米斯特张,鄙人只负责财务工作,至于夏先生其他产业与生意,都由社区里的其他人经管,事实上外来的那波人背景神秘,来路不明,他们与夏先生从来都是单线联系,鄙人一概不知情的啊,”

    纳赛尔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一边忙着解释:

    “不瞒您说,自从日本人颁布禁令以来,夏先生有日子没跟事务所联系了,外埠所有的物资供应也都中断了,

    没了紧俏商品和粮食来源,社区里那些希伯来人商铺和货栈就关都停了,毕竟大家伙儿都要赚钱养家,不能闲待着挨饿···

    米斯特张,您是他兄弟,应该比我更了解夏先生,如今我们外国人社区物资紧缺,导致事务所业务全面停顿,其实我待在这里也很焦急,也很想找到夏先生想想法子的···”

    “甭跟我绕话了,纳老鬼,老子既没心情,也没时间陪你瞎扯!”

    张良鹏打断话头,语气很是粗暴:“少废话,你先把夏哥所有账本与客户名单交出来,老子特么的现在就要!”

    纳赛尔双手一摊,表情很是无奈的说:“很遗憾,米斯特张,鄙人无法满足您的要求,即使您杀了鄙人也没用···

    鄙人以名誉证明,原来是有一份详细的账簿,可夏先生早已与鄙事务所的业务交割清楚,取走并销毁了所有账本资料。

    米斯特张,您清楚帮会账本是不能留底的,夏先生也不会允许我保留副本,除非我不想要这条老命了,而且背叛客户也有悖鄙人的职业道德,纳赛尔家族的信誉决不能玷污。”

    张良鹏失去耐心,声音渐渐高亢起来:“少给老子玩虚的,老子特么的不管,就跟你要虹口所有外国商铺的客户资料!

    今儿不妨告诉你纳老鬼,老子就在给日本人听差做事,手底下还有几百号弟兄们要开销,需要真金白(大)洋吃饭!

    今天既然找到你纳老鬼,你自己什么逼仄处境还没个数吗?

    远的咱不说,就说你带头走私违禁物资,盗卖车辆和大宗面粉粮油,与抗日分子勾结,给他们提供资金装备,就够你好好喝一壶的······

    老子只要稍微手指头打个电话,外面就有人直接把你抓起来带走,要是进了虹口宪兵队,拔起萝卜带起泥,你这一窝子老小瘪三还有活路吗?!”

    纳赛尔听了这话神色惶然,连连点头:“是是是···米斯特张,虽然华堺警察管不到租界,可您说的这些都有,罪行都很严重,鄙人实话实说,

    纳赛尔事务所是给客户做了很多黑账,牵连的人也很多,甚至对夏先生与您也多有涉及,比如以前汽车修理厂有些旧账,那些盗卖汽车的款项往来,要是查出来就很会麻烦···”

    “你这老鬼,居然敢威胁老子,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张良鹏骤然变脸,怒声喝骂道:

    “特么的!老子本来觉得你还有些用处,寻思着保全一下,不把你交到宪兵队手上,既然老鬼你油烟不进,听不懂老子的意思,那就等进了局子喝日本人的辣椒水吧!”

    纳赛尔表情既尴尬又恐慌,低声恳求道:“不不不,米斯特张,不是鄙人有意欺瞒,实在是夏先生为人严谨,行事周密,过往账册确实都销毁了,

    而他本人的下落,鄙人也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敢打听啊···”

    “放屁,老子现在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华德路那些店铺产业与客源资料!”张良鹏怒道:“老子要统统接受过来,接着搞买卖赚钱!

    现在老子有几百号弟兄要养,还特么得给日本人上贡,缺钱缺得要命!”

    “米斯特张,那些店铺委实亏空,都关张好些天了,可要说再张罗起来也不难,”

    纳赛尔莞尔一笑:“只要您能搞到一批紧俏商品,就不愁没有买家,比如说被汇山码头上扣留的那船美国罐头,您要能疏通日本人的门路···”

    “废话!日本兵抢去的东西,谁特么要的回来?!”张良鹏怒怼:

    “再说老子要能弄到肉罐头,直接高价卖到那些外国饭店换外币,价钱高低还不任由我定,哪还用得着你们这些老犹子中间再倒一手?”

    纳赛尔并不尴尬,笑了笑又说:“没有商品就没有生意,现在市面上最好卖的,就是饼干、罐头、面粉,这些生活必需品,除此之外,您还能提供什么物品,米斯特张?”

    “好东西么当然有,咱们安清会有上等红丸与烟土,都是日本军部供应,要多少有多少,”

    张良鹏进一步解释:“货在码头仓库里,都是纯正的北口红土,物美价廉的硬通货,保质保量,能让烟鬼们过足瘾,这可比日本军票和中储券强多了,

    不过咱们现钱交易,只认黄金银洋,不接受国币与其他纸币。”

    纳赛尔听后呆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北口红土?不就是热河烟土么?米斯特张,您的意思,难不成要在华德路西段(外国社区)广开烟馆,要知道日本人在虹口开设的大烟馆,已经够多的了。”

    “你说的不错,可外国社区里的烟馆并不多,咱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把原来那些商铺和货栈,都改换成烟馆和烟土行,”张良鹏补充道:

    “不仅如此,老子还要多雇佣些外国人,跨租界送货上门,把红丸和烟土卖到整个公共租界去,而这还只是初步计划,其他的要等见到夏哥再说。”

    “哦,米斯特张,真没想到,你竟然打算在我们外国社区大做烟土生意,这未免···太不现实,实不可行啊。”

    “呃,为啥不行?”张良鹏问:“你不说那些商铺都关张了没饭吃么?”

    “可是,我们外国社区的人并不吸食烟土,而且有钱人不多,那些难民家庭大多没几个钱,为了生活,他们更需要面包食品这些必需品,不会拿钱去买烟土···呃,任何奢侈品的···”

    纳赛尔表情迟钝,嘴里喃喃的说:“而且很遗憾,出于家族传承,纳赛尔历代成员只专注从事金融业务,并不擅长实体经营,更不会从事贩毒行当。

    米斯特张,您要做大烟土生意,该去英租界找专营阿片的沙逊家族,或者沟通上海滩黄老板、杜老板那几大亨门路,而在这方面,鄙事务所真就爱莫能助了。”

    “特么的,纳老鬼,你可真滑头!说白了你就是不想参与!”

    见他刻意推脱,张良鹏大声喝骂:“我要是有那门路,也不用急三火四的找夏哥了,如今日本人催逼得紧,我寻思在华德路先开几家烟馆,回去也算有个交代,否则谁都别想好!

    纳老鬼!这么跟你说吧,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不干也得干,特么的休想滑脱!你说,这忙你到底帮不帮?!”

    纳赛尔将目光转向窗外,摇了摇头答道:“米斯特张,此事实非擅长,鄙人无能为力,只能予以拒绝。”

    张良鹏目光灼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洋鬼,我看你是活够了!”

    杀意扑面,纳赛尔悠然答道:“有时候维护家族信誉,远比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生命重要,

    我倒是觉得,若不是夏先生深陷死局,凭借他的人脉关系,没准带着你们还能办成此事,也难怪你这么着急找他···

    可凭你的能力,能够解除日本宪兵队的必杀令么?”

    “我···老子···”张良鹏不由一窒,马上大声叫道:“这你别管!都是结义兄弟,老子当然要想法保全夏哥,问题是我得先跟他联系上,有些事得跟日本人略顺了,解释清楚才行···”

    咖啡厅里本来很是安静,张良鹏作为一个亚裔贸然闯入,高声说话已经很过分了,顾虑到他的特务身份,店里众人一直保持静默。

    这时听到张良鹏公然开骂,越来越肆无忌惮,咖啡馆老板再也耐不住走了过来。

    这位希伯来人老板身材魁梧,臂膀粗壮,胖脸上留着一蓬浓密的大胡子,走过来低沉的开口说道:

    “这位先生,很抱歉,你打扰了周围客人的安宁,本店不欢迎你,所以不好意思,还请您出去···”

    “滚!”

    张良鹏一声暴喝,伸手将面前放方糖的碟子砸到店老板胸上,闶阆一声掉在地上碎了,四周的白人顾客纷纷瞩目,不满的出声议论起来。

    店老板顿时气得脸色黑紫,满脸胡须翕张起来,随着粗重的呼吸一抖一抖,将拳头握得嘎嘣直响。

    他依仗身高优势,摆出拳击手的姿态刚要上前发作,就见张良鹏掏出一支勃朗宁手枪,嘎达一声顶上膛,又把一张特工证扔在咖啡桌上,恶狠狠瞪着店老板的脸大骂:

    “你个黑驴脸毛熊,瞅什么瞅!还敢上来动老子一下怎的!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枪嘣了你!实话告诉你们,老子是特工总部的,在给宪兵队干事,专抓共产国际的赤色分子!

    老子怀疑这里是红党联络站,你们个个都有统共嫌疑,都得抓起来送到虹口宪兵队!”

    咖啡店老板听了这话,气势顿时灭了大半,身子不由退了两步,可嘴里犹自强调说:

    “这个么···可能是个误会,可是华人探长,这里可是外国人社区,鄙店向来不接待中国人以及亚洲面孔的顾客···”

    “给老子闭嘴!你们这些没有国籍的欧洲贱民,有什么资格在老子面前装上等人!”张良鹏大声喝骂着发出狞笑:

    “特玛德!你竟然耽搁老子公务,反正老子现在不愁事大,现在就把你逮捕,还要喊一票弟兄把店门封了,店里东西全部砸烂!

    你特么够胆就上来试试,老子受够了鬼子气,今天正想大开杀戒,杀几个洋鬼子开开荤!你特么攥着拳头干啥,上来打我啊!”

    说着张良鹏端枪瞄准,目露凶光,杀意盎然。

    咖啡馆老板虚握着拳头,窘在原地进退不得,生怕一动就触发对方杀机。

    纳赛尔眼见张良鹏借机生事,癫狂起来不计后果,连忙开口叫道:

    “米斯特张,千万不要冲动,咱们的生意有的商量!你那烟土带了样品没有,我知道很贵,我花钱买些,现在就用美金结算,再给你张支票做定金!”

    此话一出,张良鹏立即侧目,半信半疑的问:“呃?你说真的?”

    纳赛尔立即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取出一沓美钞和法郎,合计约有二三百元,而后又从怀里取出一张银行本票,展示给张良鹏看:

    “米斯特张,这是三千五百美元,花旗洋行本票,本来要汇给我侄子的,可作为保证金交付给你,生意咱们稍后约个时间详谈,可以先提供一份烟土样品给我么,纯度要好,烟味要足。”

    张良鹏原本双手持枪,见纳赛尔真掏出了美金,显得确实有诚意,便哼了一声,右手端枪,左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油纸包装的烟土,抛给纳赛尔说:

    “哝!这是半方北口红土,五十两,应该够你用了。”

    “谢谢,米斯特张,请先把枪收起来,咱们好另约个地方谈生意,最好去英租界福州路,谈妥就去花旗洋行把款子付给你。”

    纳赛尔将钱和支票递到张良鹏手上,后者将钞票揣进怀里,慢条斯理将手枪插回后腰,对着纳赛尔摆了摆手说:

    “那你晚上去仙乐斯舞厅找我吧,有钱了老子怎么也得先乐呵乐呵,爽完了再谈生意。”

    “如您所愿,米斯特张。”

    纳赛尔躬身示意,随后对着咖啡店老板点头微笑,柔声用希伯来语吩咐说:

    “嗨,我的老朋友,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因为我的缘故,破坏了店里的温馨气氛,实在非常抱歉,

    请你再去给我沏一杯咖啡吧,加双份方糖与一份奶酪,再拿一副切牛排的餐具,稍后我有一份文件要留给我的侄子,还有···多谢你的服务,你沏的咖啡很淳厚。”

    “纳赛尔先生,能为您效劳我很荣幸。”

    咖啡店老板化解了尴尬,后退两步鞠了一躬,用母语问道:

    “需要我给难民事务所打个电话吗,让咱们犹太社团向日本人交涉,否则这个恶毒的华人探长不但要杀害您,还会在您死以前,把您榨得干干净净。”

    “不必了,没有用的,赶走鬣狗,还会招来更贪婪的豺狼,就让我这个穷老头子,安静的处理好身后之事吧。”

    众人默然,眼望张良鹏步出咖啡馆大门,坐进轿车扬长而去,纳赛尔才缓缓坐回到座位上。

    这是店老板返回到吧台,用托盘给他端来了咖啡与刀叉餐具。

    桌面上,新沏好的黑咖啡冒着热气,刀叉也亮闪闪泛着银光,炼乳与方糖用考究的瓷盘装着,在这缺衣少食、颠沛流离的异国他乡,也略显奢华。

    老纳赛尔坐定以后,先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黑西服,然后将手里那块烟土放进餐盘,揭开防潮油纸,用切牛排的餐刀开始切片。

    显然,这位希伯来老头已经预留了遗嘱,就想喝着咖啡吃下整块烟土,用这种方式体面的自我了断,以便保全家族名誉与后裔。

    可就在当口,咖啡馆的大门一响,进来几位新顾客,不由得引人瞩目。

    纳赛尔抬头一看,见进来的又是两个黄色面孔,都是剃着三七分平头,穿着欧式西装的东亚男子,二人精明干练的气质很是扎眼,莫名透着一股日本军人味道。

    为首的是个瘦削中年人,他径直走到纳赛尔面前,点头微笑致意,接着开口自我介绍道:

    “打扰了,请问当下是纳赛尔先生吗?鄙人李鸣,是满洲国通社记者,也是经营特别药材的东北商人,先生餐盘里的食材烟味浓郁,可是醇正的热河红土吧?”

    “记者先生嗅觉灵敏,真是好眼力,”

    纳赛尔死志萌生,不想与来人过多纠缠,赞叹一声便推脱道:

    “可是我纳赛尔只是个会计师,做不来也不想做烟土生意,先生若是有兴趣,不妨去找刚刚出去的张良鹏张先生,他今晚就在福州路的仙乐斯舞厅。”

    “呵呵,张良鹏么,那只是一条被驯服的狗,还是被我从宪兵队枪口下,亲手救下来的,”来人笑了笑,瘦削的刮骨脸上略显鄙薄之色,接着说道:

    “他可做不来头狼,尽管他心狠手辣,身手不错,手下也有一群好勇斗狠的凶徒,不过要能在上海滩上弹压群雄,通吃黑白两道,他远远不够资格。”

    “哦?记者先生能量不小啊,居然能疏通关系,说动日本人!”

    老纳赛尔心念一动,不由问道:“那以记者先生看,谁具备这个资格?莫不是夏吉良夏先生吧,他可是上了死亡黑名单的军统杀手啊。”

    “不错,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向先生咨询夏吉良这个人。”

    名叫李鸣的中年人呵呵笑着,眼中却是审视的意味:“我知道此人杀人如麻,恶行累累,可鄙人做得都是大生意,需要的人才自然不拘人格,只看才干与胆识,

    作为先生曾经的雇主,敢问你怎么看夏吉良这人?”

    纳赛尔缓缓放下手中餐刀,平静的回望道:“夏先生自然不是一个只知道杀人的莽夫,他是一个讲规则、守信用的强人,而且懂得结交同道,收服人心,并且为人公正,赏罚公平,这一点极为宝贵···”

    “为人公正?赏罚公正?”中年人很是奇怪的问:“为什么你觉得这很宝贵?”

    “是的,这很宝贵,无此优点,不足以成为枭雄。”纳赛尔神情振奋起来,拉高声音强调说:

    “就以我纳赛尔本人为例,我尽职尽责的为夏先生打理财务,从而获得了应得的,合理的报酬,这一切本也无可厚非,

    而夏先生失势以后,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甚至为了保密而杀我灭口,可是他认为我恪尽职守,值得尊重。

    所以在销毁账册后,就慷慨的赠与事务所所有股份,并且给我在美洲的侄子,馈赠了一笔资金。

    由此而来,夏先生也赢得了我们希伯来人的友谊与信任,若是再有合作机会,我纳赛尔必将竭诚的为他的社团效劳,利用我们希伯来人的人脉关系与影响力,将生意扩展开来,一直到长江南北,甚至到太平洋彼岸。”

    “呵呵···太平洋彼岸,老先生好大口气,可就在刚才,一条走狗就把你掏光家底,逼到绝路上了。”

    中年刮骨脸笑呵呵的,摆了摆手:“不过既然我掌控此事,终究会庇护你的,纳赛尔先生,今后你的人身安全,完全不必担心!

    重新认识一下,鄙人日本名字叫里见甫,是宏济慈堂的社长,享有军部的特别渠道,专门经营各类军需物资,也经营粮食与烟土生意。

    既然认识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可以每月批给你三千斤苞米粉,三千斤配给米,还有一千斤西贡籼米,你先把外国社区那十几家商铺营业恢复再说。”

    “啊,里见先生,实在太···太感谢了,感激不尽啊!”

    纳赛尔不由得站了起来,向里见甫躬身致谢:“如今社区最紧缺的就是粮食,您的慷慨仁慈,简直就是我们社区穷人的救星啊。”

    接着他强调说:“里见先生,这是件大好事,不用向难民事务所报备么?只要收到粮食,各个街区街道的商铺开张很快,经营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稍后我可以整理一份账册,把各个商铺的地址、人员名单、经理人及产业明细汇总后呈递给您,您也可以尽快调拨粮食,向鄙事务所派驻财务人员及监管干部。”

    “唔,纳赛尔先生,这些举措都是应有之事,稍后我会派驻相关人员,尽快与你接洽的。”

    里见甫说完便起身告辞,边往外走边咕哝:“还不知道这正主儿什么时候现身,还得继续跟踪寻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