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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来!江湖救急!! 第30章 听雪洗剑(十)

    听雪派内。

    雪地之上到处是鲜血、尸体和战斗的痕迹,放眼望去,一片疮痍。

    地上的尸体有武林盟的人,也有听雪派弟子,肢体散乱,没有人去清理,因为他们已经顾不上了。整个门派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

    外门弟子被吓得手足战战,四处逃窜。宁凡安只觉得眨眼间听雪派就变成人间炼狱,武林盟和听雪派厮杀在一块。

    发生什么了?没人能回答他,所有人都语焉不详,只说武林盟的人突然发疯袭击门中弟子,污蔑听雪派是魔道。

    可他们不是正道大侠吗?怎会如此是非不分?

    沈韬不知去了哪里。随后宁凡安又想起顾舒崖和唐瑶,心中一紧,不知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慢慢走着,最后驻足在大门底下,有黏稠的液体淌下来,宁凡安慌忙向旁边躲了一步,抬头看去,不由怔住了。一具尸体正悬在他头顶,右手不知去向,喉间被隔开一条口子,哗哗往下流血。

    宁凡安在见过很多战争中的尸体,可是他看着这尸体的脸,手足发凉。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应该是他和顾舒崖从山门上往下推雪时,笑着给倒霉的师弟擦脸的人。

    这个人的师弟又死在了哪里?他们来自什么地方,又叫什么名字?

    他慢慢向后几步,坐倒在雪地里。尸体悬挂着,晃荡两下,缓慢滑了下来,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宁凡安不忍直视,伸出手为他合上眼,别过头望向门外。

    这一望,就望见了两个熟悉至极的身影。宁凡安险些叫出声来,急忙爬起,冲向沈韬:

    “师兄,你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武林盟的人是怎么回事?”他又看见顾舒崖身上沾着血,“十三……顾舒崖!你受伤了吗?”

    顾舒崖没有回答,他垂着头,默默不语,眼神好像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宁凡安察觉出不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问:“顾舒崖?师弟?十三?”

    “宁师弟。”沈韬道,“你们先去弟子房,关上门,不要出来,等我去找你们。”

    “师兄?”

    “快去。”沈韬声音中带着无法拒绝的果决,宁凡安咬咬嘴唇,转身走了两步,顾舒崖却没有跟上来,仍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宁凡安只得拉住他手臂,往弟子房跑去。

    手心的触感冰凉无比。宁凡安再次感受到一阵惶恐。

    他何曾见过顾舒崖这般沉默的样子?

    两人进了弟子房,宁凡安紧紧闭上门窗,顾舒崖失神地站在原地良久,倚着墙慢慢坐下来。宁凡安坐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下山去了吗?”

    在他心中,其实有个十分可怕的猜想。但是他不敢,也不愿意承认。

    唐瑶是顾舒崖的义姐,是心怀侠义的女侠。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顾舒崖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的脸,突然十分悲哀地笑了一下。

    “瑶姐死了。”

    “什、什么?!”宁凡安既惊又疑,可不敢多问。但顾舒崖望着他,慢慢地往下说道:

    “阿宁,武林盟的人都死了对吧?师兄和师姐是怎么对你解释的?”

    宁凡安下意识地说:“他们污蔑我们是魔道,袭击弟子,师兄他们只好反抗……”

    “你信吗?”

    “……”

    “你信吗?”顾舒崖再次问了一遍。他的目光从来没有让宁凡安如此难受。两人之间气氛凝重。

    寂静之中,宁凡安咬着牙,低声说:“我信!”

    “听雪派把我们捡回来,给吃给穿,教我们武功。难道师兄、师父他们会是魔道吗?武林盟的人为什么连这点也看不清?”

    顾舒崖慢慢地说:“师兄告诉我了一件事。”

    宁凡安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可是门窗都已经堵死,无处可逃。顾舒崖道:

    “听雪派表面上是门派,其实是披着皮的杀手组织。内门的所谓任务都是去杀人,领养孤儿是为了培养成新的杀手。掌门、副掌门、大师兄,他们都是替人效力的……”

    “闭嘴!”宁凡安大喊道,“那又怎么样?听雪派是我们的家!杀人又怎样,杀的一定都不是好人!”

    “没错,就是这样!”宁凡安握紧拳头,几乎快要说服自己,“其实武林盟也没有多么正义吧?我还流浪的时候,从没收到过武林人的救济,反而被不少自称武林盟的家伙打骂驱赶过!我从前就听人说了,武林盟从上到下,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将一切可疑之处抛之脑后,忘掉了曾经对唐瑶那一瞬间的心痒,忘掉了大门上的尸体。

    顾舒崖只是默默盯着他。宁凡安喉咙干涸,只听顾舒崖轻轻地说:

    “这样啊。”

    “难怪他们不担心,得知真相的孤儿会出问题。”

    随后他抱住膝盖,漠然地注视前方,不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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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韬踏过一地血迹,走进议事堂。

    祁风浑身是血,坐在太师椅上,见他来了,便冷冷看向他。

    沈韬道:“你先是派人杀唐瑶,又是主动出手杀掉武林盟的人。我们再无退路。擅自行事,按规矩你已经死了。”

    祁风眉毛压低了些:“这是对掌门说话的态度吗?”

    “在堂里的时候,我们可从无上下之分。”沈韬语带杀意,“我警告过你,不要对唐瑶和师弟出手。”

    “哈!”祁风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实在是可笑!放过目标,你才是那个该被处罚的人吧?我擅自行事么?这群人已经快要发现真相,我在事态恶化前先行斩草除根,有什么不对?听雪派的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这是‘主上’的命令!”

    沈韬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动,眨眼间已经到了祁风身前,“铛”的一声,沈韬手中的暗器被祁风的剑挡下。

    沈韬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违抗过一次命令,也可以违抗第二次。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师弟他岂有活路?”

    祁风看着他,眼神突然带上了怜悯。

    她缓缓地道:“这么些日子,我快要真以为自己是掌门,你也真觉得自己是听雪派师兄。我为了听雪派不惜多杀几十个人,你又如何呢?”

    沈韬不搭话,手腕施加了压力。

    祁风毫不在意,突然抽出剑,又道:“你以为凭那孤儿的功夫,能全身而退?就凭一个唐瑶,能护住她?我自是嘱咐过留下他性命。”

    沈韬放下了暗器。祁风与他对视,好像在看可悲的、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同类。

    “事到如今,这个任务已经彻底失败了。听雪派注定以一个魔道的身份消失在江湖上,你那师弟,恐怕也难逃一死。你我想做的事,都没完成。”她自言自语。

    “从暗道走脱,回堂里被处死,在这被武林盟杀死。两种死法罢了。你随意选一个罢。”

    她一掀衣袖,安然坐回椅子上,半点逃走的意向也没有。

    “看我干什么?”祁风道,“掌门自当与门派同生共死。”

    沈韬道:“林尚在哪?”

    祁风挑了挑眉:“惜命的老家伙,早就去找暗道逃了。他莫不是还打着彻底摆脱主上的算盘。愚蠢,从未有人能逃出主上的手掌心……无论逃到天涯海角。”

    说到这里,门外跃进一人,浑身是血,正是逃走的林尚。

    沈韬回头望去,只见他气喘吁吁,面如死灰,洁白发须全是血,看不出半点从前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模样。

    他喘着气,仿佛遇见了极其惊恐的事,道:“暗道……所有的暗道,都有武林盟的人把守!不,不光是武林盟的人……堂里的刑使,也已经过来了!”

    “什么!”祁风惊得失去镇定,“怎么可能?堂主急着拿我们性命倒不稀奇,可是武林盟怎么会……”

    沈韬突然道:“此前半点风声没有,武林盟怎么突然就拉起了一支联军?怎么突然就已经到了听雪派之下?我们为何对此一无所知?”

    祁风“啊”了一声,身体软软倒在椅子上。林尚抖如糠筛,软在地面。

    他们都想通了一件事。

    听雪派只负责接取任务、完成任务,尽力伪装成一个正道门派。他们是被豢养的鹰犬,所有消息指令都要经总堂过手。想让鹰犬变成瞎子聋子,不过是一道密令的事。

    祁风突然哈哈大笑:“暗道……暗道还有谁能知道?还有谁?”

    “养的狗和外边的狗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随意打杀的畜生吗!没有用了,就要丢掉……不……以主上的性子,或许是故意命令堂主这么做……”

    她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我……数年禅精竭虑,也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祁风严防死守,尽力隐藏所有见不得光的踪迹,好叫听雪派看起来是个真正的名门正派。终究未能成功。

    孰生孰死,都掌握在“主上”手中。

    任她武功多高,也逃脱不出。

    何况,据林尚所言,负责追杀叛徒和任务失败杀手的刑使,已经到了。

    刑使对堂内杀手的武功了如指掌,一出手便是寸草不生,做得比杀手更绝。

    思及此,祁风绝望之中生出无端的荒谬,只顾得咯咯而笑,发丝散乱,状若疯狂。

    林尚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面目上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死气。

    屋外,有个弟子急急冲了进来:“掌门!关于门派里那些外人的处理——”

    “出去!”祁风歇斯底里地大喊,“出去!”

    “掌、掌门!总得检查尸体、检查数量,免得——”

    “查个屁!都要死了,做这些无用功做什么!”

    “掌门——”

    “别叫我掌门!”

    弟子慌张了。他看着祁风,又看向林尚,最后求助于看起来最正常的沈韬:“大师兄……”

    沈韬漠然背着手立在窗边,雪光撒了他一身:“本来就是伪装出来的门派,也不必做这些表面功夫了。”

    那个弟子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表情空白。

    他听沈韬缓缓地道:“趁着还有机会,想办法逃吧。”

    “逃去哪里?”

    沈韬轻声笑了:“天下之大,没有我们容身的地方么?去哪里都一样。走吧,总比留下来等死强。”

    “刑、刑使……”

    沈韬重复一遍:“逃吧。”

    那人脸上先是迷茫,随后又渐渐变成漠然,可是眼神中依旧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慌乱,转身奔逃去了。

    沈韬没管身后祁风和林尚有怎样的表现,独自出了门。

    听雪派内早已一片乱象。武林盟挣扎的痕迹到处都是,下再大的雪也洗不干净剑上的血。许多人抱着一丝希望逃走,也有人麻木地待在原地等候死期,还有人不堪忍受,自我了断。

    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活路。过去犯下的罪,手上染的血,总有一天会追上来。

    一阵猎猎风声袭来,仿佛有什么极快地掠过山林,惊起一片雪花,落在听雪派之中。他们落地便杀,留不得辩解、反抗、哀嚎的机会。

    有两人冲沈韬袭来,进攻的方向十分刁钻,分别刺向沈韬右臂与胸前,知他武功不低,先废了惯用手,再夺性命。沈韬扬手,袖间射出数支暗器,挨了几记剑气,强行脱战跃起,冲向弟子房的方向。

    身后的两人穷追不舍。

    比他预料之中来得更快、更急。沈韬心中有对策,即便如此也手心渗出汗来。

    至少要让师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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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门窗,外面再次传来了厮杀的声音。宁凡安不由得心中一跳。

    这声音与之前武林盟的声音不一样。充满了哀嚎、尖叫与惊恐,金戈之声少了许多……就像是当初魔教入侵,单方面屠杀百姓的声音一般。

    宁凡安屏住气息,借着缝隙往外一望,瞳孔顿时放大。

    有人正在追杀听雪派的弟子。