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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恨却来时 第385章 争辩

    几个皇子埋头思索了一阵,心里拿不定主意,都不敢率先贸然开口。

    倒是元熹抬头问道,“不知父皇说的女子学堂,可都是教些什么东西?莫不是如太学一般,也教四书五经,让女子们学那治国安民的大道理吗?”

    皇帝顿了顿,淡然笑曰,“也未尝不可。”

    众人听罢,心中愈发煎熬起来——若只令学针线纺织、经商理财一类,开设女子学堂也未尝不可,毕竟针线纺织原是女子分内之事,经商理财也常过于宅中妇人之手,然则其他的……学了又有何用呢?

    皇帝扫过他这几个沉思的儿子,个个都不敢先接话,心中怕是在揣测着他这个父皇的喜恶。

    小五齐徵率先抬起头来,在皇帝鼓励的目光下,终于拱手道曰,“父皇,儿臣以为这策不可行之。《礼记》有云,‘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若教以女子男人所学,则虽有女子学堂,然终男女同坐而学矣。若令女子与男子同处庠序,岂非混淆阴阳?再者女子天性柔顺,本应主中馈、司针黹,若尽学些经世济民之书,恐失坤道之贞静。”

    谢姝在帘外静静听着,觉得徵儿的回答虽然守旧传统,倒也挑不出毛病,却见皇帝只是转动着茶盏,未置一词,这让谢姝又开始忧心起来。

    “五弟此言差矣,”齐泽微微一笑,柔声道,“咱们几个姊妹从小也是在一块儿读书的,也是到了十岁之后才分席而学。五弟这话,岂不是在驳祖宗规矩吗?”

    “那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小五不满道,“咱们是天家,公主郡主们学礼是为了辅佐公卿君主,普通妇人的白丁丈夫又有什么可辅佐的?难道辅佐他耕田种地不成?何况十岁之前,也不过是教些启蒙的东西罢了。

    再者,姊妹们与咱们同坐而习,为的都是一家子,血脉相连,自然不必避嫌;然而外头学堂里男女同坐,又是什么道理?岂不坏了宗法伦理?”

    齐泽轻笑一声,“昔年班昭续写《汉书》,蔡琰胡笳传世,更不必提谢道韫、李易安等名士了,若拘泥于闺阁之见,何来这些巾帼遗珍?五弟既搬出《礼记》,就且容我引句《周礼》上的话,‘九嫔掌妇学之法’,可见自古就有教化女子之制,开设女学也并不违背礼法,还正可效古圣遗风。”

    “四弟总是爱掉书袋的,”彘儿嗤笑一声,歪在锦垫上插话,“五弟说的是治国理政,四弟怎么反说到诗词歌赋、女则女训等女学去了?真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也!这些才女、贤女自是人人称赞,但若以天下治国者佳而才德者陋之女子相较,譬如吕后、武皇一流,她们的名声,四弟岂会不知?可见,女子对治国或学或擅,都会招致天下人非议……”“难道招致天下人非议,就退居一旁做个缩头乌龟了吗?”齐泽捉住把柄,反驳道,“既这样,父皇登基之初,有那么多人反对父皇新政改革,若父皇就此罢手,何来如今的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齐越的手微微一顿,他平日里倒是小看了这个儿子。

    齐瑾冷笑,有条不理地摆出一堆不利于女学开设的现实因素,条条逻辑清晰,似乎让人无可辩驳,而这正是先前晏清禾与曹蘅在帘后所言。

    “这孩子……”看着彘儿“技压群雄”,曹蘅欣慰笑道,“诗词歌赋虽糟糕得很,但说起这些政事来倒也不算太过丢脸……”

    彘儿说罢,齐泽倒一时想不出反驳之语,小五倒是很满意三哥的话,为他能“战胜”四哥而骄傲,一时之间似乎已然尘埃落定。

    皇帝看向沉默的齐琰,问道,“阿照,你怎么看待你这三个哥哥所言?”

    齐琰这才抬头,不慌不忙地说道,“父皇,儿臣不解。”

    “不解什么?”

    齐琰老老实实地答道,“父皇问的是,是否应该开设女子学堂,却没有问咱们学堂里该坐的是官家小姐还是平民女子,也没有问教学内容是针黹官家还是四书五经,三位哥哥为何因此而争论不休?”

    齐瑾爽朗一笑,尽显长兄风范,“阿照年纪尚小,自然不理解这其中用意。既然是有人向父皇提出设立女学,那实施之人必得想的周全才是,否则上行下效,稍有不当,就会导致民心不稳。”

    “可我观三哥之意,”阿照道,“三哥之所以反对开设女学,一是因女子治国,会遭男子反对,于民心不利,二是因对平民开设,是在做无用功,于发展无益……”

    齐瑾一顿,不知他所言何意,只好道,“正是,阿照可有何高见?”

    阿照恭谦道,“在父皇和三位兄长面前,阿照不敢称高见。只是阿照愚钝,觉得既然这两样行不通,那为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呢?

    下层百姓学不了,但上层可以学之;治国理政不便学,也可以学一些诗词歌赋、针线纺织、经商理财等等。女学可以以此为类而分,亦可专设《内训》、《女诫》课程,既能开女子蒙昧,又不失宗法本分,通了文墨,将来教导儿孙也能明理,于父皇推行新政亦有裨益,例如范母教到范仲淹,方得以让范文正公写下‘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为什么偏要一棒子打死呢?”

    齐瑾无奈,觉得他这个弟弟似乎有些榆木脑袋,“没有这女子学堂,官家小姐照样能读书明理,若开设了,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倒浪费官家的钱财。更有甚者,这女学还有可能成为某些豪强掠夺、培养瘦马的专场,实在是弊大于利也。”

    “为什么不能装装样子呢?”阿照问道,“咱们大晟国富民强,也不差也几百万两白银。何况,若没有这女学,难道就能消了豪强们的瘦马之风吗?与其怕女学沦为风月之地,为何不直接严惩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